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

【三月廿三与广南民众来说似乎是个热闹日子，只因这日天后诞，天后宫前早早立起一百零八颗登云桩，中央再围有二丈七尺天青杆，上悬八卦龙头青，远远一望，具是壮观。闻得南北各武馆亦是齐聚于此地，舞狮夺青，以此祈福。】

【天后诞是大日子，各家子女都被许着出了门，同瞻盛事。自家也是不例外，今儿一早便带着初画往集市上走，还未近得天后宫，重鼓响锣早已开场，人潮围了一圈又一圈，热闹却不见拥挤。兴致大好的随着人潮涌动，忽而裙角一沉，低头看去，但见一个三五岁大的孩童跌在脚边，衣裳褴褛，形容消瘦，是城北破庙里的孩子，无依无靠却童真尚存，许是瞧着热闹虽人潮而来，不想却个子矮小叫人推倒了。】


【娃娃一双大眼无不有惊惧与不安，小心的盯着我那脏了一片的裙摆看。见他怯生模样，不由微微一笑，顺了顺衣袖蹲下身来，将他扶起来，顺道拍了拍染了尘的小衣服】

不用怕，姐姐不会怪你的，有没有摔着了


【见他摇了摇头才眉目一松，放心而笑，此地人多，他如此一个小娃娃难免磕着碰着。正是与他说话，未能察觉人群已经退到一边去，鼓声愈近，嚷嚷而来，再注意时却见舞狮者已然赫然在眼前，跳高踩低的，好似下一刻便要踩过来。一时心中紧张，揽了揽那小孩，却未能第一时间退开去】

【好似身坠混沌，耳不能闻声，目下无寸光，茫茫天地共一色。】


【也不过是须臾，于惊惧未起时，只觉指尖微凉，瞬时被人拉起。夜风逐起鬓边青丝，丝丝缕缕遮了眼，再回神时已然落入他人怀抱，眼睫轻颤，一丝慌乱入眼底，就如旧时窗前见轻雨打芭蕉，湿了一庭翠妩。】


【方要挣脱，对方却先一步收手，作揖问礼，堂堂而立。眨了眨眼，敛起心神，虽少出闺阁，自己倒也不是怯生性子，慌乱不过一瞬。再观来人之姿，不似父亲书生般抱旧儒相，也不是镇上寻常男子粗狂豪放，长身玉立别是气度，见此人不由要想见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当是意悠悠。】



【复又笑起，眉梢舒展如轻云，屈身与他回礼，言语间稍有戏谑】


纵是公子有救命之恩，女子闺名怕是……


【话尾一顿，滞止唇边，底下头去一瞥，腰间本悬着的环佩已是不翼而飞，手指抚过之处，空空如也。这才见，人群远去，喧闹声熄，我二人所在灯火阑珊。狮队早已拐个弯往天后宫而去，而方才的小男孩，也是早不见踪影。】



【垂眸四顾，却未见四周有失遗之物，心中有数大概是叫那小孩顺了去】

【闻言抬头，微微一怔，缘分尽了....倒是从未有人同我这般形容过遗失之物，却好似将酒作琼浆，此物胜人间无数。】


【确也是如此，事物再好，比不过曾经拥有转眼又逝。索性也不再寻，手指重新抚上袖上绣纹，释怀一笑，缘分尽了便罢吧】

公子所言甚是。

【晚风轻点点萤飞，天阶夜凉清似水，夜下飞檐重重，晚风徐来，来人衣袍轻动，戏春风。】


【心中想起方才的孩子，不过四五岁吧，虽脏了些，却眉目清秀。小小年纪讨生计，确是可怜了些。若是好好教养，不定日后能长得入眼前这人一般，眉目生动，姿态潇洒。忽而心中有些堵的慌，并非所有人都能对那孩子有怜悯之心，如此行事，下次不定要落到谁手中去。眉梢轻蹙，不知再能不能找到他，或许他会愿意去清云先生那处学写学问？清云先生惯是宽仁济世，该是会收留的....】


【不觉便想远了去，轻摇螓首拉回思绪，顺他所指望去，原是赌坊？灯高悬，人影绰绰，瞧着很是热闹，只不过自小连闺阁都少有出，更何况这酒色财气所在，侧了侧头，微有不解】

嗯？

【坊内人声鼎沸，喧闹声好似能将房顶掀了去，来往者个色皆有。人来人往比肩接踵，眉梢微敛起，还未酿出不适应，便被他护在半臂之中，心想这确是个细心的男子】



【对弈本是风雅事，我从不知还能作赌，一时新奇。故而听闻他问我下场一试，便有些心动】

【喧闹坊间好似忽然静了下来，目光都聚于我这处，想来是不曾想到女子也踏足此地吧？】


【那棋者志得意满，加之旁人唏嘘，执黑者已然坐不住，见我身侧之人低声询，二话未说便让出身来。】


【只得敛裙坐下，纵观全局，面上确实是白棋大好，但黑棋稳扎稳打，底子并非薄弱。略一思索，于棋钵中取来黑子，并未依照棋盘局势去压，而是直接搬去了另一个角】


【对手那人见我如此，好似有些诧异，含着笑与他颔首，示意该他了。按照寻常，黑子是要压的，但若是黑子压，那白子便飞，我势必要挡，而我一挡对手便能快一手回搬。】


【而这一手既防了下角，又照应了腹地，更堵死了白子在边路上封住黑子的回路，不敢说高明非常，却也不辱没母亲几年来的教授。】


【那人虽瞧着几分恃才傲物，倒也是有些底子，他在边角上纠缠了几手之后走了个靠，显然以为我身为女子不善思考，故而有些轻敌。见此便跟了个飞，一时棋盘上你来我往变化莫测。】


【几手寻常，待对手行了个三三之后，忽而一笑落下一棋，一瞬时之前看似毫无章法的黑子便瞬间出鞘，悍然一刀屠进白龙中腹。刚猛如利剑凌空而下，杀机尽显势不可挡。母亲说过，对弈布局，不仅要能杀，而且要能忍，时机随来】


【至此，黑子大胜七目半收官，一时场中静如能闻针坠，又瞬时叫好声四起。面颊微红，双目晶亮仰头看像那人，惊奇而又有些许兴奋】


我赢了？

【往日里下棋也不过和初画与表妹在后院里下着玩儿罢了，母亲重礼戒，甚少让出门，故而来来往往棋友不过就那么一两个而已，今日棋逢对手，确实欢喜十分。】


【闻他所言微微一怔，继而便是明白过来，想来赌坊这种三教九流皆聚之地，风头是不甚好出的，而自个方才大胜七目半，却是有些忘形了。】



【顺他话意，端的更是矜贵几分，扫了扫袖上流云淡纹，只淡淡与那人一颔首，便目不斜视与人出了赌坊。置身在清冷月下才扑哧一笑，忙抬袖掩了掩唇，眉目具笑的点了点头】

要


【说着率先抬手接过小贩递上来的糖葫芦，在月下一看，晶莹剔透的糖衣下透着山楂特有的酸甜味儿，引人垂涎不已。正要送入口，余光见一幼子停在身侧，仰着头眼巴巴的瞧着那小贩手中的糖葫芦。】


【见此眉目之间的笑意越发柔了些，上前两步蹲下身来，将手中的糖葫芦往那孩子手中一送，眼眸都弯成了一道月牙，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只觉得孩子心性纯善，软糯软糯的十分可爱，自小便喜欢亲近】


【待那娃娃道了谢跑远了，不由又想起早些时候遇上的另一个孩子，不由讲目光重新落到对面人身上，因是接下来要说的话，面上几分腼腆娇怯】

方才所得的银子，由我来支配好不好？

【本以为先前那小娃娃应当一时难寻，却不想这时躲在树后看我，怯生生的，满眼不安。】


【闻言点了点头过去与那孩子说话，他将玉佩放在我的手心，小手触到肌肤，暖暖糯糯。含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问清名姓，与他约定三日后去拜访清云先生。】


【再回首时，灯火阑珊，目及处以不见那人，他笑意淡淡的眉眼仿佛还未远去，但绰影已无踪。微是一怔楞，复又释怀一笑，金风玉露一相逢，与这许多妙人，过犹不及。】


【初画却是提着裙摆匆匆来，满眼焦急，想来方才被人流冲散了，自己又进了赌坊，让她找的急了，果真被她抱怨了好几句。将手中的银票予她，交代明儿送到西城去，也算为我交州的苦难孩子出些力。初画依旧纳闷钱银何来，我只笑而不语，只在她问起抬谁人名目去送这银票时，侧了侧头，满是笑意】

就说是随行客端木公子罢。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