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

承平元年  春

惊蛰刚过，万物回春。一路南下，在山上还能看到薄雪，入了广南杏花都开了。春风和煦，空气中的飘浮物让人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喷嚏。

除夕后没几天，会稽山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周师兄的弟媳。

周师兄入太乙后几乎与家里断了来往，但他确实提起过他还有一位亲弟弟。只是这亲弟弟前几年与一个妖女私奔了，就再无消息。若非此人带着他弟弟的信物，我也是无法断定她身份的。

然而她来此只是为了托孤。

周师兄此时还神志不清，一切事宜只能由我安排。那女人把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留在了太乙，然后一个人离开了。说是报仇。

她只字片语，我也理不清这里面究竟如何。但那毕竟是周师兄唯一的亲人，虽然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也想试一试究竟能不能死而复生。

打听到了那人如今所在，递了拜帖，回信说约在文庙。时间便是今天。

这里应是对方安排好之地，来时人烟稀少，且有人引着入了庙内客居。一壶清茶上桌，静待来人。

一盅茶刚冲好，就有人推门而入。抬头望去，那人半张脸被银色面具覆盖，踱步缓行，颇有些方外之人的气度。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递过去。

“是在下叨扰。”

伸手做请的手势，待他坐下，也不多说废话。书信里只提及想与他商谈救人一事，但所救之人病患如何却没说。只是听闻此人医术高明，似是可以医死人药白骨，所以才想问一问详情。

“在下陈三余，未请教尊姓大名。”

对方明显是不想透露真实身份，脸如此，名字亦如此。不过倒也不是十分介意，毕竟自己问询一事，连自己心里都不报什么希望，只是听闻有人歧黄之术似有通天本领，来试一试罢了。

“让步先生笑话，陈某的病患，其实是个死人。”

周师兄唯一的弟弟，以他弟媳那个身份和性格，怕是要掀起波澜，妄造杀孽。我自是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却也无法眼睁睁瞧着她误入歧途。

“陈某听说步先生妙手回春，医术高明，连已死之人都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所以就想来问一问。”

“若能救，是以何种方式救？又需什么代价？”

一个“换”字，听起来合乎常理，可深究起来，却又透着妖异。若是将死之人，以毕生功力相护或许能换得分寸生机，而已死之人，三魂七魄全无，又如何能简单通过换命重生。

但闻后话，沉默不语。如他所言，与其说是换命，不如说是将两人命数强行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又不完全算正常人，两个活死人。估计无论是周师兄，或者是他弟媳，都不会同意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尝试吧。

虽然并不懂蛊医，但从弟媳的语气中也听得出她曾费尽心机想保持对方呼吸脉搏，只要还有气息，就一定能找到让他苏醒的法子。

只可惜.....人已经死透了。

“步先生所言，这死而复生的和交换的，都不能算是常人了。”

“这世上，真有人愿意如此么？”

修道之人，有五弊三缺之说。便是因为窥探天机且改变事物运行规则。天道昭昭，容不得我们这些凡人逆天道而行。所谓有得必有失，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在我看来，这代价也确实不值了些。我无法做主此事，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打听所谓的奇门秘法，但此法对他们来说是希望还是毁灭，却不是我能置喙的。

“实不相瞒，逝者乃在下好友至亲。虽希望他能复生，但若要另一个人放弃生命，便不是我能左右的。”

淡然一笑，起身对他拱手一礼。

“今日有劳步先生，此事还需我与好友商量。若有需求，我会再登门造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