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桥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迎着阵阵清风，徐徐走上红药桥头，四顾夜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周遭虫鸣鸟啼不绝于耳，比之北地夜间劲风呼啸，少了份孤绝冷寂，多了些生机勃勃，心下颇感畅怀。

忽闻桥下有人感慨，低首探望，却见一人撑小船缓缓驶出桥洞。

想必便是此人了，南方人多性子内敛细腻，为情所困，却也不枉青春年少。

遂与其四目相对，微笑颌首行了一礼，算是问了声好。

依那人所言，左右看了看身上黑袍，确有些不适时宜，只是夜晚凉爽，不觉闷热，便没太在意。

远远拱手作揖，朗声道：“多谢提醒。”

忽而见那行船又驶将回来，欲邀自己上船，心下好奇，不想这人落落大方，到不似南方出身。

心生亲近，也不推辞，足下轻点，翻身过桥，凌空伸腿立足，带着一袭黑衫如雨伞般敞开，缓缓落向船头。

待衣衫收拢，脚下不由晃了晃，似是自己出身北方不惯坐船一般，稳住身形，向人拱手一礼：“叨扰了。”

上到船上，那人竟要自己操船，双眼直勾勾的看了过去，心下又是纳罕又是好奇。

合着邀人上船，却是要寻一船工？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倒是让自己撞见了。

索性也不推脱，伸手接过船桨，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划了几下，身形略显笨拙，期初用尽全力，小船依旧慢慢悠悠，左右乱扭。久而久之似是掌握了窍门，竟是要用巧力，使船桨贴着水面轻轻一划，待劲力止歇，再从另一侧依样再划一下。

如此反复，小船反倒快了起来，有模有样的划了一阵后，转身笑道：“还行吧？”

心中暗笑一声，还真将自己当做船工了，寻常人遇着这般怕是早已大感不悦了。只是相比生气而言，自己更觉好奇。

倘若未上得船来，这人岂不是便偷懒不得了？究其根本却是自己的错。摇头苦笑一声，颇有几分无奈，划划船而已，倒也无妨。

于是乎，拿起船桨便又回身操船，又闻其所言，接口道：“天地无心，本就无常。但人却有心……”

见其起身躬身行礼，全然不似方才那般任为的样子，心下渐升一丝好感。

“乱世不由人，倒也怨不得你有如此感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虽胜不得天意，却也未必就一定要‘胜’。”人性本恶，生而便有奢望，才有了财货土地之争，声色犬马，尔虞我诈。

然争勇斗狠却非自己所愿，故而无意再争论，双手作揖道：“在下田桓。”

名字自是父母所起，只是少年时家中惨遭横祸，到底何意，却已来不及询问，

这时双亲的音容笑貌，仿佛回荡在眼前，渐渐远去，而后消失不见，不觉面上露出一抹萧索。

唯有自己去猜了，晚风轻扬，拂过面颊，吹起一缕青丝，随着衣衫摆动。

仰首望天淡淡道：“桓乃田间护木，兴许作守护之意吧。”这句说来颇有些自问自答，心下苦笑，权当聊以慰藉。

转而想到，自己尚不知那人姓名：“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一世无忧，倘若其知道自己的身世过往，注定前路坎坷，怕是便说不出这番话来了。

不过平水相逢倒也无意多做辩解，面上释然：“无妨，不知者不怪。”

摇了摇头，又叹道：“那般苦痛的过往，又怪得了谁？时也命也罢了。”该怪谁，这个问题自己也想了两年，走遍大江南北，终无所得。

“倒是兄台，先前听你叹言，却是为了一女子？”不想再回忆往事，遂撇开自己，转而问道。

摇头笑答：“不知。”

转而凝眉细思，复又道：“林兄道两相望，莫非另有所指。可否相告？”

倒是自己唐突了，看他年纪与自己一般，便想到可能因女子而发愁。

不由心下好奇，放下手中船桨，挥了挥长袍席地而坐，静待答复。

闻其答话，也似不愿多言，不由笑自己冒失，有些事并非有意相瞒，不过是萍水相逢，又何足与外人道。

既然如此，两人枯坐船上，不免气氛有些尴尬，看了看周遭，小船离岸边不远。

双手作揖，再行一礼：“时辰不早了，在下乃刀剑春秋客卿，他日若是有缘，定能再见，这便告辞了。”

言罢，抄起船桨，凝气于掌，附于木柄之上，向水面轻轻一划，劲气入水，凝而不散，正是自己方才划水时所悟，以连山剑诀的手法，将剑气灌注进木浆之中，借助水面浮力，双腿再蹬甲板，反推自己上岸。

一张一弛，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待落到岸边，脚踏实地，颇觉今日之会有些莫名，兴许这便是所谓的“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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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前随表妹祭拜过舅舅夫妇，勾起思乡之情，自觉也该回凉州老家看看。

如今乃初夏之时，天气闷热，微风皆无爽意，路过二十四桥，如往常一般人头攒动，络绎不绝。往来商客，摊贩叫卖，虽热闹不凡，却也更觉难耐。

幸而得见一处茶摊，其旁侧新设凉棚，又有行人于棚外排队等候，一人在当中执笔号脉，却是沿街坐诊的大夫。擦了擦额上汗水，阔步上前，身体无恙，自是冲着茶摊而去。

一碗凉茶入喉，直觉甘甜可口，沁人心脾，燥意顿消。隐隐听闻那大夫与人言语，却是义诊。

悬壶济世，大道仁心，不由对其心生敬意，遂又叫了碗凉茶，亲自上前递过：“请。”面含笑意，微微颌首，虽只一字，却也不掩诚心。

闻言却是笑着摇头否认：“只是觉得，公子怀仁心，施仁术。在下钦佩，故而以茶代酒，敬此一碗。”

再看看排队的人群，转而又道：“便算是薄利，公子本也可大赚，如此高义，当真少有。”言罢排队病患亦纷纷点头，眼神中满是敬意。

拱手作揖施了一礼：“在下田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有心结交，但又恐耽误众人瞧病，故而言归正传，询问其名讳。

不便打搅，既得知其人名讳，正欲离去，哪知这天说变就变，倏忽之间大雨瓢泼，那人也无法再诊，只能收摊。自己亦未带雨具，索性便随着那人向一旁的小亭内躲去。

来到亭中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笑言道：“说巧不巧，偏偏此时下雨……”心中也觉，兴许与此人当真有缘，便又道：“看来天公有意让我等在此一会……只是无酒无茶，倒是怠慢的很啊。”仰首望天，语气中颇有一丝莞尔，后一句便是对着老天说的。

去往何处？往事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面显一丝怅然转瞬即逝。

转而笑道：“慕容公子所言甚是，客自当留。”

略一思忖又道：“我本凉州人士，回乡拜祭双亲，游游走走，说不上耽搁。倒是公子，欲往何处？”

方才观其步伐沉稳，呼吸平缓，似是有武艺在身，绝非寻常游方郎中。

当今之世，江湖险恶，生而有奢望，世人大多为财货而争夺。

此人看上去亦并非不知防备，然却对自己直言不讳，心中大生亲近。虽不通医道，却也知药石之能，他坦言寻找当中之珍品，想必也是信任于自己。

天色转晴，一股泥土的清新气息入鼻，仿佛连心境也随着日光，变得亮堂了许多。

又听他邀自己同席，自觉正合心意，遂侧身让步，伸手做请：“恭敬不如从命，那便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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