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扶云院（京畿路）——江北原

万般留不住，袖手任沧桑

阴雨连绵了半月，乌云似是长在了天上，遮蔽天光，使晨昏不辨，令朝暮难分。

临江轩只有半垂幕帘，挡不得细雨若烟，月灰的外裳被风催着雨雾濡的潮软，心里也压上一层又一层晦涩。

早茶淡，多喝几盏也无妨，听着对面旧友絮絮说着时下动向，不觉晨光渐远。安康来时，正将一壶好茶饮完了滋味，也把旧友消息听了个详细。

侧首朝亭下望去，觑着安康，见其不说缘由只报一声“容叔叫请老爷回府”便垂首等候。若非有要事，原不该由安康来接，只怕是自己一直等着的都要来了。

终是有一线晨光锋芒似含劲力把乌云割破，金辉刹那涌进世间，亭下水面浮光跃金，天水辉映，瞬间就似换了天地。

看来，是要变天了。

打马回府，收拾停当，叫容叔把阁主迎进澄华院。

容叔引着阁主迈入院中时正立于廊下候着。久雨初霁，远目院后山头上，一片乌云欲走还留，日光压下，将其渐渐压碎。

施礼见过，并不引人入室。待家仆关好院门，摇指天边金日墨云美景邀人同赏。这院子自是容叔安排过，自是放心言谈。

“损？”

百万银子是有，可这一“损”字却颇具意味。心底里翻排着近日消息，一桩桩一件件，勾起连来，都无指向一个结果。虽是明白，怅然难免，仿佛听得他一句才算出水之石，昭然日下，再无可避。

略转回身，唇角带出一丝了然笑意，侧首对上人眼眸：“还请阁主明示。”

时势多变，虽对玄机阁旧情难舍，然心知其所言无错所行无咎。亦难以自欺，此正是自己多少无眠之夜所思所虑。

他既如此决断，自是乐见其成：“银子自然是有的，大势如江河，阁主也是费心了，如此……很好。 ”

一室凝滞，一呼一吸间，都似有砂砾磨磋，唯余茶烟袅袅，不理人世碌碌。

只最后二字出口，心中仍似有血肉扯落，又岂会不知他心中艰涩更甚于己。垂眸执盏，饮茶入口，让苦甘在口中更替，且缓一缓。

待口中余苦尽消，清甘浮起，仿若一世转过，旧事不该念，过往不应留。

待从头。只虑明朝。喊侍儿换了新茶。

“万宝商会的账目……此一番由玄机转为万宝，账目繁杂，所破所立者甚多，江某定会理顺，重置新章法。只是，如今到了该给江某一个新人的时候了，毕竟岁月如水逝，十年方树人，阁主可要早作打算。

到底是春非夏，天雨初霁，多少还是有些湿冷。见侍儿换了茶来，便引着人入室于窗下坐了。

劲梅回福窗扇掀起了小半，小风吹来园后山端雨湿草木香，很淡，如茶上烟若心中念，倏忽远去。

扶着掌中壶与人缓缓斟茶，听着人交代这近来安排，仔细记下。壶落案时，点头应下，心里把所记得的物价暗暗排过。

拍卖师既然是阁主选来，自然是能胜任的好手，不必再虑，只这备拍物品……

玄机阁里的账目财物，要论起来怕是自己最清楚，称得上宝贝的也不少。然此地繁华富庶，这么多年月这么多人来人往财富沉积，人们见过了多少好东西，眼界也自然水涨船高。

俯首抿口茶，锁眉略做思索。旦看他如此笃定毫无虑色，定是已有打算成竹在胸了。

“寻常的好物做做生意行，要说打响万宝商会的名头，得需些难得一见的东西，不知阁主这次想把哪件拿出来？”

闻他一声“大掌柜”，唇畔浮起笑意侧首望去，见他眼底玩笑浮动，光彩欢然，将之前黯肃洗尽，心下暗暗叹口气。

想想那老北冥，再看北冥渊此刻，果然这一对父子完全不同啊。

转回视线，把没人束得住蹭过来的白虎拍拍脑袋赶出去：“阁主所言甚是，正该如此。售卖之物无须多论，照阁主的意思就好。只那拍卖之宝，此次只需一件即可。但此物定要镇得住人又勾得住人，一物定下万宝格局气度，多，反而分了人的心神儿。”

接过侍儿递来的湿巾帕，垂眸细细擦净被白虎舔过的手掌：“阁主可要好好选选。”

至于方才那后继之人的事，如今万宝商会要做起来，人才便也是重中之重，还是要提起来。

煜儿自幼与阁主亲厚，阁主此刻提到他亦是预料之中。只因思其前番诸多作为，似是仍不安定。此时他尚年小，又有阁主与自己照看着，养成个了无所畏忌的性子，好听的说是少年豪性，说到底就是欠稳妥。

“煜儿一向跟在阁主身边多些，须得阁主多费心观看着些，若是少年不定还好，若是本性如此不稳，便不是合适人选，须得阁主另寻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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