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殿——正四品美人沈清韵居所

承平十年 春

【初春，天气尤冷，院里几棵木棉早就凋了叶，光秃秃的杵着，像个不苟言笑的战士，披风纳寒的守在冬风里。倒是靠窗的那株山茶开的好，艳红的花色在寒冬里开出无尽的生命力。】

【屋里烧了银炭，暖融融的，在西侧靠窗的位置铺了厚实的毯子，胖子和小四儿就趴在上头，一个团着睡觉，一个手脚并用的不让睡，那胖子经过这几年的精养，成了一只名副其实的死胖子，沉的很。我只远远的坐着，手里一本游记翻了几页就再也没翻过页去，撑着面颊，偶尔打个盹，偶尔看一眼一猫一娃在闹腾。】

【屋内与屋外，虽只隔着一扇窗，却犹如隔了整个春夏，挡在外头的，还有那些云诡波谲的后庭纷扰，这玉堂殿，就好似个不起眼的一亩三分小地儿，看似偏安一隅，实则，清寒的风依旧从窗底下的缝隙里渗进来。】

“嘿！走着！”

【我听闻声音睁了眼，不知何时小四儿拎着胖子就到了殿门口，双手托着胖子尚显吃力，身子一扭，似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将那胖子往厚实的雪地里一丢，胖子的身形在雪地上落了个坑，还没等胖子回击，三岁的小娃娃自己站的不利索，踉跄了两下，也跟着摔了下去，我只听他和胖子各自嗷了一嗓子，然后就不由的噗嗤一笑。】

【入了冬，人便随之懒了，加之有了身子，这惰性就越发的肆意长。任由小四儿跑在院里，大抵是没有如何娇养过，风里雨里任他闹，于是身子骨素来好，甚少生病，风雪寒冬也挡不住小家伙的兴致】

“娘子，四皇子又溜出院了”

随他罢，遣两人远远跟着就行，别拘着他

【怀山应了声，退出到殿外，没有猫嫌狗烦，殿内一瞬安静，就好似袅袅腾升的芙蓉香也有了声响，一缕缕的诉着衷肠，只是我不懂它，它也不需旁人去懂，兀自起，又兀自散。】

【手中的游记总能安安静静的翻了两页，小四儿的声由远至近，我见窗外茶花极艳，扬了声与还在外头的人喊】

是小四儿回了？给娘折两枝茶花来

【先是稚子入门来，带着一身深冬的寒意扑入怀中，面颊叫风吹的呈了粉红，眼儿却是晶晶亮的，精神十足。他将那一双小手往我腰上蹭，直与我说踩雪的时候遇着爹爹啦。我刮了刮那冰凉的小鼻尖，还未说话，门口就传来了声儿，这才叫诧异染了眉梢，自榻上起了】

这哪家养的小孩儿，怎得还带出门埋汰娘亲的

【笑将他衣襟整了整，领他上前两步，福身问了安，小四儿平日没个正行，躬身作揖倒是有模有样。】

外头冷，妾便叫下头人里屋待着了，没能迎候官家

【顿了顿，将炭火温暖之下的眉眼睇他，也不知是娇是嗔，又道】

罚妾好了

【我也知他并不将这句罚当真，抿着唇笑，一面敛着袖收了礼。见他去览那书卷，温声回道】

梁姐姐怕我无趣，挑挑拣拣了些来予我解闷

【平素与梁氏常有走动，她为人纯善为我所喜，兴起时我也问她何故与我相好，她玩笑是只因我生的好看，旁的甚也没有。是个绝妙的人儿】

【指腹落在腰间束带的云纹绣上，几月的身子已稍稍显怀，提及梁氏，我心中总要想起她膝下那几个玲珑剔透的丫头，希望能承她所言能生个娇软的小女娃儿。】

【小四儿大抵想起了我让他摘花的事儿，跟他父皇告了声，这会正踮着脚去勾院里明艳的山茶，我想起前日小四儿兴致勃勃的与我说该在院中堆个雪人，只我现在怀有身孕不便陪他闹。此番他来，我趁他龙颜甚悦，福了福身，笑意在眼波里流连不止】

妾有一请，不知官家允否？

【他落座，我便顺势伏在他膝上，仰头直面圣颜】

小四儿正是顽皮的时候，总缠着妾同他玩闹，昨儿直道想堆个雪人玩儿

【说是小四儿喜欢，其实自己也想看。我瞧着他，要他这九五之尊去堆雪人？确实是有失体统的，手指轻轻扯了扯他腰上的束带结，眸光流转，软语相求】

若您不允，妾便求求您可成？哪怕指派个小黄门去，妾看着都欢喜的

【深冬覆雪，堆个雪人也颇有些野趣，本就是想起才有此一提，但这念头入了脑子里便挥之不去，若想隔窗一眺，就见檐下雪人，一想是官家指着堆的，心里便盈满欣喜满足】

【梁姐姐来时，我正拾缀一些旧物，正从一对珠钗宝器中捡出个收口柳腰青瓷瓶，比巴掌稍大些，除一声青釉之外，再无旁饰，精致素雅，十分好看。】

【听闻人声，将那瘦腰瓶放下便起身迎上】

梁姐姐

【与她行个礼，目光却随着她的指尖去了，笑着迎她落座】

我说今儿我怎能从旧物里拾掇出个花瓶来，原是姐姐携梅来了

饶是甚么银装素裹，红梅裹雪，也没有姐姐亲手送来的一枝来的好看

【笑着从怀山手中接过那枝红梅，亲手插进方才把玩在手中的那只瘦腰瓶中。抱溪上了热茶，我将茶盏捧在手里】

今年的新茶，梁姐姐也尝尝暖暖身

【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想起那典闱花春喜，也是不由展开笑颜，那是一个光想到、瞧见就让人觉得开怀的女子，只不过一入冬我便犯了懒，倒是许久不曾见她了。】

有日小四儿寻猫吓着她，后来便熟了，也不知小四儿何时同她讨来的玩物。

【抿一口热茶，时有冷风从窗棂缝往屋里钻，只堪堪都叫炭火暖气给挡了，屋里暖融，但不妨碍我知晓外头天寒地冻】

姐姐怎的不寻个有日头的天气来，这一趟来一趟回的，冻坏了凭白叫我心疼。

【前头还在感叹时光悠然，蓦然回首，再看已然岁月匆匆】

【那日火光分明已远，但波澜未止。我素来浅眠，即便在梦里，夜风潜入窗也能有感一二，故而身侧之人稍有动静便醒了。】

【在不甚明亮的烛火下，屋内透着芙蓉木的余味，暗香寥寥。他手掌递来，我将面颊蹭了蹭他的掌心，或许是年少时也惯于刀剑的缘故，他即便贵为九五之尊，掌心却依旧有些茧子，经年之后仍然可辨。】

【我将半称的身子顺势倚进他怀里，纤细的手落在他肩头，不经意的轻轻拍着，如同往日里哄小四儿和湘儿一般轻言软语的哄】

陛下莫怕，英娘护着你

【他道莫怕，我反将这二字拿来哄他，帝王之心，我所知不深，也不知他缘何时常惊梦。这些年来，我之所承不算恩厚，但微妙之处，多少有些默契，他来，我在，便是玉堂殿存在之由】

【素手轻拍，一下又一下，未抬头望他，只轻阖眼眸，轻轻又问】

陛下梦着什么了

听闻是个温润的人

【他说起先帝，我自脑海中搜刮一些往日里听闻的只言片语，凭着这些在脑海中一番描绘，对与他血脉相连的男子有了更具象的认识。说是具象，却也十分片面。】

【话到此处便也没了后文，帝王之心，如冰洋瀚海，我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叶小舟，任凭底下如何波涛暗涌，他所展现给我的，不过面上些微涟漪。我知晓若只是梦到先帝，断不会惊梦而起，但那些更深更沉的，他不说，我自然不去探听。瀚海行舟，行止无度是要翻船的】

【月华自窗台倾洒入室，心里有度，但姿态却也不拘谨，手指划动，将他脖颈边的襟边勾整了，四指拢在他耳后，拇指摩挲着他的鬓角，我将脑袋抬起，望着他，嘴角边勾起些微弧度】

继续睡还是陪您起来看月亮？

【小四儿不爱睡觉的时候总喜欢坐在门槛上托腮看月亮，我以子度父，觉着该是差不离。想来是一时半刻不能再眠，便随意一提，倒也都随他】

【左右一时半刻不会再睡，又听闻他言语之中些微遗憾，嘴角擒着笑，先是支身起了，再伸手轻扯了扯他臂上的衣料】

起了

【说着也不顾他的意，将人带离床榻，拉着他出了寝宫，往墙根堆叠的花丛中摸索，从中牵出一小坛子酒来。笑着冲他晃一晃】

小四儿管的紧，可别叫他知道了

【小四儿自小就一副大人样儿，如今大了就管起老母亲来，这不准那不准。】

【不讲究的拉着他往寝殿的门槛坐，我没再将他当个帝王，只晓他心中有事，虽不知其中深意，但也望能予他两分心宽，排解一二。】

坐这儿便瞧的清了，有酒有明月，陛下可满意了

【院中有夏虫鸣响，夜风偶过，将酒开封，酒香隐隐，我抬手指了指玉堂殿的飞檐翘角】

那处更高，看的更清，但攀高走低的，总不成体统
是不是

【这般说着，如今坐在门坎上，也没见多有体统，但是……管他呢】

【顺着他手中攥着的那点力道入了他的怀中，闻言也不知从何应起，心里徒剩一声唏嘘喟叹。】

【遥想我初入宫时，也有过不知天高的念想，只这好些年，那点儿心气也随着岁月磨平了，干干净净的想着余生安宁平静就可。】

【我一双手，生来没有操劳过什么，写字画画而已，入了宫更是尊养着的，十指纤细白嫩，手掌也纤薄，不宽厚也柔弱。我将手覆上他的，试图将掌心的那点微末的温暖递给他。】

【我嘴角不由的带了笑，心喜夜色之下的宁静，我捏着他的指骨把玩，含笑又道】

知道了，您还不甚满意，您还想让阿英给您唱个曲儿

【那些伤过的心，言语再慰也显苍白，故而也就不多言什么，只笑着揶揄他一句。后廷里的女子大多都如他所言那般，一生那么长，盼也只能盼着寒暑冬夏的某一日见一见高高在上的某一个人，就仔细想来，我们比之先辈们，稍稍好些吧】

占楼待编辑

【梁姐姐来时，我正拾缀一些旧物，正从一对珠钗宝器中捡出个收口柳腰青瓷瓶，比巴掌稍大些，除一声青釉之外，再无旁饰，精致素雅，十分好看。】

【听闻人声，将那瘦腰瓶放下便起身迎上】

梁姐姐

【与她行个礼，目光却随着她的指尖去了，笑着迎她落座】

我说今儿我怎能从旧物里拾掇出个花瓶来，原是姐姐携梅来了

       
饶是甚么银装素裹，红梅裹雪，也没有姐姐亲手送来的一枝来的好看

【笑着从怀山手中接过那枝红梅，亲手插进方才把玩在手中的那只瘦腰瓶中。抱溪上了热茶，我将茶盏捧在手里】

今年的新茶，梁姐姐也尝尝暖暖身

【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想起那典闱花春喜，也是不由展开笑颜，那是一个光想到、瞧见就让人觉得开怀的女子，只不过一入冬我便犯了懒，倒是许久不曾见她了。】

有日小四儿寻猫吓着她，后来便熟了，也不知小四儿何时同她讨来的玩物。

【抿一口热茶，时有冷风从窗棂缝往屋里钻，只堪堪都叫炭火暖气给挡了，屋里暖融，但不妨碍我知晓外头天寒地冻】

姐姐怎的不寻个有日头的天气来，这一趟来一趟回的，冻坏了凭白叫我心疼。

是是是，定选一个风水绝佳，一看能见的好地方搁着

【笑着应衬，又抿一口热茶，外头积着雪，明艳的阳光却不知何时从层云里探出了头，光辉自窗棂探进来落在那花瓶上，花枝却未能触及，光暗分明的一半曝于光下，一半无声隐匿。】

【我与她也无多要事可商，平日里多走动，也是闲话家常，这宫里少见的有云诡波橘，却也让大伙儿安静寂寥的生出些无所事事，此乃也算是皇后之德，掌后廷有方了。】

【看她突来的不适，心中一提，慌忙将手中茶盏放下，伸手给她顺气儿，微微蹙了眉】

怎么了？

【到底也是生养过孩子的，这一番不由叫我多做联想，忙召了下头人来】

不会是……那什么，抱溪去一趟太医局，请个太医来看看。

【予太医以厚赏，心中高兴的劲头依旧不散，又着怀山玉堂承福二殿的宫人也都赏了，承福是照顾梁姐姐有功，玉堂的孩子们便是沾她的福气了，也高兴一回。】

嗨呀，一会儿回去可得小心些，也别走了，我禀皇后娘娘一声，你晚上住我这儿，明儿天晴了雪融了再走

【欢喜的伸手去抚一抚她的肚子，心想这也该是个男孩儿了，炅儿...炅儿也该回来了。这般想，却不敢跟她说，怕以后万一不是，徒增伤感】

【弯着眉眼一笑，眼角竟泛起泪花】

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听你的，你说甚么就是甚么”

先叫怀山散了香，又着人通禀中宫，再收拾了软厚被褥，以便她休息。

入夜，沐浴更衣，就烛光通明，选了料子做起小衣裳，是才有的娃儿，却迫不及待。

结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雪球喵喵 我仰看树梢，梨花丛中一抹白，雪球儿似的团在树杈上装鹌鹑。前头天冷，我与它懒洋洋晒晒太阳烤烤火过了一个冬日，如今春来日暖，这厮便复活般的折腾，早晨趁人不注意，挠坏我一株素冠荷鼎，这会怕我揍它，躲在上头不下来。 我并不急收拾它，只叫抱溪将屋里一堆残乱收拾了，自个儿捡一本杂言坐在摇椅上漫不经心的翻。

院里小四儿正教妹妹背诗，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妹妹十分捧场她哥，手里抓着个平安扣，垂着眼睛玩儿，一边嘟嘟哝哝的念叨

“关关啾啾，在喝粥粥！”

元安和琅琅便是这时候来的，我搁下书册，抬眸笑看

“琅琅来啦，来找小四玩儿？”

元安后至，端的小大人模样，我笑又深深，只看她并不做声，待她讲戏做全套了

小人儿端的礼仪姿态，我含笑点头，是答

“元安也好。”

由着湘儿闹进她怀里，我接过帖子翻看，逐字逐句看了，一面是笑，如春风三月。

“咱们元安字写得越发好了，遣词造句也顺畅优美，可得让四儿多学学。”

我招手几个娃儿来坐，叫人奉茶水点心

“赏花姨娘知晓了，元安和六妹妹坐着休息休息，大老远走来的，累了吧”

含笑看她们玩闹，是小十被六丫头惹哭了也只是笑，小娃娃之间的玩玩闹闹，我总随他们去。

倒是小四，打小就是个疼妹妹的，见她哭了，笨手笨脚的去哄，手伸去擦小十的泪珠子，但他刚跟六丫头闹了一出，手都是脏的，生生将妹妹摸成了花猫儿。

我扑哧一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元安，叫元安哄了，自个儿八风不动的躲着懒，只将六丫头叫到跟前来，她好似看妹妹哭了有点儿慌，手足无措的。我将她抱起，笑着安慰了

没事，小时本就是个小哭包。前头小四还道要间些桃花妤我酿酒，今儿是巧了”

说着让怀山寻了几个竹篾编的小花篮，小丫头们人手一个，小时开心了，又和琅琅牵手要去拾花，我掸了掸衣角起身侧头是问元安

“现在就去，是合时宜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