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祠

【好一场大雪，往日车水马龙比肩继踵的月老祠，今儿也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了。就连门前挂满红绸的合欢树，今儿也是银装素裹，看起来跟别的白头树没什么分别了。】
【一脚踩在树干上，掀起斗篷遮住头脸，雪块儿夹着冰轰一声落下来，几乎把我压成一个雪人儿。本来身上就穿得累赘，这就更难活动了。吐了一嘴的雪，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儿】靠！
【抬眼看树上露出来的红绸子，很快就锁定了目标，那是绑在第三个树杈上的一段旧红绸，那里写着一个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
【斜跨一步，在树根上略一垫脚，轻松地攀上这棵大树，斗篷上的雪悉悉索索地往下掉，探出去手摘了那红绸，红绸上面画着些常人难懂的图画，其实是个地图，也是我的一块心病。】
【冷风夹雪，兜脸刮过来，红绸脱手而去，顺风招展。】

【荡下树追了几步，就见前头有个女孩儿捡了去。大雪天的一般女孩儿可不会出来闲逛，多半身上有些功夫。仔细打量了一下，看到女孩儿身上似曾相识的标志，心里咯噔一下。没有着急去夺。反倒慢慢走过去，笑道】妹子，这红绸儿是我的，请你还我罢。

【这红绸本是上好的蜀锦，从那公子哥儿的红汗巾子撕下来的，大约这死人正在本命年吧。彼时神使鬼差地撕了又不能呆在身上，索性出了院墙系在了树上。去年回来瞧过一趟，本不打算来，今年不知怎的，老是梦见些可怖的东西。晦气晦气，这几日便在身上揣了些黄纸在这儿转悠，今儿觑了个没人的空子，准备连那玩意儿一块给那死人烧了去，偏又出了这个岔子。】

【袖口的黄纸露出了一个角儿，缓缓地把袖子收回斗篷。】

【莫名其妙地就伸手接了，滚烫的薯皮灼了手心一下忙换了只手，只用大拇指和中指圈起来捏着。红薯烤的又焦又香，闻着很诱人，不合时宜地咽了口口水。又听得她不明缘故，反倒要找新红绸帮我，心先放下了一半，着丫头虽然出身江湖，到底不谙世事。笑道】好妹子，不用这么麻烦，给我就是了。【话音未落劈手便去夺。】

【画的虽然乱七八糟的，难保有人瞧懂了，还是早点烧了干净。】

【见绸子离手，也顾不得她在讲些什么，抢出来几步追了上去。偏生这会儿雪又下紧了，雪片儿倏忽蒙了一脸，眼前一黑，再也辨不得方向。一边用袖口抹一边胡乱跑了几步，待再睁眼时，绸子已经跑远了。】

【“啊，啊，啊——”月老祠突然传出一声嘶吼，我脚下一滞，隐隐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忙调转了方向朝那院门奔去，刚跨进院门，便被一个汉子扑在身上，那汉子身子都是软的，一挨着我便滑在地上，我忙伸手抓住他，他满头大汗，颤声重复着“骨头，骨头。。。人的骨头”】

【我的心沉了下去，静静地看向那片被扒开的菜地，这人不知道抽什么风大冬天的犁地，果然扒出来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茫然间不知如何打算，正对上这丫头惊愕的眼神儿。电光石火间眼中戾气大盛，眉头微动，右手握拳，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然而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甜甜地叫着“十三哥”。眨了一下眼，眉毛上挂着的雪花落在眼皮上，冻红了眼眶。到底还是舒缓了眉头，收回了目光。将还倚在自己身上的汉子挪到一边，也跟过去蹲在田埂上，再看向那小姑娘里脸上已经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气，摆摆手示意那姑娘离远点，自己捡起枯枝拨了几下。】呸，真是晦气！姑娘家离远点儿，别脏了眼睛。

【转身看那汉子。】诶，我说，这可得报官啊，你们月老祠居然有人杀人，不会是你们哪个庙祝干的吧。

【目送着那菜农跌跌撞撞地跑远了，收回目光，眯起眼睛看着那妹子退了几步一跤跌在雪地里。心里有些愤懑，倒是为了些无关的事情来。我有这么可怕么，脸上没疤身上没残，长得也不算五大三粗，说话也还算和气吧。怎得人人都疑我，连个小姑娘家也是这样。拖长了尾音道】喂——，你不想惹官司吧。

【还好只是个小姑娘，放了就放了。站起身来丢下树枝，双手拢在袖里。】回家去吧，喝口热汤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

【熟门熟路地摸进柴房，果然看到了香客们贡献的香油和过冬的柴火。】

【利索地布置好一切，从怀里掏出几个火折子来。房前房后扔了，自己翻墙出去了。一口气跑出二里地去，再回头看时，这孤零零的小院只剩下了一片火光。】

【再转身时，将手里的红绸子揣在了怀里。缩了缩身子，像个畏寒的老农那样，佝偻着腰走向城门。】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