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

［年末，隆冬飞雪初霁，路有饿殍，生民十遗一，百稼燋萎，疫灾横恣，是为多难之年。昨日晨时又闻山下贼盗猖獗，昆嵛信大义于天下，自当彰善惩恶，上领师命，与师弟二人下山镇匪安民。然贼盗起于荒灾，年岁残怖，何人不是行至穷途末路，乃至弃良为盗。不忍伤民，故剑未出鞘，仅击而退之，忧心盗贼再次来犯，是以只请师弟返山复命，而我便再留上一日。］

［次日晨起，见窗外落白山舞银蛇，想是冰雪落了一宿。梳洗罢，身披长氅，辞别村民，启程回山。及山脚，闻茶寮散出袅袅茶香，配上热腾腾的馒头，只觉腹中空虚，勿多迟疑便抬步走进择一窗边位子落座，来来往往伙计早已熟识，不多久便送上我惯喜的茶点。］

［执盖撇去浮叶，细呷热茶只觉周身舒坦，将冒着氤氲热气的白面馒头送入口中，咀嚼片刻却渐觉不是滋味，目光暗淡，是忆及村民口中易子相食一事，故此中心惭愧，食难下咽。］

［出神之际，忽闻有人道是测字算卦，转目望去，只见一年不过十三的小儿怯生生立于堂内，而三两食客充耳不闻。见他衣衫褴褛难以御此严寒天气，面有病容许是餐风饮露多时，难免心生恻隐，又奇他一稚子怎会卜测之术，如此便朝他招手示意坐于旁席。］

“小友，你当真会测字算卦？”

［翻过一盏瓷杯，倾壶注热茶，递于其桌前。抬目视之，见他虽是面黄肌瘦，却眉宇初见朗阔，一双星目亦清润难掩。噙上一丝淡笑，待其回答。］

［见他面色诚恳双目如星，倒似是志在必得，只想着年幼稚儿竟会相字之术，着实不易，有心相助，故含笑肯首，敛目稍思，指尖蘸取杯中茶水，于木桌上写下一字——“芝”。］

［撇捺生韵，写至一半眉目便是柔和，罢了抬目相视，道］

“小友，你且替我算算此字。”

［茶水渗入木纹只余下深色茶渍，指扣杯沿，静待其言。］

［本是未曾料想少年能道出其中一二，只敬他身贫志坚，但凡能自食其力便绝不行乞街头，故而想着任他测卜几何，这顿早膳也得记我帐下。］

［见他细做思忖目濯如月，聆其所言半句，想起凝芝便兀自心生柔软，不由赞叹，只道他不仅学识了得，更胜有玲珑心思以察言观色，小小稚儿，实是不易。］

［待之言讫，肯首含笑，目中透出几分赞许，忙是唤来伙计再添热汤小菜。瞥其指缠衣角紧张之态，自袋中取出几枚铜钱整齐放于他手边，又为他杯中续上热茶，温声言道］

“小友诚不欺我，此字测的极好，这顿早膳全做答谢...”

［又怕他不愿接受，紧随其后附上一句］

“只是另有疑问相询。”

［见他惴惴不安警惕模样只觉一阵心酸，许是这一路险阻让这稚儿小小年纪便不敢轻信于人，世道艰难人心更为叵测，见其心有般若，怜惜之余又多赞许，为他布筷后，便兀自将桌上小菜一一尝过，随后又将牛肉片夹到他碗里］

“吃吧，吃饱了才暖和。”

［见他好奇眼神一本正经待我后话，一时也不知要问些什么，于是索性闲聊起来］

“小友自何方来，又欲往何处去？“

［见他终是无所顾忌狼吞虎咽起来，欣慰一笑，只让其慢些下食莫要饥后饱餐坏了肠胃。平端杯盏见茶中老叶沉浮聚散，细尝一口虽是味道平平，却因路遇有缘人而添几分清香留舌。］

［闻其所言，抬眸相睇，他一双朗眸笃诚明亮，望之却感诸多无奈彷徨，我昆嵛行大义于天下，志绝人祸，却天灾难防，心中郁郁颔首慨叹，直觉与他之缘，不尽于此。］

［搁盏相询。］

“你可知昆嵛？”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