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仁殿

承平二年·秋

【御驾回到福宁宫，天色已晚。换了衣裳，有人来报太后身体欠安，遂差了御药院两名医官，前往清仁殿，进步去但见黄帷幔子中影影绰绰，一室弥漫药汤香气，遂隔了一重门槛，只在外躬身下去】

叩问大娘娘安。儿闻听大娘娘身体欠妥，心中焦急不安，张黄、杨德二位医官技术精湛，可请他们为大娘娘号一号脉。

【示意张、杨二人上前去，那二医官捧着医匣子，伏在地上，获准后方上前，仍是跪下，口道】

臣垂请太后准予号脉。

【那帐中伸出一只手，由太后内侍宫人引着，覆上金绢，二人一先一后，上去搭了脉搏，不多时便似有了结果，龙目淡睨，声温而威】

太后身体如何？

回陛下，太后无大碍，乃是秋寒惊体，外加日夜忧心之故。

【闻言，面色稍霁，待二医官开方退下后，仍是跪着不动，声音却是极恭极温】

近日秋凉，烦请大娘娘保重慈躬。却不知、大娘娘忧心为何？

【听她如此说，口称一声是，续道】

近日事务繁忙，西夏来使刚刚回返，故不能亲侍汤药，尽孝于大娘娘前，心中总是遗憾。

【稍頓，复】

但总算海内平定，四方皆安，大娘娘亦可高枕无忧也。

【目光视向殿中端坐着的妇人之影，唇角几不可查微微扬起】

太子亦渐至开蒙之龄，再过些时日，便可入资善堂习学了。

【恭敬起身，将明黄大麾解了，交给宫人，这便上前坐了，嘴角微微一沉，旋即抬起头来，缓缓道】

我已选了太子右内副率简以谈为伴读，李伯珍为讲官，他素来谨恪有行，通晓经义，定能好好辅佐太子习学。另择了晏和家中几名天资聪颖的子弟，与太子做伴。

届太子出阁，必长以懿德。

【微微一笑，淡声道】

大娘娘言之有理，只是旨意已下，不好更改，我再让集英殿拟几个名单上来，届时让他们与李伯珍一并讲学。

【三言两语，话中之意却是不容置喙了，站起身来，再作一礼】

太子的事，大娘娘不必忧虑，若爹爹兄长在世，定是期望大娘娘欢颐天年，安享儿臣治下的江山。

【缓缓一语落地，唇畔薄牵笑意，目光与帐中人影相对，良久方续】

儿便先行告退了。

               
       
【百草萧瑟，晦冥天昏，清仁殿的暮色与朝晖衔接得浑然一体，十余个侍卫各居一隅，团为他二人对峙，步于殿内，雀鸟受惊，腾地飞匿无踪】

定权，你让开。

【淡淡开声，目色扫过在场之人，文亭早已瘫下地去。状若筛糠，一旁的少年保持着姿势，想守着最后方圆】

【面刻冷讽，掀目而视，少年的臂膀微微颤抖几不可察，仍是看出其眼底的怯，剑离胸膛不过数寸，脚步极缓，仍迫得他一退，再退】

【不过转瞬之间，已伸手掂过他剑，随手扔在了一地衰败的枯叶里。长龙不甘，弹地击起殷殷悲泣，三下二下，终是归了岑寂】

【那是他冠礼之时亲手赐予，如今他握不住，早是意料之中】

【当初若非杜惠执意与我约下金盟，他大可做个逍遥王侯快活一世，驰骋红尘，跑马江山，恁大天地之处也去得，何苦折翼在此，他的后路，是在建元八年雪夜，被那痴愚妇人亲手断的】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过犹豫，偏他行差踏错，终究让人失望】

阿昱，莫怪三叔。

【看着少年灰败的面色，叹一声，头一次将话说得如此明明白白】

这皇帝，你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