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亭

——建元六年秋  开戏——
【马蹄踏踏直入冀州城内，因背部、臂上皆有多处刀伤，伤口不及包扎，又连日奔波，已是气息不继，高烧不退。魁梧身躯跨坐马背之上，强撑坐稳，却仍旧难以承受一路颠簸，喉间挤出一声闷哼，喉头滚动，面色极红。五指紧抓缰绳，骨节青白，掌心尽是汗淋如水，几乎用不上力气。头中一片昏胀，气息急促，胸膛起伏，突地一阵秋风挟雨后寒凉扑面而来，凉意激得肌肉痉挛，整个人于马背上一挺，终究“扑通”一声跌落马背、栽翻在地。因是黎明时分，城中行人极少。侧脸贴在沙土之上，五指运力深抓入土，却难以提力，想必伤口恶化已是十分严重。秋风萧萧，树木簌簌，不知何处来的朗朗读书之声传入耳中，终究是紧闭厉目，不再挣扎起身。也许是休息一下的时候了，金兀术...一个声音回荡在脑海之中，急喘气息逐渐平复...】

【突来人声钻入耳中，神志微微清醒，却是四肢发麻，难以提声开口。清流入口，润泽喉肠，似一道清溪瞬间涤去满腔燥热之气，只觉混乱内息稍有平复，却犹难压波涛汹涌之势，不断挤压，冲得一口腥甜，涌上心口。眼皮之下眼珠转动，喉头滚动间挤出一声闷哼，下意识借助对方肩膀之力，坐起身来。只可惜身无力气，魁梧身躯结实肩阔，腰壮膀大，靠于对方身上几乎将重量全部压上，而头内混乱，耳旁嗡嗡尽是风声。双目勉强挤出两道缝隙，颤动间，两道厉光毫无往常凌厉之色，而是微微涣散，十分无力】多．．．谢．．．【沙哑嗓音如同粗石砺过，嘶哑中夹肺音，字字如崩，吐得十分艰难。】

【对方将药丸喂入，只是喉间干涩，吞咽几次方才勉强吞下。舌下含着不知何物，微微发麻间一股奇异香味，却觉四肢微轻，疼痛缓解。这身伤虽重，却算不上最重，当初初入辽国，虽有老将军庇护，却仍旧少不了每日拳脚相斗，身上伤口多得数也数不清，夜里无法入眠，便不睡，第二日继续去打。那些日子，早已熬出了铁骨铮铮，一身硬肉，从不曾为疼痛呻吟过半分。本是昏昏沉沉，然而突地一下疼痛“刺溜”一声，从伤口激入头骨，几乎贯穿全身，猛地睁开双眼，目光无神，牙关紧咬，因用力忍受疼痛，牙齿相摩好吮血食骨般，连自己听在耳中，亦觉毛骨悚然。醒过的瞬间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抑着一声声闷哼，挤在牙关中紧紧咬住不放。昏沉再度袭上，只觉天地远去，双眼昏黑，毫无知觉。这般周而复始，醒来又昏去，昏去又醒来。浑身冷汗已如雨下，沿坚毅眉骨，淌落嘴角下颌。直至药酒入口，辛辣之中一股药苦之味，钻入肠腹，却是瞬间清醒过来。手掌撑地撤开些许，披着斗篷稍挡秋风，不再将重量全部压托旁人，嘴片干涩开裂，缓缓挤出几字，再次道谢】救命之恩，无以言谢...【此时方才提起神志，双目扫过对方，本想抬手以中原之礼抱拳相谢，却牵动伤口一阵剧痛。脊背佝下脖颈微弯，头颅低垂间，一声吐气调整气息，左手扶胸膛，再度抬头，声音沉哑】不知，如何称呼？

【后脑抵靠树干之上，因几日负伤奔波赶路，星夜兼程，一双厉目通红酸胀，布满血丝。紧紧闭上仍觉眼珠沉重，似凝滞一般，闻人叮嘱方才睁开双眼，手掌宽厚粗糙，接两个药瓶。喉间干涩，挤出声音亦是气息不接】喻先生…是医者本分…于我…却…是救命恩情……【眉头紧皱面色蜡黄，往常威冷神色亦退去许多，只是眉宇坚毅，不曾泯灭半分】在…下金兀术…【手掌合拢紧握药瓶，骨节青白用力，手掌紧攥，却因张口说话间，寒风贯入喉间，引得肺腔抽动一声闷咳。脊背佝下眉头紧拧，直待气息缓过，方才再度开口】来日必报先生恩情……【言间城中人声渐起，小贩吆叫之声，伴着四处传来的喧嚣热闹，似乎连急迫秋风，都不如方才寒冷。口中一声低哨，马儿踱步踏蹄走至身前，似担忧般将头拱在脚边，嘶鸣着甩开鬃毛。勉强撑起身躯，手抓缰绳提力翻身上马，虽牵扯伤口一个抽搐，却只缓缓伏身马背，牢牢坐稳。侧头俯看对方，再转而看了一眼身上斗篷】先生，再会……

【闻言目光低扫，掠过其狼藉衣衫，自无拒绝之理，下意识俯身，伸手向对方，却牵动身上伤口，拧眉闷哼一声。手掌撑于 胸膛之上，长吐一口浑气，沉沉缓道】上马吧……【正好此时急需客栈落脚养伤，两人同行，自然更加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