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殿

【玄武大殿，正气不复。她站在这处的时候，呼吸间不过能品及那沧海桑田遗留下的痕迹，斑驳错落。甚至这一处的玄气连赤尾青羽的林子也比不上了，她似乎应该有一丝感怀的，可她却只觉了这神界与人界也无甚差异，物是人非，端的是昨日今时，也有所不同。】

【澜河轻声一叹，抬眸再看那殿中打坐调息的人，若非那眉眼之间比那时更甚几分沉敛...】

【因果缘由，大抵这世间千万，丝丝缕缕缠绕纠葛，在那人身上也栓了无数罢。凭添了那时没有的戾气，却是看着不一样了。于是女子一道风诀从那一端的阴影处现身而出，素指拢了宽广的袖中合抱着，眸间轻睨将他周身镌刻入眼。】

月王。

【轻笑了一声，她是只知他这一个名号的。偏是不懂了，分明一个司火神君，封号却是那般的清冷。这话她似乎早那多年前问过，那时得来的是个什么答复的？时间太久，她也不记得了。】

缘是许久没见过了，所以合该瞅个新鲜。

【端着那自持的清高的，是无叶。当年与月王初交的，也是无叶。可眼下是澜河，这一个新鲜，瞧着也是有个由头的。】

【她是谁？这话，数万年来有多少人问过她。她获得神识的那一日，灵识被无叶封锁侵蚀，她曾自问，无叶告诉她，她名为澜河，可澜河又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她看过了那数十万年的恩怨纠葛，于是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菩提的一个执念。】

【可灵识初醒的时候，菩提看着她，喊她无叶。那时候她便是迷惘的。她长着无叶的脸，体内封锁镌刻的是无叶的魂魄元神，就连旁人看见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无叶。她却没再深想过其中的因缘结果。】

【因为，徒劳之举，顾自伤神，庸人自扰。】

我是...【澜河的声线掺杂了一丝迟疑。她该是澜河，或该是无叶？又或者，她还是那人口中所说的，岑柒柒】

若你记得过往种种，便该知我是无叶。

【她蹲下身，一双碧眸之中倒映了男子模样，微微一笑，却又不像是无叶过往的模样。】

就像现在唤你一声月王的是我，你虽应了，却又不将自己身居于此。

你只消知道，我认得你。

【旁的什么，也无甚么干系】

正因为菩提这般，害死了无叶，又害死了自己。孰是孰非，终究没个定夺。

【而这一段过往，与澜河却又没甚么干系。可正因为菩提无叶这一段纠葛，才有她的出世，才有她被天帝逼下诛仙台那一幕，才有她后世几番的纠葛。轻笑了一声，她笑这神仙日子，缘也是与那红尘过往生生纠葛，世世缠绕的。菩提孤身一人，只求无叶回眸，因此入魔。而无叶一心修行，摒弃七情六欲，却也逃不过这宿命轮回。而将他们玩弄鼓掌之间的，却又不知是谁。】

你若不喜无叶，亦可唤我一声澜河。不过——一个称呼罢了。

【看他一眼，那入目的苍白面孔，似乎无叶那一世的记忆，月王也是这一般的狼狈模样。只不过以他现在，这一身伤痛与她而言又是举手之劳了。】

【便也不开口询问，抬手一道微光泼洒在他身上，虚浮几度，便将他一身伤疾修复。起身，扬手便是一道风诀卷来将他周身托起。负手身后，往殿门方向翩然飘出几步距离。】

不过现下——是不是找个地方将你好生安置了才是正经？

萧慎？

【走在前头的澜河回眸瞥过他一身的狼狈，索性再一道念诀将他周身打理得干净。谨言慎行，这番才有几分能将人说服的意味。澜河也不出言点破此刻心中所想，又是向前掠出丈许，回身抬指轻勾一记，方才风诀缠绕萧慎周身便托了人与她同行一道。】

我自诛仙台下来，天帝借此封了我神力本源，你这一身我便只能治标不治本，免得一个反噬损了你我各自道行。

【冷焱与她魔族修行道法倒是有用，可眼下这是一具凡胎，纵有上古元神暂居其中，这还是一具凡胎。】

玄武殿中浊气甚重，对你也没几个好处。

你可有想好要去的地方了？

【话音落下，两人已出大殿，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再回过头去，瞅着方才一直被她忽略了的小妖精，一挑眉，食指轻点向上一挑，扬了她起身半空落在萧慎身侧。】

可还有什么遗漏没？

离这里近些的便是麒麟洞与青鸾峰。

不过我怕你身边这小妖受不得麒麟洞那玄气炙烈，况且你这身子，去那处说不准就成了焦炭一枚。

【一边说着，拂袖迎风腾身而上。微风在耳旁飒飒的响，轻的一笑。】

那便去青鸾峰吧。

-结。

曾经她是堕神之躯，不可动用身上分毫神力。如今她已成魔，封存在元灵深处的无叶本源更是不可轻易使用。她本不欲与天帝那厮过多纠缠，将顾佐打入神魔之井衔接的一处缝隙后，她便安心些许。纵然不知那缝隙会将顾佐送往何处，却比玉虚琼华安全许多。
而天帝似乎也与她无意周旋，他的目的向来都是明确的，那便是将她元神摧毁，令无叶此生都无反转之地。而她怎么能够令其得逞。

虽然她不能与天帝匹敌，可将神魔之井纽带关闭后残存的气力却也能够让她尚存一丝气息离开天界。
菩提所在的小院与诛仙台之隔并不远。

这是她第二次从诛仙台一跃而下。第一次是她受人逼迫，第二次仍旧是她无奈之举。她发誓，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被天帝逼至如此境地。
天帝是不可能从诛仙台追下来的，她捏诀开启神魔之井没入其中之时，最后一眼，看见的仍旧是那张发狂的面庞，带着不甘与暴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再一次从他手上脱逃。

待到一切休止，她似乎是躺在了某处，而全身无力甚至是骨碎之痛，令她呼吸都有几分勉强。

“澜河！你在哪儿？”

这声音真是熟悉的，可她却没甚么力气再去回应。掀眸一片朦胧模糊，她看见自己无力垂放的指尖似乎浸在血水之中。她庆幸之余亦是有几分苦笑，若是在麒麟洞，或许她还能借助那一处的熔岩池...

“嘶.....”

倒抽一口冷气，无声的咳嗽，胸腔里淤积的浊气令人痛楚蜷作一团。

在她记忆之中，似乎每一次看到顾佐，或者是菩提，都非他常态。他的声音有些急促，笑了笑，几分气弱。

“我听得到..”

她虽不能动用本源，却不代表她会因为这伤痛死去。若不能毁去她的三魂六魄，即便是冷焱，也是无法令她从这世上消失的。垂眸，她看见顾佐肩头白衫也被自己的鲜血浸润，眉间微颦了，微微晃首。

“玄武殿外...有一口井泉”

那井口还是她上次一人来时看见的，井水快要见底，也不知那源泉是否干涸。如今要去麒麟洞恐怕是不行了，顾佐半仙之躯更是不可轻易抵挡那一处的熔岩炽热。为今之计，只能先借那泉水疗伤为上。

他是慌张的。送来泉水的时候也泼洒了些，沾湿了衣襟。澜河靠在顾佐怀中，轻声笑了笑，那笑意柔和，染上几分沙哑的倦意。

“你在怕什么..受伤的是我，又不是你，不碍事的....都是些小伤，只是看着可怖些。”

五万年前从诛仙台坠下时，她被那煞气如凌迟般周身刀割也不比此刻狼狈，可到底有些底蕴，这深不可测的本源能力，还是能保下她这一条命。泉水靠近身旁，澜河这就闭上眼微微坐直了身子，周身运气将那泉水散发出来的澄纯灵源尽数吸收纳入七海之中，借以哺育自身所受重创。

这一坐，便是三个时辰过去了。

待到她再次睁眼时，苍白的面孔此刻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反观那水桶之中的井泉，此刻竟是艳如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