樨香林

承平元年  初春

【自大理转入广南一带已有数日，前些天接到药罐子的消息，约在瑞州城相见。这一带自己并不熟悉，还是早些过去才好。】

【这日行至苍梧郡外一片木樨树林中，却不知不觉迷了路。兜兜转转好半天，眼见就要日沉西山，仍是一筹莫展。风吹得林叶簌簌作响，一时添了两分萧索。抬袖拭了拭额上细汗，再平和沉稳，眼中也不自觉露出一丝焦躁。】

【下颔一凉，抬眼看去直忍不住想乐。这么个慵懒雅逸的公子哥儿，哪儿有半分匪气。玩笑归玩笑，自己也不是呆子，正想着是顺势配合抹泪求饶还是怎么着，倒有人先替自己解决了麻烦】

“诶这位朋友，这块地盘儿的生意都是咱们老大的，还轮不到别人来做！”

【一个正儿八经的匪头子带了俩喽啰从一边儿晃悠出来，瞧瞧这气势，这才是正主儿。】

【未想自己也有这么一日，不过十五六岁的心性，再稳重，终究还是有些贪趣好玩的。瞅着那挑眉的公子哥儿，故作沉吟】

那你打得过他们么，要是跟你混，是不是还得给你帮忙？

【那票人倒像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登时炸了毛】

“谁打不过谁！”

【见那几人抄家伙扑来，顺势就躲到公子哥儿倚的树后面。】

【男子行动挥洒，取人性命也不过弹指之间。本以为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却不料......有些愕然自树后走了出来，脸上玩闹之色也早就淡去。听得他最后一句，垂了眼】

我怕死人。

【夜幕乌沉沉的落了下来，几声鸦叫更添了冷意，本想问路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怕。

【男子冷了脸色，确实让人发寒。倔性一起，仍是不买账】

把我也宰了你得再多挖个坑。

【忽的一笑】

你可不像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

【足尖轻点，身子向后仰倒些许，燕子一般掠开了身。】

【不过两三日，那位莫城主倒当真处理完事务跟自己一道同行，既然是去找大哥，想来两三日的路程也无妨。】

【两骑快马一前一后极是轻巧，不过半日便经过一出树林，便都放慢了马蹄。这日天气极好，阳光透过林叶落下疏朗斑辉。在不开道闷了大半个月，已是许久不曾这般自在舒展，见林间风景极美，只觉得心情也好了许多。】

【听他这么一问，略侧首向他道】

嗯，方才确是为林间景致所吸引。

【自己本就没什么与人相处的经验，这位城主看起来也不像是多话之人，是以一路言语寥寥。轻摇了摇头】

还请公子告知。

【莫寒徐徐道来，暮风拂过，金沉沉夕阳洒了一地辉芒，更这林中觉别有静美之处。只是等到八月樨香十里之时，自己大约早离开广南无缘得见了。】

【薄暮渐至，听闻他所言有理，便点头应了。看着那一影青衫牵马拴绳，心下有些奇怪，这城主座下出入之人不在少数，言谈举止又极是雅逸，本以为会是个养尊处优大少爷，却不想这些微末之事俱能亲力亲为，倒没有一点儿富庶之家的娇惯。】

【转念间他已向自己伸了手，听他提及足踝伤处，脸上仍是免不了微微一红。自己并非闺阁弱女，确实也无需别人这般照顾。但总不忍拂了他的好意，迟疑一下，将手递与他。】

【两手相触，只觉他掌心极暖，修长指端合握有力。方顺其搀扶之势下了马，便听草丛传来窸窣响动。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小小白兔停在不远处，仿佛害怕似的抖了抖耳朵，连带着浑身绒白细软的毛跟着瑟瑟。或许是被两人两马吓着，却又不见它跑开。】

【上前蹲了身将那兔子抱起来，小家伙抗拒的蹬着腿，这才发现它一条后腿动得并不利索，原来是受了伤。若将它丢在这里，待会儿不被狼叼去才怪。把那兔子抱在怀里，顺了顺它柔软的耳朵，它倒也通灵性似的安分下来。回身走到莫寒身旁，一路上多是他照顾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在野外露宿的经验，便道】

我去拣点柴生个火。

【林间枯柴满地都是，一会儿便捡了不少，怀中的小兔子似乎安定了下来，也不似刚才那般抵触，老老实实的窝在怀里垂了一双长耳，只有两只乌黑的眼睛偶然滴溜溜的转一转】

乖，等下生了火就暖和了。

【刚才本打算把兔子交给他，想了想还是自己抱着。倒不是怕他烤了，只是觉着他那么个大男人捧着只小白兔，有点......不大合适？回去生了火，莫寒也抓了两条鱼拾掇好了。两人坐在火堆边上，一时等鱼在火上慢慢烤着，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将兔子放在草堆上，只顾低头仔细检查它微跛的那一腿】

嗯，应该没什么大碍。

【给它上了些药，便用随身的丝帕缠好，拢了拢它的耳朵，小家伙便安分在手心蹭了蹭。瞧着它这样可爱，不觉一笑，火光掩隐照得整个脸上发热，捋了捋拂在脸上的发丝，便下意识抬首朝莫寒看去。】

【抬眼时，那青衫男子脸上本也带了些笑意，火光添暖，倒有了平常不曾见过的柔和之色。只是那笑容被他极快敛去，又恢复成了往日平和淡漠的神色。也没去在意，只低头逗弄那小兔子。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天色已是沉沉乌漆。】

【起了晚风到底觉得有些凉，抱膝坐在草上，索性将兔子抱进怀里，暖融融的小家伙蹭了一会儿便像是睡着了。听他这样问，低了头，披在身后的墨般长发便洒过几缕，遮住了侧脸】

沈陌。

【一路上也听他唤了不少声”沈姑娘“，倒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本想着只是一时同路，见了大哥之后便各奔东西的人，姓名知否也是无所谓。他既问了，也就说了。顿一顿，补充道】

阡陌之陌。

【不过一个遭弃之人罢了，何来归处。只不置可否淡淡一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一日奔波，早觉疲乏。吃过饭便在一边逗弄那兔子，没再说什么。夜色深沉，一夜好眠。】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