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溪水榭-西楼（荆湖路）——莫寒、沈陌

【挨着床边哄了好一阵儿，眼见天色渐黑，摇篮里的小丫头才吐着泡泡渐渐睡着。两岁的娃娃正粘人，这孩子的精神头又格外好，看来自己出门这两天没少折腾她爹。】

【等女儿睡熟，低头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亲，掖好被角，吩咐浣雪小心照看才掩上房门出去。四下都不见莫寒，一问才知是去了西楼。想他耐着性子被娃娃磨了几日也是乏了，便拿了衣裳亲自给他送去。】

【虽早已入春，一早一晚仍是寒意未褪，池边水汽氤氲，走近了就见男子倚着池壁双目微合。是笑，搁下长袍，伸手扶上他额角，力道轻柔的按着穴道】

这两天累了吧。

嗯，睡了。

【听他的声音真是累坏了，小团子才虽两岁，却已透出些古灵精怪的脾性，心里明白着莫寒宠她，每每缠着他便爱撒娇，也难怪他这样没脾气。】

【天色黑沉，院中点起灯火，摇摇曳曳的水面映出层叠光影。顺势坐在石栏，偏过些头将他侧脸的轮廓瞧得分明，小家伙......似乎还是和他像得多一点。五官是这样，性子么】

柏君，你小时候，是不是很调皮啊？

【扬唇而笑，鬓发却忽然一松，青丝逶迤，发尾刚刚垂在水面，才想起是刚才抱团子时发簪被她胡闹扯了去。】

【他略一思索，旋即侧身相望过来，果断把球踢回给了自己。不记得了？就三年前在江南这段日子这人犯孩子气的模样，也知绝对乖不了。似笑非笑看着他，墨眸睐黠】

应该不——？！

【话未落音，手臂被人着力一带，人已落入水中。狼狈抬起脸，正见他一脸得逞】

！

【扬手拨起水花朝他推去，自己也撑不住笑了出来。一动荡碎月光倒影，一面朝后躲去，一面不停继续泼水】

五十步笑百步。

谁把我拽下来的？

【退不了多远便被“抓”了回来，转身抵靠在石栏边，笑回了一句。半窝于他怀中，额头正承着他鼻息热气，脸便热红起来。仰首望去，岁月流转，几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分毫痕迹。】

【自有了女儿，似乎很有些日子没好好看看他了。他低头吻来，便含了甜软笑意合上眸，伸手环上他精壮脊背。不知是否水温太热，额头不觉冒了层薄汗，轻轻扭动身子，与他缠绵气息略略推开些，出言唤了一声】

莫寒。

【一瞬恍惚回到旧年，白月微光，眸里尽是他。池边的玉兰迎着风，花瓣落了点点灿白。】

【气息渐促，唇与唇再无一丝空隙，衣衫不知何时扯落，分不清是他怀抱更暖或是泉水更温。】

【背贴于石壁，耳边酥痒撩得人瑟缩，勾住他的手臂便不觉紧了紧，水声泠然化开融融暖意。夜色朦胧清凉，微微眯着眸，叫烛影摇红一晃，再睁不开眼，瞧不清。】

===结。

承平六年 暮春

【一早有不开道加急送来的文书，莫寒便一直在书房处理卷宗。午膳过后，哄着女儿在房中好好睡觉不许吵他。等丫头睡熟，想起什么，出了趟门。】

【回来时才一走进院子，就见小家伙摇摇晃晃的拉着浣雪溜出房门，阳光下，娃娃红扑脸蛋上的细微绒毛清晰可见，揉揉她柔软发顶，由着她勾上脖子蹭进怀里，蹲身将她抱了起来。】

【怀里的小人儿一团软和，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满树玉兰，含笑折下一朵放在她手中，称了意的小家伙凑近在脸上亲了一口】

“爹爹，要爹爹......”

【安分不了一时，便挣了挣身子不肯老实待在院里，嚷着要找爹爹。略一犹豫，不知他的事情处理完了没，女儿撒娇的样子又实在叫人不忍拂意，何况，还有件事要告诉他。将怀里的娃娃往上托了托，便往书房而去，临近回廊，伸指在唇边轻轻一比，示意她不许吵嚷。】

【自回廊经过窗边，见青衫伏在案上似是睡熟，放轻了脚步。向怀里的人瞧了一眼，小丫头乖乖点点头，也伸出手指学着自己刚才的样子在唇边比一比，噤了声。】

【忍笑直觉她人小鬼大，拉着小人儿轻手轻脚走入房间。屋内寂静，阳光撒开一室暖意，见小家伙挨在一边专心摆弄着刚摘得玉兰花并不吵闹，也就由得她去。】

【往壶中新注热水泡开几朵杭菊，清香带着些微涩意弥散，茶汤明目清肝，待会儿他醒了温度也该刚好。端了杯正一回头，只见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声不响的爬上了桌案，来不及出言阻止，小小的手掌已在莫寒脸上轻轻按了一把。】

【不知她闹什么鬼，只见她动作极是轻柔，神情亦专注非常，好似平日扮家家哄着布娃娃睡觉一般，因也不去打断，只静静来到身后。】

【等往莫寒脸上一瞧，几乎忍不住扑哧出声，女儿不知何时抓来满手的墨汁，结结实实的在她爹脸上盖了个爪印。那稚嫩的脸上分明写满认真专注，仿佛完成什么大事。心里又惊又笑，自己七八岁上欺负小师兄的把戏，这家伙竟是这么小就得了“真传”】

【小人儿尤未觉察自己靠近，觉得手上的墨不够用了，顺手往砚台里又蹭了一把，转而继续往莫寒上额头摸去。正打算制止，忽而转念一想，依这人内力之深与素日警觉，这番作弄哪还有不醒的，想是由着女儿胡闹。往桌上略一检查，还好，除了莫寒极好看的脸，旁的东西都没染上分毫污渍。索性也不去插手，在一旁含了笑，且看他能忍到几时。】

【果然不等小丫头第二掌盖下去，莫寒已将她提溜了起来，啪的一声，白纸上顿时出现一个乌黑黑的小手掌，正和她爹脸上的凑成一对儿。瞧着这人没了脾气的样子，撑不住笑了出来】

瞧你爹好大的脾气。

【虽是这么说，小丫头心里倒是极明白，丝毫没为莫寒佯怒的一声吓着，反而在他怀里更是张牙舞爪起来，咯咯笑得开心。唤了人去打水来，又见她一双小手张张合合不肯老实，直要再比划。搁下茶盅，避开墨渍握着藕段似的小胳膊将她拉住，面色沉了两分，向她摇一摇头。】

【小家伙水灵瞳子看看自己，不情愿的瘪瘪嘴，倒也没接着闹，不过乖不了一时，又仰着脸学起她爹刚才的话】

娘！淘气！

【闻言也是好笑，勉强就算这丫头性子随了自己，一张嘴可是半分不比她爹差，似不在意的点点头】

好啊，这么听你爹的话，今晚让他讲故事哄你睡觉咯。

【下人端来水来，自顾自的洗了手，也不去理那一大一小。果然小的撑不住，颠颠儿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听着她朝自己扑来，转过身低头看着小家伙】

若是把娘的衣裳抓黑了，今晚你就一个人睡。

【只见她立刻站住，扑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将两只小手相互蹭了蹭，犹豫着还是凑近了自己身旁，小墨手并不往衣上抓，只是软糯糯的唤了声娘，复而眼巴巴瞅着自己，似乎有些委屈。瞧着女儿这副模样，笑蹲下身，细细将她两手擦干净。】

【等洗好了，白白净净的小家伙才又抓起方才的玉兰花溜到边上打转。重新将手巾洗净，拧得七八分干。回到书桌前，本想递给他就罢了，想了想，索性在他旁边坐了，也似照顾女儿一般亲手替他擦去脸上的爪印。】

【小丫头玩儿了一会儿回过头，正瞧见白帕上自莫寒脸上擦下一片墨迹，又捂嘴笑说“爹爹花猫”。似是无意一声轻叹，含着浅浅笑意】

这一个已经这样难带了，到了明年，可要怎么办。

【为他细细擦去墨迹，小家伙也叫叫嚷嚷的跑远了，不足两月几乎看不出来，自己却是有感觉的。至于是男是女就更是天意了，便道】

我怎么知道，要不，等他长大一点，你自己问问他吧。

【想起来了好半日，这人直到刚才才好好看自己一眼，一颗心都被女儿牵走了】

如果是儿子就好了。

-莫陌-

【独自坐在秋千上蹬着腿，早就玩腻了，可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一去娘的房间就能听见两个弟弟哭，真讨厌。】

【瘪着嘴正寻思着要找什么理由哭哭闹闹招个人来，远远见有人进了院子，白衫映着阳光，满院的花都不如爹爹好看。被抱着拐过回廊，眼睛一点点晶亮起来。书房！娘平时都不许自己去的！】

【乖乖站在椅子上，没等爹爹说完，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伸长了就去抢毛笔】

写字！

自己写！陌儿自己写！

-莫陌-

【心满意足抓上了笔，早没心思听爹爹教什么。一笔按下将宣纸晕开一大片墨渍，顿时兴高采烈起来，对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笔毛勾勾画画在纸上连连留下墨痕，爹爹还夸自己聪明！要是娘一定早就不准玩了，爹爹最好......得干点什么事儿不能让爹爹白夸。光拿着一只笔画还不过瘾，好多形状画不出来啊......】

【转头往砚台上瞅了眼，吧嗒将笔一丢，一手盖在墨砚上，啪的一声拍在纸上，果然一个完整的掌印，对着一个爪印咯咯笑了出来】

爹爹，爹爹——

来，来，我教你——

【伸手去抓爹爹的手，要依样盖个大掌印才好。】

-莫陌-

【一手一个爪印按得正在开心，一听爹爹说了句打水洗手，顿时扫兴，扭着身子挣脱起来，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不不，不洗——

要玩，就要这样玩——

【一想着赶紧把两手拼命往后躲，生怕给爹爹抢抓了去，脚下在椅子上没站稳，差点一头栽下去。幸而被爹爹一手捞住，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洗——呜——

你去陪弟弟！你去看弟弟！

我自己玩——我不洗——呜呜呜——

-莫陌-

不要！！！不乖！！！要玩！！！

【两手拼命挣扎，连着小短腿也使劲扭蹬着，一个劲儿要回到椅子上接着玩墨汁。刚才那一掌印盖下去的爽快还没过瘾，饭什么时候没有，还是玩要紧！抻着身子往砚台上伸，带着哭腔叫闹】

要，还要——！

【脸上哭得一塌糊涂，伸手随意抹了一把，又拽了拽爹爹衣袖，不情不愿退了一步】

再一次，一次！

-莫陌-

【不情不愿还是被抱走了，委屈的呜呜大哭起来】

不要洗手——不吃包子——要画画——要——

呜呜呜呜——

===结

承平七年  冬

【月过三更，云将满空皎洁半掩，院落灯火葳蕤洒开满池星亮。岸汀覆雪，暖泉蒸腾，水汽自温汤氤氲开来驱散寒意。小火炉上温着新醅，烛光里人影依伴。漏夜观雪，隔世静好】

【他素喜静，今日生辰亦不过小设家宴。此刻庭院寂静，独两人相对。抬腕又斟一杯，祝词还未出口，却先被他拉住。横波顾去，瞧他眸色微妙，不觉失笑。知他因何忌我饮酒，这些年亦是少沾，不过两三盏已红了颊。轻挣被他捉住的手腕，笑嗔】

哪有你这样小气的人，一杯寿酒都不许人家多喝。

【呵气灼热，言语也带了缠软，微醺却是欢愉。转首瞧着他，眉眼依是初见，灼灼如月华，七年竟过得这样快。眨眸一瞬垂了睑，不觉轻哼】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从前跟着哥哥瞧过戏，听得台上宛转偷偷学了去，幼年不解其意，只觉音律甚美。后来懂了事，总记得哥哥说过好好的女孩家不许学这满口胡话。此刻飘忽间似梦似寐，哼了一声不足兴，大些声又唱一遍。调子旖旎之处学不来，软糯倒颇似平日哄幼子入睡哼唱的眠歌】

总说我只顾着孩子，今日也唱给你听了罢。

【我也不瞧他神色，等颊上热意退了几分才抬眼。脸本就红，人本就挨近，索性也不躲，侧首将他轮廓清明映在眼底。七年怎么够，七十年，七百年，我也总在他身边。扶他衣袖轻摇，眼里添上顽赖】

再让我喝一杯好不好？就一杯。

【兀自乘兴，本意撒痴撒娇叫他软了心肠，谁知竟是一点儿账不肯买。道是他的寿辰，我无理贪杯。头朝偏一垂，这是欺负我从小没有家的人，不晓得自己生辰何时。】

【然而也不过一念，即刻就淡了。这些年他待我如故，怜惜恩爱不随年岁薄去分毫，反是平淡里愈见情深。春秋年轮，我总与他并肩一处，人间至幸莫于此。正要寻什么话岔开，却是他挑眉睇笑，一瞬不顾便抢了桌上酒壶长身掠去。我一怔，瞧着屋顶颇有些得意的人微呆，他是何时染了娃娃的顽劣。】

【仰首望去，月影垂于琉璃色一角房檐，清辉自他侧颜满落，勾勒如画眉目。我是醉了，眼里见着迷离。青衫随风漫卷，一下一下的直似撩在心底。是什么时候我也这样仰头望着他，那宽袍广袖叫风拂得翩然，人静着也是温柔。】

【略一想，点足扬身，轻巧落在他身旁半坐下。轻轻伸手牵上他衣角，也不瞧那酒壶，似放弃争抢一般低头微是赧然，含着笑静静悄悄的说起女儿家藏了多年的心里话】

你晓不晓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也像这样。

那会儿我还不认得你，可一见了你，我就不怕了......

【彼时遭人追杀的心惊毕生难忘，他出现的那样及时，我未瞧清他样貌，未认得这个人，可心是蓦地安定。他傲世姿狂便落在心上，是这许多年都忘不去的铭记。一言一语提及往昔，待他亦渐渐出了神，撑身一扭，趁机伸手去夺酒壶——】

【清风揽月伴过一晌好梦，絮絮所言俱是从舍不得轻易道与人的甜蜜。又一更，融雪叮咚化落，自觉待到时机，翻袖就向酒壶夺去。触上温瓷，唇角攀上三分笑，想是志在必得。岂料一滑一抖之间青衫展身翩落，一晃已于泉中石台站定，我手里又落了空】

......

【心下一阵挫败，这人竟半点都不肯相让。早知如此，方才淼儿哭闹时就该哄他一道睡了，又和这个人看哪门子雪。温汤四周泛起白蒙蒙水雾，他立在其中姿容倨傲，分明疏朗如谪仙，可那剪影瞧在我眼里，横竖都只觉着他坏。白让他看了那副憨态，一壶酒都不肯饶与我，坏人，太坏了。】

【闷闷颓丧，这回再与他说什么可也不管用了，羞恼伴着酒意勾出倔劲儿，智取不得，干脆就明抢。袖一拂，人也纵身跃下，瞧准石台边沿落足，利落借势蹬过，向他手中酒壶直取而去。】

【石岩边缘久经水汽浸染，早就生出一层厚厚青苔，只是夜幕水汽之中瞧不见。这一踏是摒足了力的，不想正踩在一片滑腻上，失了衡直挺挺就往前栽去——】

啊！

【足下失力知这一摔怕是不轻，然而有他在，我总安心自己不会磕碰。下一刻果然为他接入怀中，窝在他胸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从前在山上没学着师父几手功夫，唯独轻功拔群，还可让师兄称一声绝，然而自从遇上他，不知笨手笨脚的摔了多少回。他一言也是提及此，往他胸口捶了一拳】

你惯会欺负我——

【分明是你有了闺女就不抱我了，臂力弱了怎么能怪我。酒意消散些许，他吐纳热息喷在我鼻尖一阵酥痒，可怕他再跑了也不肯挪动起身，低头就着他下颔新生的一圈青胡茬蹭了蹭。这会儿兴头早不在那一壶酒上，不过嘴上偏不肯松一口气】

给我给我——

【说着劈手又向酒壶夺去，原是半倚在他怀里，闹腾起来几乎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见他展臂将那酒壶伸得老远，伸长了手也够不着，几经翻扭终是收了势，闷声道】

你为什么不许我喝酒——

【意兴阑珊作罢，虽是一问，然而我明白是因那年的事后怕，心下便是怜惜他。他将我囫囵护住，每有磕碰皆是如此。那年我冲动之下不曾想过，若是旁人的替代，何以待我这样小心呵护。四目相对收起玩谑，就这么将他压在身下，半是当作软垫子伏在上头，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夜寂且长，接下来似乎交给他就好了。】

【然而等了半晌不见他动，支楞起脑袋去瞧——正是似笑非笑的瞅着我。心里便知这是与我拿性子，自然也不肯就服了他。当下十指勾动襟带，轻拢慢捻卸去他衣上扣结，衣襟半敞了。滚热的脸颊贴在他胸膛，不知是谁烫着谁。轻哼一声，气鼓鼓喃唔】

咱们女儿这般骄纵小性，定是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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