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宁别苑(荆湖路)——沈誉

————建元九年。春————

【还未曾反应什么便被人封住了唇舌，继而缠绵缱绻，事毕方安然卧在榻上。睡意未酝，还有些清醒，侧头看了看人，伸手替他拂了额间薄汗】

【想起一事未同人仔细商量，侧过身钻进被中】

前些天我同你说带着琮儿去大理看看，如今年已过大半，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说起来自己虽去过大理，却也是探听消息，来去匆匆并未好好观赏一番，如今莫寒既准了自己游玩多日，便趁兴游历一番】

【听人要将梧桐砚台一并带上，心想我与他二人多单独相处，那琮儿便不能无人照料，遂点点头】

倒时住宿客栈，梧桐与琮儿一间我也放心。

【多年精神紧绷，从未好好放松过，大理之行自是万分期待，头枕着他的手臂，叹了口气】

这一番出行着实难得，我盼了许多年。

【听人劝慰心情自是大好，钻到他怀里几分，唇角带了笑意】、

大理风光独好，我一直都未曾好好看过，如今有你和琮儿相伴，倒比往日被派去幸福很多。

【届时想必天气也暖和了些，琮儿一味喜欢戏水，便让他玩个够吧】

若是遇到喜欢的地方，小住一段时日也未曾不可，倒是家里的生意，可许你出来这么久么？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床头案上的烛火摇摇晃晃，像快燃尽了似的，也不去管它，耳闻子女双全，靠在人怀中道】

你这心也忒黑了些。

【找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窝着，初春乍暖怀寒，方才的汗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便褪了。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笑对他】

是该让你尝尝被小魔头折磨的滋味，夜里醒来三四回，看你还兴不兴这么说。

【话虽如此，心里却盼着能再有个贴心的女儿。只不过自己如今身不由己，这些且还都是后话】

【听人说要请奶娘，方嗤嗤笑开，自己当初生琮儿的时候身边连梧桐都没有，每日手忙脚乱独自照顾琮儿，累得站着都能睡着。最后还是少主看不过，将梧桐拨给自己来照顾琮儿，自己才稍微得闲些】

【想起旧事未免有些感喟，絮絮同人说了自己当初如何照顾琮儿，又如何将琮儿带大，还未说至周岁便困意来袭，堪堪睡了过去】

————承平元年。秋————

【自大理回广南，统共待了近一月，同人商议近况，只因诸事不便，不能经常往返扬、广两州之间，所幸冥教在扬州颇有些人马，便自请前往，而后每三月回一次即可。知晓此事不免欢欣，述职完毕即刻动身赶回扬州】

【半年未回，扬州风采依旧，来不及多走走看看，径直往致宁别苑去。下马叩门，稍后片刻便见砚台开门，见到自己颇为惊喜，忙叫喊着往沈誉那去了。将马拴好，便见沈誉独自前来，稍有诧异，笑问】

琮儿呢？

【还未见他说话便一把将自己拉过，砚台识趣出门，闻言羞赧，伸手轻拍其肩】

我这不是赶回来了么。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一路奔波劳苦，发间也乱得很，伸手将面颊旁的碎发拢到而后，笑看他】

我请示留在扬州，这样以后我便不需时常往广州走动，三月一次便可。你可还欢喜？

【又听人说把琮儿送去了学堂，依那小子的脾性，只怕要挨先生不少打。拉着他的手进屋，打了盆水浣手，一壁笑言】

他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送便送去吧。这段时日我不在，琮儿可还听话？你有没有惯着他。

【回家后总想着要沐浴一番，便叫梧桐先去烧水，桌旁倒了杯茶，秋日清风吹得人头有些痛，面上笑意不散，抬眼看了看他】

虽说是儿子，你也不能总打他，他这个年岁，该晓得些道理了。

【离家月余，对人自然分外想念，搁了茶杯，又拉住他的手，细细摩挲他虎口老茧，格外的安心】

都是给你惯坏的，我几时护着他了？

【见他并没有再惯着琮儿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他与琮儿分隔三载，再见难免宠溺，琮儿若是个女孩便罢，男儿家长大自是要顶天立地的，断不能叫他染上一丝一毫的坏习气】

教不严，师之惰。你既找了好先生给他，我放心。

【轩窗半敞，清风拂过，觉得头痛愈发厉害，不自觉皱了皱眉，抽回手抚上额角】

【见人起身关窗，背后似有冷汗涔涔而下，愈发觉得头重脚轻，却笑】

许是回来得急了些，今日风大，吹着了吧。

【说话间想去歇歇，等不及梧桐烧水沐浴，撑着桌角起身，还未迈出半步，眼前明亮窗棱煞时漆黑，膝间绵软，站立不稳，跌在地上】

————承平元年。秋————

【这一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仿佛还陷在冗长的黑暗中，身边的一切似乎清明，又有些模糊，耳畔噪杂的是琮儿哭闹的声音，丁零当啷盆器和架子的碰撞声，浑身冷得紧，不自觉缩了缩身】

唔……

【梦中呓语，觉得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是沈誉的声音。极力睁开眼睛，脑中还是自己方才起身时的情状，皱了皱眉，看他】

你笑什么？

【纵然觉得他在笑，可笑里似乎存了些担忧，不明就里】

我怎么就在这儿了……

【有些疲累地睁开眼，觉着身上酸乏，又有些冷】

果真是入秋了，哪里都冷飕飕的。

【闻言不免笑道】

我这一个多月都在外奔波，哪能不累着，不过从前也没像这般动不动就晕倒。上次因着琮儿走失的事情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大夫不都调理好了么？

【心中委实疑惑，也为往细处去想，强撑着要坐起来】

【说话间见他去拿被子，往事没见人如此殷勤过，却瞧他满面春风似的，好像瞒着自己什么。越发不明就里，只得由人扶着靠在床头。后话入耳，容色微滞，竟半晌没缓过神来】

【彼时方怀上琮儿，自己身在全州境内，心中欢喜却无人能分享。此刻却是他亲口告知自己，从未有过这般感受，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心间潺潺而过，抬眸与之相对，颤声】

你说什么？

【喜极而泣】

我们……又有孩子了么？

【眉眼慈爱看向自己小腹，还未知里面有个小生命，否则便是延误时日，自己也不会那般急急赶回复命，所幸上天眷顾，没让孩子有事。点点头，抬手抹了腮边泪】

对不起，我差点……我都听大夫的。

【唇角绽笑，第一次与他共享这等的喜悦，声也比平日柔了几分】

琮儿若是知道一定开心坏了，我真希望这胎是个女孩儿，琮儿一直嚷着要咱们给他生个小妹妹，希望能如他所愿，一双儿女，我也知足了。

【伸手覆上尚为平坦的小腹，闻言却是轻笑】

只怕琮儿比你还要注意些，一天到晚跟我嚷着要个小妹妹，这次真如他所愿了，他得天天守着我不肯走呢。

【点点头】

我甘之如饴。

【说罢听见门口一阵想动，接着传来梧桐的声音，听着那句“小祖宗”，忙笑】

得了，债主来了。

————承平元年。冬————

【和琮儿玩闹过后便哄着他睡下，独自一人回到卧房，却不见沈誉的踪影。自秋末滑胎之后将养了一季，苦药也一碗不落的悉数喝下，总算将从前的亏空补上。从前不知这其间的利害，生下琮儿便未曾好生将养，因此总是体虚，这次再孕滑胎，也不知自己这身子究竟如何】

【收拾妥当坐在榻上看书，一本鞭法在手中翻来覆去，竟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听着门口的动静，下意识抬了抬头，随即淡淡一笑】

在等你。

【手中的书被人抽走，认命般朝里侧挪了挪，继而摊开被子盖在身上。想起今日去学堂接琮儿时他对自己说的话，启声】

今日琮儿和我说，他被夫子罚了站。我问夫子缘何要罚他，琮儿竟说他今日打了学堂里的一个孩子，只因他与那孩子起了争执，便出手相向。

【话及此处，愁眉不展】

你该同他好好谈谈了。

【仍是一副担心模样，琮儿从小便被同村的孩子欺负，不知在他心里是否已经存下了凡事要用武力才能解决的想法，自己和沈誉教他习武本是为了强身健体，可他若想错，只怕长大了会误入歧途】

不过是争些纸笔的小事，琮儿还小，许多道理都还不懂，我不想他心里认为爹娘教他习武是为了让他欺负别的孩子。

【轻轻叹了口气】

从前竟不知养一个孩子如此费心，既要供他吃饱穿暖，还有教他为人处世。

正因此时心性单纯，才要好生教导，若是再长大些，可不好管教了。

【被人揽进怀里，右手覆在他搭在腹前的手上，轻轻摩挲】

我不后悔。

【养育琮儿虽异常艰辛，可自己却从未后悔过，即便当时满腔怨愤，却也始终感谢上天能赐给自己如此贴心懂事的孩子】

我希望琮儿一直都不会变，就像他现在这样，以后堂堂正正地做个正人君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安心窝在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闻后话却是轻轻笑开】

想什么呢？这事岂是你我能做的了主的。上天若是眷顾，定会再给我们一个孩子，琮儿不一直想要个妹妹吗？

【睁开眼睛看他，眉眼里却多了丝狡黠，凑近了些】

还是你准备……这辈子都不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