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里城

【都说人运气不好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这不，正吃饭呢，竟能遇上碎尸案。】

【啧啧……这酸臭味……呕…………不行了，得离远点。】

【可悲剧的是官差不放人走哇，硬是被拦着问东问西，装模作样地问了堆可有可无的话。】

【好不容易可以走了吧，诶哟，这不是上回帮过自己那姑娘吗。无精打采地冲她挥了挥手，继续往店外走。】

————————承平元年 秋————————

【这几日的探查并无收获，阁内飞鸽传书说阁中有事，思及也离开玄机阁大半个月了，或许是时候回去了。】

【这样想着，便坐在铜镜前打算将妆容卸去，正抬手摘着头饰，却听屋外喧哗声起。】

【本就是为查探组织而来，自然不能放过蛛丝马迹，于是便把刚摘得头饰放在桌上，随手拾了条缎子将头发拢在脑后便推门出屋。】

【一推开门，便闻到淡淡的烤肉味道——难道是客栈推出了新菜才这么吵闹，走近木栏垂眸看下去，新菜没见到，却看到下面一众衙役，心中一凝，他仿佛从中嗅出了线索的味道，面上却仍作出还未睡醒的样子，不急不缓的从楼梯上走下来，看似随意的往楼下一瞥——然后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是才见到楼下这么多人，连忙下楼凑近，疑惑道】

发生了什么事吗？

【围在一起的一众人面露难色的看着地上，他低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色袋子不知装了什么，而袋子旁边……是不堪入目的……呕吐物。】

【难怪觉得……肉香中带着点酸，原来……他皱了皱眉，还是以袖掩鼻，弯身去把那黑色袋子翻开——里面赫然是带着血的肉块！】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只一眼，就知道那是……人肉！他十几年的杀手生涯，什么样的杀人手法不知道，碎尸残忍至极——而买凶杀人的雇主就有会提出这样要求的人！】

【这件事，十有八九与那个组织有关！】

【他用衣袖遮住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真是踏遍铁鞋无匿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一定要参与案件……】

【思罢，才松开口袋站起身来，依旧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问道】

这里的肉是猪肉？你们对着……

——“是人肉”

什么？【故作震惊】

“千真万确，这是人肉，煮熟了的人肉。”

【店家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原来就在刚才，一名老妇人——她是常给这客栈提供肉材的，今天她老样子来送肉，却不想大厨在煮肉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三根人手，当场吓尿——对真的尿了，慌忙关火换了条干净裤子之后才把都有些烂乎了的人肉给捞了上来，店家知道后马上便报了案，如今正派人将那老妇人找来。】

【他暗自点点头，明白了来龙去脉，客栈中只有两三人在用食，估计官差还要对他们进行可有可无的问话吧。】

【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去看在客栈中的食客，正巧见到了之前被偷钱袋的姑娘。】

【哎，这姑娘真背，竟然赶上了这茬。】

【见对方似乎也看到了自己，便微笑着冲其招了招手。】

【燕溪本就不善交际，哪怕人家才帮过她，一路上也不多话。】

【好在两人很快就要分道扬镳，气氛不会继续尴尬下去。】

多谢乐姑娘，在下燕溪。后会有期，保重。

=结=

【见那姑娘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应下，看来对人还是有些戒心，这倒是理所当然。】

顺路而已，不必这么客气。

【说罢又对人笑了笑，便转身在前领路，本意也只是见她有些孤单不太放心，穿过人群出了庙门便是大街，大街上虽然人也多，但好歹人群流动，没有里面那般拥挤。】

到了【转身看向人，抬手指了指自己客栈方向】我叫乐伊，近几日会在此逗留，相逢即是缘分，若这几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去那里找我。

【道谢之余，暗自检讨自己太过大意，若被大叔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数落。】

这……

【下意识地想拒绝，可考虑到刚才的处境，确实两个人要比一个人来得安全，况且这姑娘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

不好意思，给姑娘你添麻烦了。

【那小偷许是见只是两名女子，本欲发作，却发现周围参拜的人都将目光偷来，只见其眼珠一转，猛地一甩手就挣脱了。】

【本也没有抓拿归案的心思，便随着对方的挣脱佯装松手，末了还揉了揉自己手腕仿佛真的被那一甩弄疼了。】

【转头见那女子总算是回过了神，正朝自己道谢，忽然觉得对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便先不多想，眼角冷厉柔和了几分，温和道】

姑娘看来没有同伴，只身一人还是小心些好，尤其人多的地方，小偷强盗自然不少。
不知姑娘参拜如何，不如让我送姑娘到大街上吧？

【常言道，心诚则灵。】

【此刻她在三仙前无比虔诚地祈祷，对外界事物的注意力也就分散许多。】

【忽然一阵清甜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燕溪睁开眼，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一幕，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儿就被小偷着手了。】

谢谢…姑娘出手相助。

【不知该说是那贼手段高明，还是该说那女子太过虔诚，眼看那荷包就要到贼手里却毫无知觉。】

【摇摇头，反正自己也是不拜了，就做做好人——积积功德吧。】

【思罢，便抬步上前，一手抓上那小偷手腕，淡红薄唇微扬，被画得细长而张扬的眼角看似漫不经心的将人瞥了一下，旋即一声冷哼，已然是清脆甘甜的女子声音】

这种地方都敢行窃，阁下也不怕上仙显灵？

【排队的人还真不少，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轮到自己。】

【等前面的人走后，轻轻跪坐在蒲团上，闭眼，双手合十。】

【无论狐仙也好，黄鼠狼也好，蛇仙也好，求求你们，让大叔平安无事地回家吧。】

【他知道祈祷没有任何作用，但听说这里很灵。】

【他并不想洗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那是必须由他背负的生命，但他依然进去参拜了。】

【或许他心底有那么一丝希望，这样能够让死去的亡魂们舒服一点。】

【双手合十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那个在十数名杀手中依然无波无澜的老人，一时间愣是合了掌却没弯下身去参拜，在一众来回俯身起身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奇怪，最后他唇角勾出一抹带有嘲讽意味的笑意，放下了手。】

【他想，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大概不会去求神拜佛吧。】

【结果这一抬眼，就见一男子趁着周围没人注意，伸手就摸向一正诚心参拜的女子腰间的钱袋。】

【燕驭离家数月不归，搜寻下落总是毫无所获，久而久之，她便担心起他的安危。】

【此番出门，不奢求能找到那人，只为求个平安，方来城里拜上一拜。】

【听人说胡黄仙洞的灵气赫赫有名，本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的燕溪，也不得不放下疑虑，诚心奉拜。】

=======承平元年  秋=======

【玄机阁的情报遍布整个大宋，而玄机阁的眼线自然也是如此，若要什么情报，吩咐下面的阁众去办便是，但总是在玄机阁里呆着他也觉得厌乏，便借着手头那点关于组织的情报亲自寻到了这处。】

【既然是寻组织消息，他自然是不能大咧咧的用着原来容貌，到了这八里城首先便找了家客栈，在房内画了张清秀的女子皮相，而后又拿出包袱里早已备好的女子衣衫，先用绷带在胸前裹上两块棉絮，方才颇为熟练的穿好衣裳，最后再对镜检查。】

【镜中人穿着一身暖白的衣裙，乌长如瀑的密发只有半层用白绸缎系在脑后，眉目精致，神态自然，倒是把他自己该有的容貌特征化去了七八，再配上腰间的匕首，俨然一位行走江湖的女侠。】

【他不是第一次易容成女子了，还是杀手时候，他易容女子最易接近目标。而他逃亡时候，易容女子，也未被组织发现过。】

【修整完毕，他将易容工具收拾干净后方才从客栈离开，倒是赶上店小二的时候，若不然说不定还得奇怪，进去一男人怎么出来就成了姑娘。】

【街上的情报最为多，寻思着一边结局饥饱问题，一边打听，却走到了这里特有的胡黄仙洞。】

【他不信鬼神，但从门口他看见了有不少人在参拜，然后就那样静静的站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自幼时起双目便渐渐不能视物，经年累月下来早已习以为常，不想道长倒是心细，牵起了幡旗一角放缓了步子给自己带路。放云响自己去走，两人往茶肆走去。心中暗忖按照师父的话对照着看，想必这位道长该是个好人。方才自己总觉得他是来搅和生意的倒是错怪他了。】

【不由得神色上便柔和了一点。多半是因着两个人再走，本来热闹的街市上竟也没有碰到什么人，不由倒是心中松了一口气，虽说不善言辞，到了茶肆听见说书先生惊堂木响，四周茶客纷纷攘攘，也知清清冷冷道一声谢。】

裳谢过道长。

【敛裙入座，茶博士端上茶盏，轻轻端起，摩挲了一下杯口，就听对坐道长笑声清朗，说这茶肆反倒像医馆了。于是便也轻嗅后啜一口，唇齿留香，想起师父曾经说的话，便淡淡说道。】

天下之物，药食不分，医毒不分，清浊不分，善恶不分，才有万千因果。

===结===

【只要不是婉拒，她所待如何都能让自己心生愉悦，起手于虚无隔起一道屏障，那些个善男信女来来往往，身旁的姑娘虽眼盲心不盲，到底为自己所看重，不舍她再借着帆布杆探路行走，是以起手隔障，不过是自己一点私心】

姑娘还请随我来。

【初次见面亦不好上手扶着她，只得牵起幡布一角，缓慢阔步，带着她走向茶肆。两人一行到了茶肆，稍坐，茶博士将茶盏摆上。启盏而嗅，黄芪、党参、红枣，皆是补血补气之物，没曾想这间茶肆，如此出人意料】

【将就着饮用，不免有些尴尬】

这茶肆不似平常贩售，倒是有些开医馆的架势了，哈哈哈……

【听那道士声音突然低了些，念道不得为之么心里突然一突。师父曾经说过，说话留一线，为人为己都是善缘。显然自己刚才那话好像是戳了人痛处。】

【虽说是这样想着，但转念一想，这人也是，生辰八字，天道之和，自己虽说略通卜天之术，却也不是什么活神仙死神仙，哪里算得出来，这不是为难人么。说来心中也便不再那么愧疚。】

【转口听那人又道因着自己算不出便不付银钱，虽说脸上神色淡淡，心中却不免委屈，难得立幡算卦，却碰上这样的人。待到他说起喝茶，心中才不好意思一些，只不过依旧不知用做什么表情去表达意愿，便依旧还是冷冰冰的神色，答应道。】

随意。

不得为之吗？……

【聆其所言，不由仔细斟酌咀嚼，若有所思。老头曾说，世间万物因缘自有轮回，无论是自己为生父母所抛弃，又被老头给抱养，自是天意所为。思及此，不由抬眸而视她，莫不是这等相遇亦是所谓的缘分天注定？】

【撇过生辰之事不谈，转而开口建议道】

姑娘既是不能算出，那道士也不必付了银钱。然而，如此耽误姑娘的生意，道士心里亦过不去。
来时我看前面的路口有一茶肆，不若道士请姑娘饮茶可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使这不过是萍水相逢，心里却不想就此别过】

【微微眨了眨眼睛，睫羽低垂，孩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在附近停下，空气中染上了浅浅的花香。】

【不甚在意，听了道长的话却微微蹙了蹙眉，轻轻放平手里的罗盘，自己只是略通皮毛，怎么算得出生辰，这所谓的生辰乃是上天赐予，而非演算可得，便淡淡说道。】

八字天定，裳算不出。

【垂下眸子，不知道有没有戳了人痛处，自己长于山中，对于这一些向来没有什么忌讳，所以也常常得罪了人。】

裳觉得，道长多半出于正月，世间父母大多怜惜子女，唯有粮食匮乏之际才不得已为之。

【听他声音清冽，行走之声也丝毫不浊，隐隐间觉得，唯有正月大雪之日出生的人才该如此脱凡不俗。】

【闻其声，视其容，当真有些老头那乱七八糟的书上所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前女子一双秋翦，若是能灵动善睐，想必更为动人。然而，此刻却又忽觉，她能看穿一切世间伪饰，心如明镜。试问这茫茫尘世，有几人能如此？】

【身后被人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是个垂髫小儿，手里拿着一束明黄小花。小儿笑得灿烂，一直将手里的花束捧在人前。见状不由会心一笑，掏出几文钱交给他，俟接过花束，留待手中】

【提首再对视之，方想起她问了生辰八字】

在下是个弃婴，并不知生辰。不如姑娘就给算算出生时辰？

【春风瑟瑟，幡旗猎猎，安安静静的站在旗杆子旁，几个孩童在脚边玩闹，在旁边几个大婶盘坐着在一起卖些干货，叽叽喳喳的说着家长里短的事儿。】

【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柔和又温暖，带着浓浓的善意。然而却一直没有靠近的脚步声，虽然心下疑惑，却也不太在意，只是回首摸了摸云响的鼻尖儿，从腰间解了锦囊摸出一把松子糖喂给它。】

【忽的，感到有人往自己这儿走来，脚步很轻盈却不虚浮。这么多年来，自从下了山，从未听见这样的脚步声，分明是男子，却步履轻巧又不失稳重。末了，待到气息近了才听一道柔和的男音在耳边响起，问道能否为他算一卦。】

【道士？心中暗忖。哪有道士要算卦的？不过，说起来人往往看不见自己的天命，摸了摸自己的罗盘，淡淡问道。】

生辰八字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