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楼（所有者：有琴颜）

======  开 ======

【或许是因为刚进了春，天亮的时间也因而推前了。一大早起来，便不见二位同门的影子。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后，才忆起已是春天。师妹要去买材料准备做青团，而师兄接了一家法事，看这情形只怕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下山了。】

【偌大一个道观中只剩自己一人，说轻松也算轻松，但说孤寂……也还有那么一点点。站在房门仰望着布满阴云的天，思来想去，终还是转身回房。拿了一把纸伞，几两碎银，径直下了会稽山。】

【甫进扬州城，细微绵雨便悠悠飘下。还好带了伞，将其撑开，缓步走在被雨水慢慢打湿的青石大路上。】

【扬州的人们似是习惯了这样的春雨，在外摆摊的人依旧坐在原地，在店中买卖的人也依旧做着买卖。仿佛这场雨对他们来说并无影响。飘摇的风雨下，只剩执伞独行的人随意打量着四周。】

【未行多久，被小雨遮掩的视线中，已隐隐可见前方一数层高的酒楼，心知目的地已到。快步上前，进了那楼中。随手关上纸伞，又抖了抖将伞上雨水甩干。任小二将自己引去一偏僻角落，待坐下后，才开口道。】

劳驾，黄酒一壶。

【将伞放在一旁，正准备拿起茶杯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眼角余光却瞟到那小二依旧站在原地。眉头一挑】

怎么？怕我不付钱？

不、当然不是……

【小二支支吾吾道】

那是什么？黄酒很难弄到吗？

【却见小二苦笑道】

也不怕客官你笑话，店中的黄酒……暂时没了。

【看那小二模样，也不似作假。送上门的生意哪有自己推出去的道理，正想着是不是换成清酒回去交差时，耳旁来了个轻柔声音。】

客官喝点别的不行吗，有酒的时候不见您来，您非要挑个没酒的时候来，我们也不能像变玩意儿一样给您变出来吧。

【眉头一挑，自己只是随便问问，这在这位眼中这好像成了自己的过失了？】

【转头看向声源，却是一怔。】

【红衣墨发，眉眼清朗。第一眼以为是女子，但细看之下才能发现那微不可见的男儿特征。】

（……）

【对此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轻呼一口气。看着热气在早春的寒意中散去后，才悠悠道。】

既然这小二哥说没有，公子你也说没有，那换也可以。只是……

【对人一笑】

贫、我，可没有欺负这小二哥啊，所以公子也不必将嫌弃表露的如此明显。

你去把咱们店里最好的菜挑几个送上来吧，没有黄酒不是还有米酒菊花酒罗浮春屠苏酒吗，客官你看着哪个名顺眼就点哪个，权当我为刚才语气不善赔罪了。

【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红衣身影在对面坐下，再闻此言，不知怎地，竟有种想笑的冲动。而笑却不是为了今天有便宜可占，是因为……】

（怎么有种被人送了一大把麦芽糖还被人觉得得理不饶人的感觉？

【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公子对小二吩咐着什么，期间一言一行，皆是可以证明他的确比自己小上很多。待那小二转身，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后。才摇头笑言】

公子虽言我可随意，但我又怎好有了三分颜色就去开染坊？劳小二上两壶菊花酒吧。

好嘞。


【见小二打了个千离开后，才看向那红衣公子。】

公子误会了，我并没有因为公子之言而有误会，只是有些讶然罢了。

讶然，你讶然什么？讶然以黄酒出名的店里竟然没有黄酒了？

【听着这话，突然觉得这看似冷漠的小公子，还挺可爱的。】

【正想拿过一空杯，却见一七分满的杯子已推到面前。也不好拒绝，只能先拿起酒杯，摇头笑叹】

只是讶然，这如意楼的主人，居然是一位小公子罢了。

【垂目嗅了嗅杯中酒，像是觉得此酒不错，才悠然道】

好酒啊……不亏是如意楼的酒，闻名扬州。

【再闻后言，指尖摩挲着微凹的杯身。也不隐瞒他，毕竟这种事，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一没惹上仇家，二，这小公子也不像是坏人。】

我非是刚来扬州，只是很少来扬州城内罢了。

【侧首看那小公子，又是一笑】

莫非我的口音已经不像扬州人了？

【笑意虽只是一瞬，但还是被眼尖的人捕捉到。摩挲着酒杯的手指也停了下来，端杯将其一饮而尽。】

【转首看向窗外，只见大开的窗户外，是人来人往的街道。青石板已被雨水润湿，而那悬挂在角落上的红色幌子也因雨更显红艳。一放酒杯，抬首看他不冷不淡的模样。】

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口音有变化也属正常。不过……我听公子口音，似也有外域之音……啊，抱歉，是我僭越了。

【因有酒在手，心情也开朗许多。开朗后话多不少，直至一句刚出口，才反应过来这非是在观中与同门闲聊。看那公子模样，似是不喜旁人涉及他自己的事，赶紧断了此言。】

【自从知晓自己是刀剑春秋的人后，师兄是又喜又忧，喜是知晓自己终有所依，忧是忧虑自己这变化着实太大，也不像往日一样爱笑了，只是沉默。】

【不过，谁让我到底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了？想到这里，心中更沉了几分。只想出去走走。】

【出了会稽山，冬日灰暗的天壤整个世界都灰暗起来了。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抬头便见面前一家酒楼，想了想，还是进去决定坐坐。】

【只是还未坐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传来，回头望去，是他？】

【听到表哥二字，眉峰一动，没说话。】

【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

年夜饭……

【仔细一想，也是到年末了。只是每年吃年夜饭，自己都是在观里吃，然后跟着师兄一起下山为村民祈福。今年……若不是因为这件事……】

【低下头，掩去脸上的神情。】

为何……要我去？

那还用说嘛，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颤。家人？再转头看向他的表情，见他一脸认真，无意识握紧拳头。家人……我也有家人么？】

我去……真的没问题么？

【一直以为，纵有师兄和师妹在侧，但我……最需要的那份感情，终还是有所欠缺，这是师兄和师妹也不能给我的。因而心神在面对家这件事的时候，总还有觉得不对。我真的，可以有家么？】

【见他点头点的干脆，不知怎地，心中那一丝隔阂竟在慢慢消散。家人，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家人，真的……会欢迎我么？想到这里，微微垂眼，启唇似是欲答。眼前忽而闪过师兄和师妹的脸。】

（我若去了刀剑春秋，他们俩……怎么办？）

【师兄虽然是逍遥自在惯了，但这二十多年我与他都是一同过年，他……会习惯缺少自己的年夜么？还有师妹，她入山虽只有数载。但是……她孤身一人在中原本就无依，我若离开，她会习惯么？】

【想到这里，本欲答应的话，尽数吞了回去。默默地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毕竟太乙观中，还有人在等我。

【见他笑容破碎，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了眼，既定的事情，让自己改变的话，自己真能放下师兄和师妹么？默然一叹。】

那也没关系，年夜饭不吃的话，也可以拜新年啊

【听到这话，微微一怔，抬首看他却见笑容复又出现，如真如幻，再闻后言，有些愕然。】

我……只是个道士，没准备什么大礼，也可以？

【被他一拍肩，才恍然回过神来。是啊，自家之中，又何须备什么礼物了？到底是自己起了分别心了啊。】

【不由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  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