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荆湖路）——韩青辰

承平二年，春。

【猝然从噩梦中惊醒。】
【抬手抚着胸口，大口喘息，犹如刚刚挣脱一个快要窒息的困境。】
【目光茫茫，指间紧紧地攥住手下的衣领，蓦地惊觉四周安静的不得了。】
【脑子里最后的记忆是从山坡滚下来。】
【而眼下手掌落处竟是干净的床榻，涣散的视线微微集中，掠及垂落的床幔，穿过那轻薄的遮掩。】

【忽闻脚步轻缓，声声靠近。不敢妄动，就手撑着床坐起来的姿势，余光慢慢瞟过去。】
【待人影从床幔外完整映出来，垂纱将将挑起，倏忽抓住探进来的那只手。】
【整个人往里退了一退，神色防备。】
【然，看见掀起的床帐下露出的笑脸愣了愣，喃喃出声不太敢确认。】青辰哥哥？
【沙哑的嗓音，似乎是经过漫长的昏迷。】

【被他拍了拍才有些恍然，熟悉的口吻与笑容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视线望出去是窗外落进来似有所觉的温暖日光。天光大好，与那些艰难灰暗的日子错开一片鲜明的分隔。】
【只有她一个人，最后还是只剩她一个人在这天地之间，踽踽独行。】
【任他动作，乖顺的靠着，仍有些迷茫的感觉，看他端着碗拿着勺，舀了一口粥送到面前。】
【闻言猛地摇摇头，细看他确实憔悴异常，脸色也不大好。但……】认得出来。
【认真的回答他的话，想好好坐着跟他说话，但此刻回神，立刻感觉到浑身泛疼，不敢妄动。】青辰哥哥救了我？就我一个人？
【似乎急于想确认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在衣袖里绞紧，无意识的张嘴吞下他递到口边的一勺粥。】
【一个人么……】
【微微低下头，落下来的乌丝衬着苍白的脸。】
【咽下去那口不知滋味的粥，动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只闭了闭眼。】出了些事，我辗转到这里，没想到……会遇上青辰哥哥。
【抬起头想给他一个笑脸，但眼里透出的难过却怎么也撑不出来一丝笑意。】

【却听他说起从前的事，驱了些萦上心头的凄惶。】
【只是他话中那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孩……如今……确然长大了。】
【一时间被他勾起旧日，竟快模糊了记忆。从前只有心情好或是求于他之时方有这般的称呼，平日里也不大重这个。】
【隐隐知道他表露出来想要高兴起来的感觉，便将那些暂且放着，扯了扯唇角。】那是自然。你若不愿意听，那我以后只管继续叫韩青辰。
【若不是处境不对，语气颇有一两分往日里骄纵的样子。】你可别后悔。

【配合他做出一些情绪，直到头发被弄的乱糟糟，真的被勾起点不满。】
【设法避开而不得，最终瘪着嘴不说话，目中虽仍郁郁却算是有了点好颜色。】
【目送他一副满意的模样离去，冷不防看见他失手碗碎一地，有些怪异。】
【担心的想起身，但身子骨支撑不住跌坐回去。见他摇头笑笑浑然不在意，有一抹隐忧上心。】
【一屋子又落回寂静。侧身倚着床头，一时无声。】


====结====

承平二年，春。

【春寒犹料峭。】
【朝阳驱散清晨的薄雾，和凉意。斜斜落在脸上时仿佛有触手可及轻轻的温暖。】
【身上的伤已经大好，就分担了些活计。虽也没什么可做，不过就如现在早起到街市买点菜。】
【归程在望，踏着池上木廊小楼就在眼前。】

【小楼前有特意弄出来的一片地方，侍弄些花草，或是晒晒日头。】
【抬手和落入眼里的躺椅上的人招手，却不见回应。走近了才发现，人在躺椅上睡着了。】
【日头温和，躺在这也是无妨的。】
【轻手轻脚的绕过去放好东西，带了一方小毯子出来要给人盖上，心里却寻思着他似乎有些不对劲，早前自己还躺着时不甚明显，如今走动了，隐隐察觉对方好像极易疲倦且不爱走动。】

【瞧了瞧他睁开的眼睛，不知是否自己把人惊醒了。】
【手里仍旧继续抚平毯子边角将之安安稳稳的盖在他身上。】
【点点头，有些担忧。】你若倦了，还是回屋歇着吧。
【指尖触及的空气清冽而散着些微温柔，但并不十分适宜在这里睡着的。如今人醒了，好提个醒。】若天有变，我可拖不动你。

【直起身退开一步，抱臂目光不太赞同的盯着他。】
【见他转了话头，无奈跟着。】买菜啊。
【理所当然，这么大早。】
【原本买回一尾活蹦乱跳的鱼，而有几分轻快的心情，因为他偶尔，如刚刚般露出的一丝仿若征兆的症状有点覆上一层阴影。】
【却不曾往深处想。】中午给你熬一锅鱼汤。

【抢先一步进到厨房，回身倚在门框，挡住他的姿态。】我会做的多了，但你确定不是给我添乱？
【上下打量他，精神头不错，但青白得透出不康健的脸色。】
【嘴里却是嫌弃他打不了下手。】万一摔个碗焦个锅什么的……
【抬手要将他推出去。】你还是乖乖等着吧。

【歪着头看他，十分坚决的，来自心底莫名的固执。】
【半强迫的将人送出去。】别，都没几个铜板了，碗摔了还得花钱再买呢。
【指了之外头的天光正好的院落。】没事干就去晒晒太阳。
【斩断后话，言罢也不再多说，兀自进去忙碌。】


===结===

【盖锅熬最后一轮，闻言从厨房中探出头来。】
【见他站在外头没有动，微微上前两步，扣着两边兼顾的距离，直截了当的拒绝。】别，要好了。
【见他孤身莫名落寞，抬了外屋的桌子一眼。】你若闲得慌，摆好桌子和碗筷等我。

【抚了抚锅盖上透出的热度，将扣在边上的两碗菜端出来。】
【一出外屋，清澈明朗的光线照得人逐渐亮堂起来。】
【桌子前，人安安稳稳的坐着喝茶，看来倒是轻松写意。搁下碗看他。】总睡不着，茶也少喝些。
【惦记他的状况，细细碎碎的提醒总是冒出来。】

【得他一句，也不再说，点点头。】差不多了。
【返身回到厨房里，指尖扣在锅盖把手上，稍候了一会。】
【眼前有浓烈的水汽升腾，白茫茫的，带着鱼香味。见默记的长短到了，才小心盛起熬得应该差不离的鱼。】
【预设中的浓稠的鲜白汤汁实现，教人看得十分满意。】

【一转头，碗递到手边。】
【抬手看见他被厨房里的热气蒸得好看了点的脸色。】
【垂眸看了一下失笑，示意他搁在旁边，开始小心的舀起来。】
【完毕之后，手肘一抬，想匀他出去。】让让，出去吃饭。粥熬在锅里了，你自个看着打？
【端着鱼要出去。】
【转好之后见他吃饭恹恹并没有什么胃口的样子，换着法子煮了粥给他。】

【稳稳的端着鱼汤走出去。】
【身后是他絮絮叨叨的说话，不时应了一两声。】
【等放下去，忽然一身清脆的碎裂从厨房里传出来。】
【手动动作一抖，汤汁溅出来一点。】
【摇晃的汤水映出不自觉有点慌张的脸庞。不待放好，就急忙冲回去。】韩大哥————
【失去控制的声线微微拔高，回响在晴日的空气里。】


===结===

【春雨如酥，草色遥见。】
【阖上窗子时偶尔一眼看到屋子后头的药田萌生的碧绿，想起前些日子种下去的情形，竟又是一年春。】
【隔绝了冒进来的丝丝雨水，也分别了闯入的春寒，屋子里燃着炉火红澄澄的透出些微暖意。】
【脚步打转，取来一件厚实的外衣，不过几步路就在楼下找到人。】
【正寻思要不要劝着，闻言立即弯弯眉眼，显然再赞成不过。】知道就好，小心别着凉。
【将衣服给他，已走到身边。不知是不是因着随雨而至扑面而来的寒意，他的脸色看去，似乎比平日更差点。】
【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他的脸色一直都不算好。】
【蹲下来，歪头在他身畔问。】那要做些什么嘛？

【搭在扶手的动作一顿，上次插科打诨应付过去本以为他不会再问的。】
【眼下这话出来，心里有些纠结起来。倒不是不想说清楚，只是无法说清楚，又不愿他徒添烦恼。】
【脑袋低下来，抵在横放在椅子扶手的手背上，眼珠子转了转。】就这么，咻——

【抽出一手从这边一点，划出去，做个模棱两可的示意。】还没反应过来被人带走了。
【说到这还有些忿忿。】

【张张嘴，想力证自己并没有敷衍，可是想想终究说不出所以然，说到底只能归结于……武功太差劲。这个结论一浮现在脑子里，默默的撇撇嘴，听到他的话想起自己之前对于他提出习武的懈怠，吐吐舌头，点点头。看到他并未看着，出了声。】好……
【微微拖长尾音，信誓旦旦。】我一定努力学。绝不会再出现这种事！

【以前总觉得学会武功就要沾染江湖里的那些爱恨情仇，看青辰哥哥、笙姐姐，哪个不是一身伤痛又满身寂寥，并不喜欢所以才不太经心。但如果为了不让人担心，还是……应该会去努力的。】
【仰起头，看着他的侧脸，顺着就看到外面春雨绵绵。】
【恍惚有点凉意若有似无的涌进来。】那你快教我些大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