刘伶醉

———建元六年·秋———

[冷月高悬，淡星稀疏，一桌酒菜自白天等到黑夜，热了数次，又换了数次，到底是倦了，且让它冷着吧。入秋后日渐转冷，一件单薄长衫哪里能阻得了夜晚凉气，不过全仗着一口气硬撑下去，此时也忍不住面颊苍白，带着两团病态的红晕。]

[犹记当年初逢，此后数载风雨也是互相扶持，其实自己生是个张扬性子，却生生被他磨去了一半脾气。叹了口气，端坐的姿势再难保持，用手掩着口沉沉咳了数声，眸光里早不见了前几日的意气风发。]

[本是同仰慕楚王风姿，与他相约三年后来这京畿，一同入儒门为朝廷效力，只是这次事情一出，自己身后的棒伤还没愈合，除了按约来此相会，再没了旁的想法。神色几变，终归化作一声轻咳。]

[他一向守时，自己已等了一日，他怕是来不了了。仰头灌下今日的头一杯酒水，再香的美酒此时都成白水平淡无味。张口冷淡道]

结账。

[夜深寂静，几两碎银在伙计手中叮当作响，扰人心绪。略扫了眼未动一筷的满桌酒菜，苦笑一声，再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一步跨过门槛，正拥了一姑娘在怀，身子微微一侧卸了力道，双手扶住人胳膊，退后两步微一颔首，致歉道]

冒犯了。

[打量人身后似乎并无旁人，有些差异于这等年纪的女子竟然一人深夜来此。随口叮嘱两句，抽回身子往外走去。]

时候不早，姑娘还是尽早回家。

[这女子倒是热心，却不闻男女有别。先前自己是一时情急，现下却不需占人便宜。微一使力，收回手臂，将那一截衣袖抚平了放下，平静道]

我无碍。

[轻而易举便叫人去自己家，也不知当说她是过于放荡还是当真古道热肠，默不作声注视着人双眼，似乎只见了一片真诚，这才笑了笑，神色也不完全似初时疏离。]

姑娘不必担忧，在下无事，倒是姑娘这般热心，难保不会有人心怀叵测……

姑娘是叫锦若么，在下杜之衡。

[伶牙俐齿得叫人连说话也要小心应付，其实自己心灰意冷间哪有心思哄姑娘家开心，心中不免略有烦闷。尚不待张口解释，已见了那姑娘发脾气转身欲走，几乎是下一刻便出言留人。]

姑娘误会了。

[紧赶两步至人身前，拱手微微一礼，道]

姑娘心怀侠义，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前些日子已看过大夫，怕这一身伤平白污了姑娘的眼。

[男女有别数字在心中念了数次，终究化作一声长叹。听人一口一个“之衡兄”叫得顺畅，却觉一个柔弱女子满嘴江湖味着实怪异，道]

姑娘还是直呼在下名姓吧……

[一句看大夫，倒是让自己忆起当初衙门口遇到的姑娘，又不免想到她提及的五雷盟，一时心乱如麻，再没心思推脱。何况一身杖伤，自己不过是胡乱抹了下伤药，此番叫人看看倒也无妨。]

如此，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