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门

＝承平十年 中秋＝

［时维月夕，序属两秋，秋阴不散霜飞晚，铁蹄铮铮踏过京城冗长的青石路，斗篷翩跹烟烬肆起，本该玳筵罗列酬佳节，却平白让人想起那塞外玉门关的秋夜，同样的风声鹤唳人心震怖，同样的硝烟哀哭断壁残垣，原以为京城的月会比关外添一味月圆人和，只惜银蟾光满，不照人间］

［自京城爆炸声起裂逾急霆，万民惊溃朝野震荡，待命不休的中秋之夜，突领皇命限十二时辰将凶犯缉拿归案，遂与乔芒二人不废言辞策马速至京畿主道，一路剑眉深皱起两眸阴沉可怖，入目但见屋宇倾倒尸身堆叠，熏天秽气扑鼻而来是硫磺硝石灼烧出的乌烟，展目四望，断不可信此乃太平盛世社稷首善。既身负皇权之卫，怎可容奸宄逃窜，暴徒逞凶，这些狗彘不食的辽贼，今晚一个也别想活。］

［掌勒马缰扬蹄踯躅，青袍峬峭宝刀峥宏，至夜市事发地缓了马速，见人群死伤无数相继扶持奔逃，展目一望，前面便是有重兵把守的宣德门城墙，见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于城墙之下，眉心一沉，顿觉不妥，稍加深思便一阵冷汗涔涔，不敢有误，一抬手示意乔芒随后，二人再度催马直奔宣德城门。］

［照理重兵把守之处辽贼决不会鲁莽涉险，更别说在布下天罗地网时还臆想出城逃亡，然贼人既愿自爆而亡决绝赴死，求的便不是生，而是在死前拉上更多大宋子民铺就黄泉，那人群汇集之处，必首当其冲。心如擂鼓落鞭疾催，断不可因一秒犹疑而致使伤亡加倍。］

［宣德门屹立不远，至人流逐渐密集处缓滞不前，高坐马背寒眸如鸷扫过人群，然皆是面染污尘惶然逃窜，置身人流万难分辨，转了马首回身肃道］

“一旦见到可疑之人，立捕。”

［一言方落，目光忽是跨过乔芒肩侧见她身后一人埋首捂腹状似逃窜，满身血迹混迹人群似无异处，长眸微收，忽是煞气腾涌，取箭拉弓响弦箭离只在一瞬，飞矢如星准确穿过人群，“嗡”一声钉在那人脚前几寸之处止其前行，与此同时厉声下令。］

“拿下他！”

［状似逃窜然步伐稳健不乱，缩首避目企图绕马而行，此人存疑。］

［一箭没金铩羽意在试探虚实，见那人在铁箭插地时弓身顿步显是身怀武功，满衣血迹也自非伤在己身，犹如惊弓之鸟抬头一瞬教人看清那血迹斑斑下高突的眉骨，心中冷嗤，宵小行径，果是辽贼。撞见其眼底乍现凶色直令眼皮一跳心中暗道不好，在乔芒身如鹏鹤纵身掠去的同时，即自背后抽箭搭弦，沉目一敛，森冷箭头瞄准那肮脏头颅一气呵成，正欲松弦却不想他随手从身边抓了一妇人，缩于其后将致命部位挡了个严实。］

［一时入掷石入水波澜惊起，人群惊恐四散拔腿往城门禁军守卫处逃去，片刻之前人潮如流的官道迅速空出一圆，留四人对峙其间。暗骂一声以妇孺作盾岂是丈夫所为，箭头指向那偶有露出的肢体却迟迟未下手，不中要害他尚可将那寡弱妇人轻而易举拧断脖子，众目睽睽即便不得已误伤百姓一分，亦是有损皇威。罢弓收箭稍提绳缰，翻身下马走至乔芒身前一步，负手身后朝她比了手势下达命令。］

［站定几步开外处，冷目扫过稍加打量，只见此人五大三粗虎背熊腰，麻布衣下藏着一双遒劲粗壮的臂膀，辽贼残暴无德，随时可能不顾性命拼个鱼死网破，又怎肯三言两语轻易俯首。手搭腰间春水刀柄，将眸中厉色尽数抑为平静沉敛，邵乔二人向来懒废口舌只以刀拳说话，諓諓言辞却非所长，闻她杀意全收平声一言，紧皱的眉头间只写着两个字——麻烦。］

“备好钱财马匹，放我出城！”

［他周身紧绷犹如惊兽，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怒瞪二人凶相毕露，掌成鹰爪一刻也不放松的箍住那妇人咽喉，眼看她恐惧之下翻着白眼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眉心一皱自鞶带扯下锦囊朝他扔了过去，待他临空接了钱袋，终于空神给了那妇人一丝喘息机会。只想着暂且放他出城又如何，既逃不过我城头一箭，也避不开皇城司在各条官道边布下的天罗地网。拽过身后马缰上前一步送至他一步开外处，看着眼前彪形大汉颇是不耐。］

“放了这妇人，马归你，保你不死。”

［刑狱八十六道酷刑还未尝遍，怎会容你全尸入土。］

“不死？？哈哈哈哈哈，你他妈的哄三岁小孩儿呢！谁还不知道皇城司的手段，这个妇人得跟我走一趟！”

［眸中寒霭阴沉沉的压下，眼前狂徒厉声而笑，一身横肉厌恶至极，耐心耗尽，只想着不过几步距离，待其不备抢身折腕骨锁咽喉，这妇人八成死不了。给混迹四周的手下递了个眼神，意在伺机而动。而恰在此时，四散的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转目看去，竟是一男子褒衣博带儒生打扮，虽不难看出一张脸因为害怕而全无血色，却仍身姿挺拔立于身侧，中秋夜市多有京城世家子弟与书院文人，或许来了个会说话的也不一定，敛目旁观未止他向前，只加倍警惕随时护他周全。］

“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下数年前曾游历至大辽，记得大辽草原上的那轮月亮，比京城这轮更加明亮皎洁….你应该很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吧？”

［那辽贼自此人站出之时便浑身戒备，拖着人质后退一步，那书生一句话说的温润清朗，直到他听句大辽的月，凶残血腥的眼底忽是一怔，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几秒过后他似是回了神，却是陡然嘶声力竭朝着众人怒吼，清晰在那布满血污的脸上看见两行湿迹，扭曲变形的五官透着刻骨绝望。］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们，都得陪我一起死！！”

［他下意识松开那钳在妇人咽喉上的手在空中混乱挥动，眼看他只剩一只手擒着肩膀，情绪激动间根本就没有在意二人动作，与乔芒目光一碰，二人随即风驰电掣同时出手，顺便掌风向后轻轻一送将那书生推至安全之处。待辽贼反应过来时已是杀气迫近，强弩之末。一掌开碑裂石劈他面门，他闪身后退岂料恰是落入乔芒手中，抓住空档反掌内收一把抓了妇人臂膀，携她飞身倒退，待脱离危险将人放在一旁，不言一辞，折身擒敌。］

［良宵琼阙，冷璧肃杀，一轮秋影转金波。蟾光自桂枝隙缝凌乱洒落，晃亮深暗岳峙的一影，屈肘握鞘攀上镂纹刀柄，长篷翩跹步步迫近，偏首睇去漆黑深目中残虐泛涌。五指紧缩长眸一凛，春水出鞘乍泄寒光寸寸催命。］

［盘龙飞游劲气充盈，辽贼被乔芒围困于银网内屡不能破，身上大大小小数十道伤口状似纤小却深可触骨，他却弯刀嚯耍越挫越勇，鲜血染红衣衫犹拒束手就擒，只拼尽气力殊死一搏。眉梢扬起浮出一丝兴起神色，双眸光华涌动唤醒血脉中汩汩流淌的斗意，杀人不过挥刀一瞬，要想活捉困兽却也不易。］

［一招白云盖顶长劲而圆，却是刀正锋藏惊上取下，待他骇然举刀相抵，却未有预料中铿锵星火，惊惧回神我已刀锋如电骤然折回，配合自乔芒手中盘龙，一手钳上他持刀送至眼前的腕脉，手背青筋暴起忽以足可入石三分的力道折筋断骨阻其回攻，令一手同时反持刀柄推刀平扎直迫人脖颈，贼人一声惨呼弯刀应声落地。］

［金属碰撞青石发出清脆一响，不想他反应尚且迅速，侧身避开乔芒手中那如绾秋蛇的盘丝，舍弃兵器倒身飞退，撤开颈中动脉与刀刃间的距离，忽是旋身飞踢强劲脚力迎面袭来。扬唇冷笑兴意渐浓，兽穷则齧，狂吠慆慆，待我敲断爪牙，看你如何磨齿吮血，再行不义！］

［锦袍翻卷纵跃腾空，刀柄一沉精准悍戾击中膝上暴露的血海大穴，他右腿不受控制的猛烈一抽，落地时便慢上几秒踉跄后退。顺势腾身一脚劈其肩上，千钧重量震荡腑脏，他一口鲜血吐出仰面倒地，枣色官靴碾其胸膛，春水刀于其颈边嗡然支地，他犹想挣扎却被骤然加重的力量又踩出一口血污，略一掀袍低身迫近，破碎沙哑的声音自那血沫中挤出。］

“我...不进...刑狱...”

［一声冷笑隐于风中，伸手拍了拍他冰冷肮脏的脸，朝乔芒屈指一勾，待她近前便松开脚力收刀入鞘。转身走离几步，沉声下令。］

“给我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