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贩妖市

【天色暗如深墨，海浪翻涌，一舟行居中。遥望远处隐约可见的陆地，心下稍定，此行总算没有找错路。】

【典籍记载，海外有国名怪贩妖市，居中所留无一不是妖类。也幸亏妖市身处海外，未涉中原，诸修仙门派才不会出手。只是这妖风肆掠，海浪翻腾，想来无一定修为，也没人到得了这里。如此想时，又见惊天巨浪迎面而来。微微阖目，心念瞬动，霎时如有一只无形大手，将海浪硬生生压回去。】

【群妖之地，阴阳失衡。凭己之力，自难逆天。还是乖乖过去吧。】

【又过一刻，终见码头在前。看了看这一身，想了想，还是瞬化容颜，将气息收敛。自小舟上码头，妖市，已近在咫尺了。】

【气息收敛，再踏入人群，妖氛浓重，近乎扑面而来。却是恍若未觉，一步一步走得稳妥。哪怕力量压制，面对眼前一切，倒是无所畏惧。】

【此次前来，是为莲时的法宝。既收她为徒，自要赠些防身之物。奈何她妖气虽弱，却仍配不得玄虚之中的法宝，若要让力量中和，只能寻妖界之物。】

【妖市，你会有我想要的东西么？】

【好在四周作道人打扮的也不止自己一个，想来有成之妖也在其中，因此气息浑浊分不得真假。环顾四周，仍未寻到死孩物集这有着奇怪名字的交易之地，难不成……要去问他们？】

【刚这么想着，迎面忽撞上一个人，下意识搀住，才发现是个小姑娘。欲言时她已抢先一步，低头看了看搀扶的手，只得避险。】

无妨，走路时小心些。

【虽有心入妖市，但入群妖之地，自是能少惹纷争便少惹。松手一瞬，却能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诡异的气息。在浓重的妖气内若不细察便难以察觉，眉头微攒，还未想清，擦肩而过时传入耳中的声音，倒让脚步一顿。】

……

【目之所及，已有数双眼睛朝这里看来。眉目微敛，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要去哪里？若是交易之地，不如一同？

【本还以为能从她那里得到点消息，可看她模样，竟不是此间妖类？有讶异，却也只是蜻蜓点水。随后微微颌首，顺她话意。】

既如此，那便多谢姑娘了。

【见她伸手，再忆前番举动和言辞。难道……看不见？如此想着，顺势搀住来者。想来年岁已大，情止多年。搀住这小姑娘，也未想过什么男女有别。】

吾名萧慎。

【顿了顿，还是问了句】

你似乎能察觉到我与他人不同？

【于魂一道，无论是玄虚还是隐星素来便涉及甚少，不过想来也是，纵是上古弃族，所重者也是力量修炼。而后月王转世，他们才记起修仙功法。传至今日，也与他处一样了。所以自己不通魂灵之道，也属正常，只是……】

【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面前的人，似乎是个机缘。】

【虽如此想着，却未表露出来。千载时光，早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寻找的地方名为“死孩物集”，名虽奇怪，却是这怪贩妖市唯一的交易之地，你……可知晓些消息？

【落血摄魂在旁人眼中不过眨眼，在自己眼中却是清晰无比。眉头微攒，却没说什么。毕竟若要不惊动他人，此法的确最快。】

【只是一瞬，已得了答案。若照常理，本该离去。只是她一人在此，又得她相助。于情于理，抛下都不合适。】

【沉默一会儿，还是上前。】

得你之助，我也不能忘恩负义。你若不弃，这段时间不如与我走走。而且……

【心底的那个声音又在重复，闭了闭眼，也不掩饰情绪。】

我有一事，可能需要请你相助。

——结——

—— 开 ——

【对于她的犹豫，其实也不惊讶。毕竟任谁听见才见过一次的人有所请求，也不会轻易答应。那目前先不提此事，继续引着她朝方才所说的地方走去。】

【路的尽头，果真有鬼墙耸立。只是以血启封……翻掌一划，血珠从皮肤上冒出。再按上骷髅，骤然，死物眼中竟现鬼火。如同活人一般，凝视着面前人影。眉头微攒，莫不是自己的血用上去会出问题？】

【可也只是一瞬，鬼墙缓缓淡去。而那双凝视的眼睛，也消失不见了。路，已在眼前。可为何心中，却有些不安？】

小心，这里，不寻常。

【她这么说，心下更是一惊。竟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么此地的确有古怪了。哪怕有能力抵挡，但身侧踱了一只小妖，自需要步步小心。】

【无声回握了她，算是明白。而目之所及，是人世模样的集市。酒旗飞舞，有声叫卖。但与人世不同的便是，眼前一切尽数灰暗。】

【灰暗，身入其中的无论是妖还是人，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都染上了一层灰色，微微沉吟，若与人世不同，那应有最大的交易行。】

随我来。

【灰暗的世界，让人看不到半点生机。甚至是集市外，也比这里多了一丝生气。死孩物集，死孩物集，沉吟许久，终于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在这里交易的，无论是什么，一律都是死物。】

【有风从面前吹来，带来一阵诡异的声响。听不清，却能感觉到身侧人停下。想来她能听懂这声音是代表什么，果不其然，随后来的提问让人轻轻颌首。】

应是此处。

【目光横扫四周】

我需要的东西，名为“沧海玲珑”，是深海之中才会出现的一种石头。

【不需回头，神识之中也能掌握她一举一动。她低声自言，自入耳中，却不讶异反而是默默等候。一刹那，忽卷狂风。眼中灰暗尽退，而在四周景色瞬化虚无，垂首看地，发现二人已临空站立，在脚下是一片汪洋大海，若未看错，应是来时的妖海。】

【不知何时，面前立了一扇门。与无声的大海相比，它更显寂静。抬首默视着眼前，忽然一声叹息。】

罢了。

【只一眨眼，伪装已散，收敛的气息全部释放已是不曾畏惧是否会被发现的模样。】

既被发现，也没有意义再遮掩了。

【默立在汪洋之上，凝视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门，却没有选择进入。四周不知何时响起了海浪声，虽然轻微，却足够清楚。】

【默默倾听着这声音，似乎能明白它蕴含的意思。良久后，一伸手掌中已多了一块隐约散发着微光的石块。也不去分辨真假，将其收入怀中。】

既承此情，便一言为定。

【莫名的话语，是一个只有彼此心知的交易。瞬间景色幻化，又回到了人声喧嚣、景色诡异的闹市。看了看四周，忽听她这么一说，想了想，才道】

我欠你一份情，你若愿意，可愿先随我去他处坐坐？

【那个从未现身的人告诉我，踏上妖市，便不要试图隐瞒。坦诚相待，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我来的毫无缘由，在鬼门打开之时，他便已经动手了。一个能谈合作的朋友，总比一个不知底细的敌人还好。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再入妖市，便不再易容改装。领着这只小妖，朝海边走去。若未记得，来时路上人烟甚少，正适合交谈。】

【领着人过来时路过半，忽然停下。随后她也停下，并未多问。屈指一弹，落下无形结界。想了想，再补上一套桌椅，这才示意她坐下。】

【从这里看向海岸，位置虽略高，却足够清晰。沉吟许久，终还是开口】

你，是不是能察觉魂灵状态？

【听她这么一说，心底最后一点疑惑终于放下。】

【苦修多年，所得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能逆转生死。何况早已不存的人，就算自己能硬生生拼凑出来，可他是否还是他？】

【心绪纷扰，竟让素来淡漠的面容也有几分情绪。沉默许久，才道】

我有一事……不知能否请你相助。

【微垂首，声音中已不再是先前平静。】

方才得你之助，我自感激不尽，也不该再提要求。只是如今知晓你通晓魂灵之术，我有一多年的心愿，需要你帮我。

【她说了句若可，对我来说便已足够。再提往事，脑海中似乎又浮现那片平原上的轰鸣雷声。那声音如此清晰，清晰到我甚至忘记了早已是千载之前的事情。如今再忆，恍若昨日。】

我一挚友，在我修道未成时，为助我灭敌以自身为饵，葬身雷法“六十四万震离灭世”之下，魂飞魄散。

【下意识握紧膝上衣摆，极力遏制着心底情绪。】

这一千八百年，我一直在天地间寻找他的魂魄碎片。但寻回二三后，却是无果。我自西方蚩尤镇中寻到了上古奇物引魂灯，本想借它再寻魂魄。只是在这期间，我受了伤修为大损，暂无法动用引魂灯。如今你既通晓魂灵之术，能否告知我除了引魂灯外，还有什么办法去寻到魂魄碎片？

但你要想好了，这条路，也许没有尽头。

【虽受情绪影响，心绪一时激荡。但并非未曾察觉对方的一举一动，直至她话音落下，忽而平静下来，良久，微微一笑。】

你可知我为何没有去那一处？

【虽未言明，却指了指上方，这一举动，已经点明。】

若不曾发生这些事，我或许早已离开这里。可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些，才有了今日的我。

【微微敛目，极轻吐纳，眨眼已复初见神情。】

漫漫长生路，是求仙问道也好，是停留尘世也罢，不过一心选择。如今我既选择留下，便要在我力所能及的时候，做我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结果如何，到那时再说吧。

【听她这么一说，不免沉吟起来。若是孤身一人前往，有危险抽身也容易。只是如今要自己对那一处并不熟悉，身侧必然要她协助。既是两人，又离肉身……】

【思来想去，只觉得脑海中只有些细碎的片段，却无法拼凑起来。想来一时半会得不了答案，倒不如先解决锁魂囊的事情。】

【神识自芥子空间中抽离，看向她】

我手头并没有锁魂囊，但有能炼制的材料。

无妨，我知晓炼制之法，只需寻处灵天福地便可。

【这话也不是说假，如今虽因受伤修为受损，但炼制一个灵器还是容易的。而炼制之后，又该如何解决肉身魂灵之事，便再好好想想。目前尚不急，急也不会有结果。】

【结界未撤，外界的人看不到内中，内中的人也懒看外界。听得浪声涛涛，再闻此言，思索起来】

我若未记错，这怪贩妖市难见晴日是因北侧有一名为魔息山的山峰遮挡住了阳光。不过……

【若那人真是妖市主宰，为何任由此地终年无日下去？这一切，似乎让妖市变得更加神秘。但最终，还是与己无关。】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