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

承平二年·冬

[平生几度江湖行，是寻仇？亦是寻欢？他不知，他不明。只是那一抹红色伴着血红飞落天地，他知道的只是这单生意又成了]

[又是一年没有回天山了，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怎么样，死了没有？话是这么说，心是这么想，却没有人比他更尊敬这个师祖亦是师尊一样的人了]

[他的手中，拎着两坛酒，那密封着严严实实的盖子，也掩藏不住这浓浓的酒香。在这冬风凛冽，朔雪纷飞的天山地界，也是酒味儿延绵]

[一路所行并无什么人，只是漫天的风雪告诉着他，他已经到了天山。按照他的脚力，再不多时应该就能到天池了。而他手中提着的两坛酒，也在奔走之中前后摇晃]

[他在大雪中迎风而行，一袭红色的衣衫衬着他的身躯异常的单薄，可是他眉目间的悠然自在，俨然是不畏这风寒的入侵]

如此天寒地冻，兄台一人独饮，难道不觉无趣？

[突然间空气中传来一个声音，他停下脚步向四周看去，然而一片白茫茫并无人影。他不禁将手中的两坛酒往肩背上一挎，开口说道]

哈，不知道别人在干什么，就说别人在独饮，妄自揣测，兄台也是有聊。

[他身边确实并无旁人，可他也确实并未饮酒。他似乎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处，赫然出现的身影，墨色裹身，清绝修长，凌厉的面容配合着不羁的言语，倒是让他也为之一奇]

不敢？哈哈。

[他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不禁哑然失笑]

在这北域，在这江湖，没有我不敢之事。只是——

[笑声罢，眼中精光一闪，又自摸着下巴，脸上略带着些许愁色，愁色之中又有七分坦然，三分潇洒，态度坚决，慨然而言]

这酒是要送给别人的，不能喝。

是呀！

[他有些懒散，又有些无聊，似是极为好脾气的这么应着，又似是爱答不理的随便应和。忽然他打了个机灵，十分好奇又狐疑地看着那站在雪地里的黑衫男子]

咦？我怎么听你这话感觉——你是在打我酒的主意？！

[碧色双瞳，带着疑惑，带着戒备，更带着好奇。他倒不是紧张这酒，而是觉得这在漫天大雪中，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莫名其妙的讨酒，竟然又如此莫名其妙的让他好奇了]

[看这男人先前一派馋酒样子，如今又是一派嫌弃模样，也着实让他心中为之一奇]

[他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唐突，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哈！你这人的性子还真对我胃口。

[他想了想，说道]

这酒也不是非要送人，这样吧，你若是追的上我，这酒就是你的！

[说话间他脚步一踩，一袭红衣迎着漫天风雪，在一片白芒之中如影穿梭。肆意的风卷起肆意的酒味儿，使得所行之处皆弥漫着浓郁的芳香]

承平二年·冬

[红色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穿梭跳跃，白色的丛林，亦染上了别样红色的悸动。而这红影背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甘落后，步步紧逼]

（哈！还不赖嘛！）

[他回头，余光暂瞥了身后的人一眼，忽然又提了一口真气，脚下一个用力，更加快了速度。几番追逐，他俨然到了天池地界]

[天山虽然终年积雪，温度极低，但是天池却一直是水的模样，而不是冰。甚至这里的温度要较之其他地方更温暖一些。他一个翻身落了下来，把酒往庭院中的石桌上一放，大声说道]

喂！老头！出来喝酒了！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酒友！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人翻身落地的声音，这人脚步落地基本算是悄无声息，倘若不是他作为杀手一直锻炼自己敏锐的五蕴六识，恐怕也难发现]

哈——你的功夫不错嘛！

[没有说轻功不错，而是直接说功夫不错。轻功谁都可以轻盈如云如风，但这落地无声的功夫却不是一个内力一般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他叫了那老头一声，却不见那老头出来。不禁心中疑惑]

（这老头都隐居在此数十年了，怎的今日竟然会不在家？装死设局骗我进屋坑我吗？哼，我会那么轻易上你的当吗？）

[他这般想着，直接排开了封泥，两大坛桑落酒登时将整个天池都染上了香气。纵别说那好酒之人，就连他这偶尔贪杯的人也会有些忍不住]

（哼哼——臭老头，我就不信你不出来！）

[封泥拍开，酒香肆意，见那屋中“装死”之人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拎起一坛酒就向着那位兄弟扔过去]

兄弟接着！这么好的酒，今日咱俩，一醉方休！

[话音刚落，他与那男子一敬，仰头正要一痛饮，突然间一道疾风而来，他那碧色的眼睛霍然闪过一道精光，脚步一错就是回身一躲]

[不料那风斗转而来，又向他袭来，他突然真气一提，猛然后退，与风行相对，一退一追，院落之间，陡然只见一白一红两道影子在那里相互追逐]

喂！那边还有一坛酒，你干嘛抢我的？

那酒是那位小朋友的，不是我的，这酒是我的，不是你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异常浑厚坚毅，从那个白影里缓缓飘出，一字一句，包含内元真气，震慑山谷皆是其的回音]

你若再抢，我就把酒，扔进天池，让你也喝不到！

哈，你以为我会怕吗？

[他冷笑一声，手腕一翻，将酒一掌推入天池，白影嗖的掠过，在酒坛落入天池的刹那将酒坛接]

[一个白衣灰发容貌祥和又带些许逍遥神态的老者，霍然出现在天池边，捧着酒坛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红色的身影也霍然一滞，不再东飘西去，稳稳落地，红袖一扬，又是一阵风雪落定。他站在那里，轻轻把脸庞的金发拨到了一遍，对那黑衣男子说道]

这是我的师父老不死，你叫他老不死就好。

[眼见这黑衣男子向这白发老人恭敬一礼，老人看后抬手一摆是为免礼，他已经是退隐江湖数十年了，这般繁文缛节在他眼里，犹如女人头发上的珠缀，繁琐累赘。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忘以此嘲讽他那没“礼貌”的徒儿]

这位小兄弟真是谦逊有礼，再看我这顽劣的徒弟，真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失望。

[这般讽刺的言语，红衣男子听到后只是径自理着脸庞的发丝，随即一甩衣衫作为修整，又一脸故作伤心的样子]

喝着我的酒还对我失望，你真是让我伤心。

哈哈。

[老者闻言一笑，他们师徒每一次见面，都要针锋相对一番。也算是他们师徒二人之间，别样的相处方式。谈笑间，老者与那黑衣男子一敬，畅饮完是一脸满足]

小兄弟真是好酒量！好爽快！嗝——呃，真是酒足犯困，你们聊，我先去睡一觉。

[红衣男子见老者又回到茅屋，便转头对那黑衣人说道]

喂——这位兄弟，酒你喝完了，是不是该报下名，让我知道一下？

凌？这是什么名？没有姓吗？

[闻言不由得开口，却在几个问题问出来之后瞬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转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缓缓言道]

嗯……单字“凌”，看来你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话出口，他似乎也对这个人叫“凌”的人，多了几分理解。毕竟他自己，也是一个抛弃过去姓名的人，因为那个姓名，代表着一段过去，是他不愿提起的曾经]

哈哈——

[一声笑，笑得是原来江湖到底岁月催，多少人放弃了曾经的姓名，而换做另一个名，另一张脸，另一个人，而那颗心却还是那颗心。只见他抬袖一挥，负于背后，随即缓缓言道]

在北域江湖，他们都称我为“赤焰蝶君”。赤焰蝶君，就是我的名。

承平二年·冬

[他话音一落，便是一阵寂静的沉默。在天山之上，天池之边，唯有听得风雪簌簌，再也难闻他声]

[只见眼前黑衣男子，面露微恙，当即盘腿而坐于地面，运功调息]

（嗯……方才一番轻功追逐，倒是看不出此人竟然还负有内伤。）

[内伤调息，最忌外扰。他也索性在旁边石桌的石凳上一坐，不再言语]

[那名叫“凌”的黑衣男子在那儿打坐调息，白发老者也回屋不见了气息和踪影。此刻这个红衣金发男子是在院子中的石桌旁坐着，百无聊赖]

兄台，谢了！不过先陪在下过几招再说！

[突然一声，却是让他本就提防的神情一紧。一掌袭来，掌风如剑，只见红衣男子抬手就是一挡，这一挡之后就是一推]

这是什么情况？为何要与我过招？

[他是一时搞不清状况，一头雾水。倒不是他不愿过招，而是他杀手做惯，出手就没有轻重。而寻常切磋多是点到为止要留手，留手更是不符合他的性格，所以比起切磋，他更爱相杀]

[一掌拆下，那人退后两步，谁知其又是一掌劈来，这回他赶忙一个旋身而起，当下避开了那一掌。脚步向后连退数步，稳住了身形]

喂——凌，你突破瓶颈干嘛要找我试招？

[话音未落，又是一掌犀利又刚劲的掌风袭来，掌风如剑，凌厉又锋利，似乎凝结了周围空气变作零星冰刃]

有意思！

[红衣男子见状一时觉得这功夫有趣，当下亦再未躲闪，内元一提，一股至刚至阳的少阳真气登时从丹田运至右掌，手腕一番带起的红色衣袖犹如地狱烈火，一掌向这一招掌中剑推去]

[雷霆之势，砰然而出，掌间所感受到的内力冲击，亦是让他当下提起内元，运至手掌一催，将破这霸道逼人的内力]

（嗯，这人的内力，不简单。）

[内力交错相抗衡，周围的气流亦是紊乱。他体中运有阴阳两道真气，至阳一方，是少阳玄功，至阴一方，是玄冥神功，只是少阳为根本，亦是他最偏爱的功体]

[他的周身霍然而腾的热气，配合着这一身红衣，再伴随着这天山天池间的微风，还有——他们二人击掌内力抗衡所带动的狂卷气流，衬得他犹如一团火焰]

[他抬起未与之对掌的另一只手，轻轻拂了拂脸庞的金发，有些悠然开口，悠哉言道]

喂，你内伤初欲，刚破瓶颈。我赤焰蝶君可不想占你便宜，见好记得要收哟！

[掌中所对内力虽然有重伤初愈的细微亏损，但是那后撤之后的力道和控制，让人不禁暗叹此人的功力，若真是较量起来，有几分胜算，总是他那把斩杀无数高手的蝶斩，也未可知]

[但是，即便知道对方是个高手，红衣男子却没有丝毫要与之继续较量下去的意思，寻常江湖人爱与高手切磋比武的兴趣，他没有，他有的只是把他的所作所为，变成金钱的趣味]

喂！你别拉拉扯扯——

[他刚将手收回，将内元周天回复，正待喘口气，却被那人一下子拉走。以武会友，是江湖人最喜欢干的事，他当然也不例外，但是——]

凌，喝酒可以，酒钱你付。算我刚才陪你“玩耍”的费用……

[红衣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被天山的白雪掩埋。已经将酒喝完的须弥子摇着头，看着方才因打架落下的痕迹，已经几近百岁的老人，只能感叹年轻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