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贩妖市

【他这样说，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懂不懂也没什么，只是隐约记得，那时在楚地，一切仿佛都跟现在不太一样。】

【这里遍地是妖，修为高低不足为怪，只是他的问题，叫人有几分尴尬。】

【面色微楞了楞，方才带着几分苦笑摇头。】

我乃香草成型，不结果也不产蜜

你若是喜欢花蜜，我可以带你去寻黄蜂，跟他换一些。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白珏是谁，不过听起来很厉害的模样，狐狸姐姐当下不再纠缠，倒是继续搔首弄姿做起了买卖。】

啊？

【他的问题很奇怪，也很是无礼，但看他似乎并没什么坏心思，低头想了想方才开口。】

可治病，也可制香。

【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香包给他，听他后一句，浅笑摇头。】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你怎么比我还不懂事。

我化形就可以自己走路，为什么要被栽在花盆里？

【抬头看了看灰白色的天空，视线里的白越来越模糊，可是不想回去，那个安安静静的墟洞里，脑海中只有那个邪恶的声音，令人恐慌。】

不过，如果你可以带我去一个没有黑夜的地方，我就可以变回本体让你栽在花盆里。

不是，只是天黑了，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虽然这段日子已经习惯偶尔什么也看不见的状态，可是那种感觉太糟糕了，而且脑海中那个声音仿佛带有蛊惑性质，只要身边足够安静，他就会立刻出现，扰的整夜整夜休息不得。】

这世间哪有没有黑夜的地方，我只需要一个有光的地方就可以了。

【听他三句不离吃的，大概也明白他方才问了那么多是什么意思，跟着这样的人，许是没什么安全可言。】

我不去了，天快黑了，我得回墟洞里了。

【有些东西，还是要自己面对的。】

【结】

【天黑的很快，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黑白本就一线，只要一个水平线，过了这个水平，黑白即是分明。】

【湖边的墟洞住着许多与我一样无处可去的妖类，每一个都有自己深埋于心却难启于口的故事，可谁也不似我这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一路回来不知摔了多少次，篮子里的香包也被贪玩的小妖们乘机抢了去，索性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也不在意，洞内很黑也很潮湿，但对于草叶植物来说，除了黑暗，一切都是最适合生存的条件。】

【石床上摆放着许多之前换来的木马风车和一些小玩意儿，抱着被子坐在角落里，指下摸索着，像许多我不曾去过的世界，不曾见过的美好。】

其实能去哪里呢？

【伸手摸上眼角，这是一双看不见任何色彩，只有黑与白的视线。】

它是我的桎梏，不管我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道长说，这双眼睛里面封印者一个魔物，我见过他。

他惧怕阳光，而我惧怕黑暗。

【我能感受他的靠近，可我退无可退，或许正如三百年前，若非杜若退无可退，便不会有今日的我。】

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只要他从睡梦中醒来，我就不得安宁。

【在萧山之阿的三百年间，每每夜幕将临，道长都会开启道门玄极之光为我指引方向，以经文渡我，可不知是不是因着没了道门玄功压制，随着我在人间逗留越久，封印便开始松动起来。】

曾经我被他控制，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道长将我困在萧山三百多年，若能除去，早便除了。

我只要他沉睡，待我足够强大，就可以自行将他从身体内剥离。

【可究竟要多久我才能变得强大，谁也不知道。】

对了，你找到果子了吗？那边石桌上放了一些水果，你拿来自己吃吧。

不是寄存，是被封印。 【并不想与他争辩什么，也许他说的对，这魔物存在这样久了都无人能将他除去，若非除不掉，便是不愿除掉，至于是我不愿还是旁人不愿，本不愿去深究。】 他只说他做不到，却也没告诉我谁能做到，但我想，只有我自己能做到。 可即便挖掉我的双眼，也不一定就能把他除掉，这么些年，他已经开始与我的魂魄相融了。 【魂魄交融，若是经过外物将其强行剥离，那么我的魂魄也必然会受到损伤，如今身体灵体已经很是虚弱，怕是经不起任何的损伤。】 而且，我不想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生存就只是苟延残喘。 不知道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就像，如果你再也尝不出手中果子的味道，生命也就变得没什么乐趣了吧。

【三百年对于仙魔神妖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可日子都是一天二十四个时辰过来的，总也可以说得上是漫长，这么久的岁月我都习惯了，也从不惧怕死亡，更何况我擅控魂，自然不会轻易叫他多了魂体。】

【这魔物因何被封印，又是被谁所封印，我从未执着，只是眼下我奈何不得他，除了忍耐和等待，只有把自己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不至伤害无辜罢了。】

或许我是真的不愿吧。

他在，我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这番颇有些饮鸩止渴意味儿，却也实在是实话，即便随时存在着不可控因素，却也想要有那么一个存在让自己知道，我并非一个人。】

以前做的香包都与人换了东西，还有的都在篮子里了，你若是喜欢就那去吧。

【往前摸了摸，什么都够不到，索性也就坐在那里不再动弹。】

篮子在桌上放着，你自己拿一下吧。

妖，该是什么样子？

【从未想过妖该是什么模样，或者这世间万物有什么东西是该有一个定律的，存在即是本源，万物都有其自己存在的模样。】

【于此他没有继续纠缠，或许在这个问题上，他与我一般并无定律，听他说到篮子，方才想起来之前摔了几次都给摔没了。】

【面上一热现了几分赧意，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刮着边上木马纹络，怀中不期然跳进一团暖软，心下先是一惊后又一软。】

好的，那你就先待在这儿吧，喜欢什么样的，明日我做给你。

现在先休息吧。

【或许是实在喜欢这样有人陪着的感觉，抱着怀中一团的手不由紧了紧，却又带着些小心翼翼。】

【结】

【我有再次回去萧山之阿寻找那位道长，可或许是我走了太久，再次回去的时候只剩下草长莺飞，不见人影。】

【墟洞里的时间过得漫长而千篇一律，摘草药，制香包，在街头巷尾走半天坐半天，看看这形形色色的大千世界，又在傍晚时分沿着小路跌跌撞撞回去那个黑暗的世界，在寂寞封闭的空间里与那魔物交谈，争执到较量，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存在，竟也不觉有什么。】

【这些日子，脑海中渐渐会出现一些陌生却并不突兀的场景，有时是一名女子乘赤豹穿梭林间，有时又是遍地厮杀，白骨累累……】

【夜幕逐渐降临，脑海中的画面久久不曾散去，赤足女子一步步踏着荆棘而上，脚下是一片猩红，身前却是雾霭重重，仿佛只要撕开那层迷雾，一切都会昭然若揭在眼前。】

啊？

【忽然被一声喊叫惊醒，怀中落了一团软物，伸手摸了摸，面上抹开笑意。】

小貂，你真的回来看我了啊？

我很好啊，你怎么样？

【将小貂儿在掌中掂了掂，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暖。】

胖了的样子，变重了。

我说着玩儿的，你这样很可爱。

【听他说起有礼物要给我，心下疑惑，下意识偏过头去就见眼前一片光亮，纯白的羽毛在黑暗空间内圣洁无比，仿佛某种指引。】

我看得到，很漂亮。

【仿佛世间最美丽的东西，不只是因为第一次有人赠我礼物，更因在这无边无际的孤寂与黑暗中，纤白色的羽毛如斯纯洁，令人莫名感动。伸手握着他的爪子不让他乱动，借着羽毛的光亮看去，毛茸茸的一团儿，可爱极了。】

小貂，你能不能变成人形啊。

我能看见你了，你变成人形给我看看吧。

【或许此刻只想追求某种虚无缥缈的存在，急切地想要证明着某些东西，抓着他的手的力道不由紧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了。

【闻言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听得一串混乱响声，只看见隐约一团黑影滚了一圈，于是就看不大清楚了。】

你离得太远，我看不太清楚。

【说着就往光源处爬过去，离得近了，借着凤羽灵光方才将那人面容看清楚，是英俊的，朗健的，真真实实存在的。】

看得见一点点，不过小貂长得真好看，跟道长一样好看。

可是道长不知道去哪里了。

【说到这里有些失落地叹了气，拿起凤羽放在小貂大脸前，眨了眨眼睛。】

我叫杜若，你叫什么？

你如今化了人形，我总叫你小貂，好奇怪的。

【我从有意识开始，就是道长陪在身边，即便他只是为了看管我不让我下山伤人，可多少个岁月的积累，方能称之为陪伴。】

【他离开了萧山之阿，我心中与其说是失落，更多却是开心，他不再枯守一方，或许也能寻得自己的极乐。】

我也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逢。

【似乎是被他笃定的语气所感染，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那我还是叫你小貂吧，听起来很可爱。

【说着就有些困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将那尾凤羽放在枕头底下，歪下身子侧躺在床上，朝着小貂的方向张开怀抱。】

来，小貂，我们睡觉吧。

【软软一团在怀里，就像抱了一团棉花，却又不会给人一种虚无感，这样的感觉很安心，也很舒适。】

嗯嗯，睡吧。
明天带你去吃好吃的。

【手指轻轻抚过小貂光滑皮毛，拉过薄被将两人裹上，脑中难得一片宁静，不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结】

【夜幕降临，却因着狼妖纠缠之故误了回去的时辰，现下目不能视，在这人群熙攘里跌跌撞撞，脑海中那身影越发明显，扰的心头难安。】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来了，如今定是算准了时辰要我不得安生，私下里运了妖力强行将其压下，脚下的步子一刻也不停。】

妖氏判官？我……我不知道……

【眼睛疼得厉害，脑袋里仿佛灌进了一湖沧浪，此刻随着心绪波动掀起骸朗，迫的神思难聚。】

你可以问……问问其他人，不好意思……

【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异常，可粗重的喘息和凌乱的步子，如何也不能掩盖。】

【眼前隐约有光，却是看不真切，睁大眼睛寻着光源想要找一个方向下一秒眼前又是一暗，被人扶着带到了僻静之所。】

没……没事，多谢你。

【脑海中那物自这姑娘出现就开始现了颓势，声音逐渐减小，此刻已是息了下去，心知这姑娘非是妖物，遂以灵识感其魂息，魂体澄净清灵，非我同类。】

【想起她方才所问，竟也是来此寻人，低头想了想，善意开口。】

你方才说你要找谁？需要我帮忙问一下同类吗？

【眼前是深渊一般的黑暗与悠远，她的声音显得越发明显，悦耳动听。】

判官……

【我于此间诸事不甚了解，但偶尔也挺狐狸姐姐他们提过那判官，铁面无私，神通广大。】

似乎是在东边的悬壶宙渊之下，不过他脾气不大好，你寻他之事需谨慎些。

【伸手将额发拨至耳后，又听她问起，缓缓一笑，指了指眼睛。】

道长说这里封了只魔物，所以影响了视力。

【从来也不知这魔物是何来历，只是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也许哪一天我将他吞噬，也许他将我吞噬，又有什么分别。】

【手中的东西似乎是一串珠子，很干净的气息，温柔而圣洁。】

【再听那姑娘的话，心知许是什么圣物法宝，不过既然能够替我压制魔物魔性，自然是好物。】

多谢姑娘馈赠。

【闻其后话，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包，口中咒诀念起，召了魂丝牵绕在上面，指尖在上面画下一段符文，而后递给她。】

这上面我下了魂咒，会指引你前往悬壶宙渊，上面的妖力会覆盖你身上的气息，会方便许多。

不过判官脾气不大好，你见着他少说话，他说什么你听着便是，莫要顶撞。

没关系的，我早就……习惯了。

【略一顿后，含笑冲她点点头。这世间虽多邪魔外道，终究还是温柔之人居多，可他既然来寻判官，自然不会是无关痛痒之事，还是不要耽搁她的好。】

姑娘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晚了怕就见不到判官了。

我住的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对于我来说或许永远都到不了心中那个地方，可这大千世界总有容身之处。】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