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楼（所有者：有琴颜）

打马折柳过酒巷，檐边酒幡跃然入目。飒风迭起，幡摇酒香，勾腹里酒虫叫嚣一番。暖春日光晒人倦乏意，当有美酒浇佐纾解。思及此，翻身而下拴马于侧，手中柳枝别上马辔头，嫩柳拂春笑它好个俊俏郎。

垂手负身后，大摇大摆晃入厅堂，斜眸乜扫满座喧嚣客，只眉峰微挑，缓踱拾阶登楼。
只须臾，视野豁然开阔，却也座无虚席。正蹙眉不快时，凭栏处有客独酌自饮，六七坛酒，位置宽敞。

嗬，这厮独占一桌，好不快活。甚酒楼竟无茶饭位？无座也得变有座。

仰鼻哂斥，眼不瞧旁处直直走近，撩袍架腿而坐，毫无生分。不待小厮奉碗，自取酒坛拍封泥，倾灌琼浆入喉肠。

酒酣耳热腹生暖，齿弥醇香若兰芳。抻颈豪饮正是欢畅，却也留三分心神观睨旁人。不出所料，白刃寒光只瞬息而现，瓷坛应声脱手。柴木桌洇了酒痕绘山河，碎瓷开花点露含羞。

似嗔似怨乜斜一眼，指尖白刃抛还与他，随意吮去掌心血痕，腥锈搅着酒味入腹，恶念却升脑海。

只待挽袖拭酒渍，勾手下落又提一坛。这下开启封不是自个儿先饮，施施然倾近斟满予他，酒坛子磕上酒碗漾星月涟漪。举酒示意，星月落腹。

再直腰时拍下匕首横桌前，寸许雪光银痕掠眼过。收鞘敛刀，龇牙露齿佯作凶。末了歪头偏顿，似抹了蜜般言语亲昵。

“这小哥儿。不舍这斤两酒水大可直言，我赔些银两便是。可你放了暗器伤我，这是血光之灾呀。你不给我剌一下，这可说不过去。”

腹诽讽他不识好歹，装甚深沉模样，着实碍眼。这方不屑尚酝在口中，未及斥出又现寒光。短匕相迎薄刃，两两铮然有声。腕劲转挑轻扬，飞刀破风打去邻身圆柱，刀身入木还似发抖般颤个不停。

咧唇泄个哂笑，匕也不使，长剑抖出迳向指去。黑剑质冷，架他颈侧抵吻，生死只消一瞬。

往来过招不过须臾，邻近食客逃命一般散开，也有愚妄无知者照旧把酒闲谈，投来意味眼光。
嗤，愚蠢之极。总有天老子叫你们再不敢看热闹。

细瞧几人面孔印刻脑中，遐想成日后怒目惊相，直看得人扭脸逃避，才颤声一乐。威慑一番餍足收声，就此姿势挪过身去，身躯挨贴貌若挚友，只颈间锋刃伺机而弑。视线梭巡将他打量，便指挑衣襟欲往里探寻一二。

柳叶刀轻薄强韧，倒是罕见物件儿。那柄银刃钉入柱也懒得去摘，主人家既在眼前，何妨直取？
探手入怀，迳自去款款寻物，尚还未摸出二三名堂来，耳侧闻风势又猛。抬肘截他一掌，擒腕摁桌前，剑锋扼颈犀利几分。

“不过是想借你小刀玩玩，怎么还像个女人似的动手甩巴掌？”

齿抵唇笑他一顿，谈至某词咬字极重，目无丝毫惧怯，犹含轻挑眺巡胸口。似还不够，缚腕那手改作覆掌，一把贴他手背细磨缓蹭。却叹这皮肉细嫩，竟生在男子身。
这方取乐未了，又睨楼下愤悁眼光频顾不止，心中几番思忖，料也不是闲杂人等，定属他手下侍从。

计较定了，挑衅目光投去，寻思着总不该又来扇我。遂松手止罢，剑锋嵌紧作胁，取路而返指了他怀。暂不提先前冲突，扬颌遥遥示意，决意哄他交出柳叶飞刀。

“嘿嘿，怀里的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不与你一般计较。”

纠缠半晌亦知他绝非泛泛，但凭此魄力足以使人刮眼相看，只叹这人比物更为精彩。
闲日里颇嫌俗人无趣，皆怯大压小。今得冷面俏郎饱含杀意一眼，却胜饴糖入口滋味十足，是心生惬愉。如此想来，袖里摸了两粒糖球，抛一枚入口，似证心中所想。

几乎一瞬，齿间糖粒与他手下瓷碗齐齐碎裂，迸散丝缕甜腻引生肃然杀气。自个儿喉间猛一刺痛，闪身后撤之余，狠意催使泠光青锋暴起刎颈还与血痕。退罢抬掌抚了痛处，摸下一手血腥，挑眼望去他亦锁了血枷在喉。谁也不比谁光彩几分。
龇牙泄声轻嘶，嚼碎糖渣尽数咽下，佯痛蹙眉狠狠瞪去，欲横剑戕伐了结闹剧。生死赢输向来只凭厮杀，谁碍得去留？

四周嘈乱，众人慌逃本无关己身，人流里却现出两突兀身影，竟是逆行奔来，颇有山洪里奋身游跃之势。敛目睃巡二者，心道来者虽不足为惧，可敌众我寡也难全身而退。心头计较定下，眸里凶戾便掺几分惋惜。

“想拿我的命？你倒是比我还贪心。不过小哥哥姿色尚好，我今日就留下你那两条狗命，这个东西，就抵作酬金吧。你可别忘了我啊。”

言罢，屈指弹出方才余下那粒糖球。抄剑归鞘，几步攀上楼栏纵身跃下，足点几方客座飞身出去。春末寒风中寻了自家马匹拍拍脑袋，扯下辔间柳枝抛去，任马蹄疾奔碾作污泥，空余春日里一丝淡薄腥气。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