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村

=====承平四年 夏=====

客串  顾飞琼

[深空处藏绝，乃青碧连连，山脉陡峭处立有一派，门前牌匾书一“无”字。师父言，江湖无名不可闻，视为高深。但一派掩在群山中，依平安村灵秀而立。门中弟子渐多，飞琼乃平安村富贵人家之女，原名“顾双琼”，师父赐飞字，故更名“顾飞琼”，父挥金如土，帮师父修缮门楣，风头盖过众弟子，被师父立为首徒，门中大大小小皆要敬称一句‘师姐’]

[一日，平安村里来了位白衣侠客，有此风姿卓越之人借宿在门下，门内女弟子多少是动了春心，飞琼却想一日能与其匹敌。自幼娇生惯养生性跋扈，自以为便是以为是，日后任性本属常性，为所愿，修习格外勤奋，后又逐渐忘记初意为何物，只心想做一代女侠，快马驰骋江湖]

[平安村近日有人行奸淫掳掠之事，传言道是江湖中人。午膳后，师父在座上打瞌睡，自有定夺，回房整衣提剑，带着飞绝，飞芜二人一同出山门，日光极烈演成白炽，足下石砾滚烫，飞绝路上中暑，面色煞白晕倒在路上]

“师姐，我们要不要暂且避过午时，飞绝中暑不轻”

[飞芜在身边带着祈求的语气声如蚊呐，看也不看一眼晕厥的飞绝，不懂关心人，不知别人苦，只觉得碍事，向前行不回首，心嫌其拖延，铿然出蔑语]

无用之人有无用之处

[脚下步子走得更快，额上汗珠不住流淌，袖拭浸透湿润，眸光定直如一线。师父平时教授的剑着简单，说得是化繁为简才是剑术高深处，从也没有机会得以施展其高深所在，平安村向来安宁，今得此良机，除暴安良以证我女侠之名]

[前有茶寮，茶字旗当风迎四方，方桌六张皆空，小二正打着瞌睡，啪的将剑摁他前，惊得他半酣午梦，侧目不正视，明眸斜睐，昂颈临下锐声一问]

最近可见有过外人经过？

[他迷糊答不知，郁闷的嘟囔着每日都是人，倒拿剑柄戳他额前，见他闭上嘴惊吓的退后几步，收剑自觉几分英气在手。要了一壶这里最好的茶，捧杯饮茶暂作歇息，那二人久久不跟来，心下愈发的躁动，暑蒸得小路歪曲数道，衣衫渐潮内里两层]

客串 顾飞琼

[杯茶不及家中捧的汝瓷，瓷胚质地厚糙不均，难为成形配谁粗俗，目观茶末细碎浮动不沉，小二在旁虚目觑探，忍着不发，再三蹙眉，灼日正刺瞳心时，依旧侧对，伸臂向他勾指]

小二，要滚沸的开水

[提腕将茶倒转洒出见底，小二纳闷端壶旁沏上沸水，不久，他手中铜壶被夺下，两指擒住其颈后三寸，平日使剑的手显然力道不足，承一壶水之重，腕的震颤令壶口歪歪倾斜，逼迫眼前，除却用力，两颊无甚表情，颜被热气冲得泛泛而红，语出不休]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你就看我五六眼，心虚么，最好就把嘴里藏的话一次说出来

不然今日就喂你喝饱开水，满嘴长泡，说不定还会哑啊

呐，放心，我爹有的是银子，赔你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呢

[等她二人不耐烦，满腔的怨怒无缘无故施于无辜，口里说得在理，得理不饶人，愈发得意。家中仆婢常会因小过被我绑缚在树，好一顿鞭笞才肯放人，习惯便就惯了，被拿来泄气的人就是倒霉活该，可他缩着颈颤颤巍巍的，泛白的厚唇里挤出几字，令我忽就惊喜在面]

“是冥教，近日不平之事都是冥教中人做的，他们就在附近，小的怕姑娘有事，才是隐瞒不说....”

你可瞎盲，我乃正派中人，这就去把冥教收拾了，从今以后，平安村都会知道我顾女侠大名

[音色朗朗而道，随袖丢开手里铜壶，水泼得淋漓畅快，铜器擦地音钝声正响，空手够过案上悬着青佩的沉鸳剑，持剑柄将他油光的额作木鱼一般，反复的敲上几回合，傲然不曾降低视线]

好好记得，我可不是什么姑娘姑娘的，要叫女侠

[豁然开朗便撩裙握剑扬长而去，身后留片狼藉在茶寮。不理艳阳在顶咄咄逼人，自也是逼人者，相较之下倒中意这艳阳，足下生风扩开衣摆的淡色，经年记那袭白衣。走去许多步遇那两影并齐奔逃，发丝凌乱口角含血，形容惨不忍睹，退开两步躲那泪流满面的飞绝]

“师姐，我们寻你寻不到，却遇到了那群歹人，他们...他们..."

是不是冥教，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

[打断她们的抽噎，问出重点，无暇倾听，知人就在不远，她二人有话未讲完，交代飞芜将飞绝带到平安村顾府去请大夫，根本不给她们继续说话机会，错肩分离，离弦箭般朝前赶去，抽开剑鞘亮出一截剑身以备随时出鞘，可是备了无数个日夜，只待一战]

“嘴这么硬，那便跟我回一趟冥教吧”

[日光热度难挡，剑在手也是灼烫，不计地上狼狈，不堪入目皆忽略，一道隽直背影顶着天幕清晰，那话就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脱剑鞘平剑而举，剑风随手而起，让发翩向后，一方锐利而朝准准刺去，讥言反向并是锐利]

好个厉害的冥教，先受下我一剑再开口也不迟

客串 顾飞琼

[女音高声将语撂落，木叶之碧睫前旋过，明亮乌眸直射恶人侧容，恰手中沉鸳剑乍夺天光，身心初时默契只随手中剑，对眸无惧，主动势必攻近，僵硬感油然生，臂提觉吃重，全力竭在当胸一刺]

[臂与剑成直，肘脉绷紧，剑刃以平扫，中途忽改意，翻剑立刃，此刻意致走神，不知犯大忌，想是兵不厌诈之举，待力贯手柄达剑尖，才知平刺利势弱减，他侧闪敏捷，矫影擦肩，凛风过面掀额发]

[踌躇志不甘落空，蹙眉表情是责难恶人狡诈，原想他本该被刺告饶，不顺心顺意，则飙怒显刁蛮，回转被凌厉势如黑云迫压，灵机反应，抽开手亦要他落空，不曾驭剑与门外人动武，门内弟子在剑下每每败得落花流水，无对手觉霸道，现一回合不到，劣势已定，怎肯罢休]

恶人，你有本事别躲

[然他真袭来，周身带刚毅强劲，着势无形无定，无剑，赤手空拳比剑还厉，自认持沉鸳在手，削他轻而易举，所幸就咬牙拼到底，攻已作守，脚跟颠簸而退，引剑连连劈去，根本触不到对方分寸]

[混记师父教授的剑着，仰腰踏地退行，剑旋过半周弧，游转剑尖比肩横握，以退为进，一剑直去封向对方喉，殊知他不避，以拳格挡，力渗过铁剑压剑身成弓形，衣衫由内湿透至外，喘息怒抗，手心磨泡已出血，依旧将剑力抵，疾风过劲草，草不肯低头，倔强成执，恕不可放]

打

[无力说话，喘息无间歇，胸腔压抑，将透支，但以念固执撑住，不屑透过汗珠迷蒙的目，口型还在动]

除暴安良，正派之责，死也不休

[不过在对方松掌空隙，脚步无端踩在软绵之上，板着面孔在他前紧张跳足，怔目与其对视片刻，未肯回首，猜是不小心踏上卧地之人的手，身后吃痛那闷声倒教灵台清醒，嫌吵故而朝后踹去，不想正踢人面，脚印赫然留下]

[意识绞尽余下气力，甚至不怕剑刃已在胸前，拼力朝他靠近，男女气力终悬殊，弯曲剑刃几乎嵌入我身，胸前浅衣血痕漾开，知疼，不悔不改]

[不要被人轻视，不要落败，烈性起，势欲缠他同死剑下]

客串 顾飞琼

[女当惜容颜，玉肤雪花貌，暑热重，白日天地炙烤，执意心中侠义，方寸肌肤曝晒毒辣日头下，双腕错握，劲力绞住剑，在人前似灯蛾，扑火燃了翅，灯盏中残余余烬，痛凝他笑，即又犯怔]

你...

[初时声如铁琵琶倒弹，铮铮气势不饶他，口中的喘息将所有偃旗息鼓。飞绝飞芜方才未言尽的，原是他口中告知的那些，却信他话，凭师妹二人本事怎逃得脱，谨容而视，片刻得能出声，坦然无愧]

错了，那我便错，可你是冥教中人我却没听错

近日平安村那些奸淫掳掠的勾当，村民皆言是冥教中人干的，如此，我与你根本无错

[正直持沉鸳，一心横去，隔剑不相让，他目光正扫面而来，不避，以目还目，相看便互看些时刻]

看我做什么？

[他身怀如此凌厉的武功，师父授我的应是天下绝学，已使出十成所学，在他面前轻易就连连折败，对视也想找找他长相里有没有过人之处，高手应如那白衣侠客般丰神俊朗才是，皱眉看不出所以然]

你刚救的又不是我，我不必还你恩，收拾了你，地上那些我自然能一并收拾，打啊！

[茶寮被小二哥盯得怒起，轻易就能将其制服，以现在之力，明知以卵击石。可所言非虚，说到就做到，神色紧绷待战，握剑的腕持姿过久，使力已至末，万没想到身后袭来两道娇音齐呼]

“师姐，我们随你一起”

“师姐，你....你...找错人了，地上的那些才是恶人，他救了我们”

[脸煞然由红转白，却为她二人欲哭无泪，今日被人改写占尽上风的从前，颤由指尖绷至剑身，一边是不肯放手，一边怒责]都闭嘴!

客串  顾飞琼

“如你所愿”

[纯然不堪此境，赎不出自尊，好比狂徒作赌，偏把筹码全押。妙目生潮润，含着云波千顷，待当中裁开一痕疾电时，是他动身袭来。长空奔云，日隐日现，他深衣冽开周身风向，裙幅朝后次第荡开，近在咫尺]

[引袖提剑，然沉鸳剑之前为他所摄，已非原状，顽抗对迎，却意未遂，被逼退不到两步，腕被有力禁锢住。手骨挣不开那掌的压迫，受痛而呼声时，师妹二人惊叫连连，闻而不知所云。僵硬固剑之手被打开，窒凝鼻息，心忽得跟着剑沉落，颤睫惊他之举，目色像被抽空般]

[最是无觉最惊，目眶成怔，已旋足被带入男子怀抱，天光为其高大身形所遮，衣袖摩擦相近，面色惨淡不能自控，面颊抬在他目前，近可感他呼吸心跳有力在分寸间。汗水如流，湿透衣裳，身似江流一浮萍，且就只能任人随意摆布，再无力挣出控缚，逆心同他步同他行，随他一同将前来相助的飞绝飞芜逼退]

[近无可近怒羞惊恨，男女分不开的距，各自心思各自知，礼教内授受不亲的姿态，身心与他之间，正若刀石砥砺般凶狠]

[唯余唇内细微急促的喘息，手控剑，挣肩无用，身躯已为他制得服帖。贲张臂肌贴我臂，轻易便带我使出手中剑，快剑迎飞绝飞芜，锵声击剑，掀飞眼前并来的双剑，剑光但晃，天光破开，剑将取非绝的命，含泪回目他，心提嗓间，竟想求他住手]

[眼见不可挽回，在末，剑尖恰恰在最险时止在飞绝眉眼前，耳畔响起一双师妹的泣声，他蓦得放开我，骤势已解，身最终滑落，压剑可抵于地，撑不起裙衫凌乱之身。地上树下，零落隔夜雨中浇透的合欢，现为烈日曝晒，丝毫花骨分明惨淡]

[视线抬不高，落在他衣角处，那副淡声听来无甚情绪，可知刚依过的胸膛起伏的讽意如是叠加，伤心至极，声轻一字一字]

我真的恨死你了

[手短暂的捂了下眼睛，用力再撑起身，转身踉跄着走开几步。背影顿，将沉鸳朝后负气一抛，咣声清楚，剑上悬的青佩坠地碎开，佩身上飞琼二字分裂。喝斥飞绝飞芜不准哭，两步三步断续朝前退来时路]

[迎风遇合欢半树花开，不肯再回过一次头]

[侠义受挫，过刚易折，可知，剑非剑，琼也非琼]

[时年尘世花开，过我眼，不得不悟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