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镇

===建元三年，秋===

【家中老父为锻炼自己，便打发了一队人马一道去了广南路的走马镇购买瓷器。论起瓷器成色好坏，自己也只是略有耳闻，算不上行家，幸而一路有管事跟着，说是自己带队，其实不然，自己倒像是跟班学习的小学徒】

【未入镇前，满以为“识相不识相，难过走马岗”的谚语有些夸大其词，待马队一行来到城镇入口处，方知古人诚不欺我的道理。山路有些艰难，领着马驹更是艰难，几经波折，终于来到这座建于山岗上的城镇中心】

【寻了一处茶棚就近而坐，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大碗茶水，全然不顾高门公子该有形象，不过自己早年拜江湖奇士为师习武时，早将修养习惯扔在一边，直到回家之后，被父亲逼着跟西席老师学了半年之乎者也，这才一改豪迈粗狂个性】

【走马镇果如传说一般，实为走马岗，人流往来，川流不息，车水马龙之形容亦不为过】

【几碗劣质茶水下肚，饥渴一时缓解。下颚处残留水滴，放任其沿着喉结流下，一旁管事却看不过，递予帕子，有些不耐地接过，随意擦拭。说来这名管事在父亲手下已十多年有余，从记事开始，便能时常见到管事被父亲传唤至家中，共议买办事宜。这名管事，该如何说，为人拘谨，做事谨慎仔细，滴水不漏，言语间似带犀利】

【与这样严谨之人共事，像自身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格，心中有不能言语的无奈，正愁思这一路如何打发无聊时光，余光却见一人携酒而来。来人身形精壮，一身黑色劲装更衬其英朗气质，眉宇间透着成熟历练。聆其言之意，爽快答应】

阁下若不嫌弃，小弟乐意之至。请上座。

【立身邀其入座，执壶为其斟茶，而后观他衣袍上似染尘埃，想来与自己一样是赶路而来，然目的为何却未可知。不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问来处归处。本以为一路无趣，现下能遇眼前之人，当是欣喜结交一番】

小弟萧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与他一同举碗相敬，人生如此畅快恣意，当浮一大白是也！先前他命小童拿来海碗，由此可见豪爽之意不掩，快意江湖当是如此，自从拜别一同学艺的师兄弟，便很久从未如此心情畅快过，一时间对父亲的刻意安排有些感激】

诶，容兄此言差矣，小弟既是来到这尘世中，何以不是江湖人啊？哈哈！况今日能与容兄相识，亦是小弟此番出行之幸运。

江湖儿女，将就的不是礼数而是相遇那一刻的自在逍遥，今宵有酒便醉今宵，哪管他朝明朝往何方！

容兄此言深得我心，若是不醉，兄可不能离开酒桌半步！哈哈哈哈！

【举起海碗，豪气道】

小弟这就先干为敬！哥哥您可千万别怯场！哈哈哈！

【昂头一灌，酒香直击喉间，清冽浓醇留于喉间，反而盖过了酒的猛烈，心内赞叹不绝，千载难逢！语毕放声朗笑。是极，这般谈天说地，畅所欲饮，结交江湖好汉才是自己此刻追求的生活，且萧家有月氏存在，自己已是对她眼未见而心烦。此次顺应父亲的意思，亦是为了逃避这个女人】

【然此刻正是推杯换盏兴起时，暂且将那烦人糟心的想法抛开。咧嘴一笑，反扣海碗】

容兄，小弟这边已“见光”！哈哈！

【豪情壮语，激愤人心，真性情间，豪杰自现。观他一气而饮，拍手称快，赞口不绝。观其起身共坐，起手而搭，执起樽坛，为二人满上】

【此酒犹烈，自小生于江南，所品壶觞，皆是温润如春，绵绵如雨。今次际遇，三两豪饮，酒气上头，已然有些意识模糊，只记得快意江湖，恣意无比，说话间，舌头都无法捋直，还有些天马行空】

容……兄，今日相遇，确如兄所言，倾盖……如故！

五柳先生亦是不欺……不欺小弟，“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

【端起酒碗，转而对视】

酒，是好物，小弟再干！

===开，建元六年===

【打马途径益州，不过走马镇，便算不得到了益州。只是在初初踏入此地之时，总有些模糊的画面在脑内盘旋，似乎是与人拼酒的画面，那男子的面孔只剩下轮廓，周围环境到处充斥着人影，影影幢幢，重叠在一起】

【回想起来，觉得有些脑力费劲，干脆甩了甩头，把那画面从脑海中抹去。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迎客伙计，便往大堂而去】

【看着大堂的客流量，感觉跟刚才看到的画面一样火爆，可想而知这里是之所以叫走马镇，并不是无缘无故。随意挑了一处桌子坐下，旁边的空桌也有人坐下，四处环顾一下，已经人满为患】

【吩咐了小二准备酒菜，全身紧绷这才逐渐放松。脑部一时松懈，那模糊的记忆立刻见缝插针，卷土而来。与自己拼酒的男子，依旧面容模糊，依稀可辨的，只是刚毅的轮廓，一身江湖打扮，酒桌上还有一顶斗笠，想来是那位男子的，因为自己从来不曾有习惯戴斗笠】

【扑捉到一丝关键，习惯……自己的习惯】

【本有一丝清明，却又陷入下一个迷思漩涡，当真是疲劳的思考方式。将桌上的瓷杯翻开，斟满廉价的茶水，方举至唇边，旁里插入一道少年的声音，抬眼一看，客气道】

小哥自便吧，此桌就在下一人，请。

【恰好此时小二将酒菜端来，拿起酒觞，问询道】

小哥可要来点酒？

【一时间倒相安无话，那少年眉目清秀，唯一突兀的是，放置在桌上的骨伞，心内自是有些好奇，不过贸然相问，大抵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失礼。一位清秀少年和一把伞，不由得在脑内浮现一个画面，春雨淅沥，雾气腾腾的湖畔，少年举着伞，似乎在等待一抹轻盈的身影出现……画面到了此处，不由自行打断，此等想象似乎不太适合此时这个气氛】

【这才注意到，少年只饮清水，就只是清水，心下再也按捺不住讶异】

小哥何不点些吃食饱腹？

【日近正午，寻常人应当觉感腹瘪，食欲大振，这位少年倒是稀奇。少年人，气力正盛，何来未感饥饿一说？莫不是囊中羞涩？若是直接相问，少年自尊，大概会破坏目前的安静气氛，然他此刻观来，虽清秀却少了些许气色，有些看不下去，便出言相劝】

小哥，常言道：食有时，动有节。且吕洞宾《敲爻歌》言：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

在下虚长小哥几岁，在此贸然进言，还望包涵一二。并不是为了指手画脚，而是希望小哥为了自己重要的人保重自己的身体。

【话锋一转】

那把骨伞想必小哥一直带在身边吧？应该是重要的人赠与的。

【人总是在提及重要之人时，话匣子便打开了。于眼前的少年而言，他口中所说的师傅，便是对他极为重要之人。从等待到出山寻找，或许是他的师傅没有信守返回承诺。少年时，极重守诺，与人相约，必定兴致盎然，只是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许多落寞感】

所以，小哥是等不到师傅回转，这才带着信物来找？

是否有线索，需要在下帮忙吗？

===开承平三年夏====
客串富商郭泰茗

【与夫人结亲数十年，未有一子一女。她几番劝慰不如纳妾，都被自己拒绝。男人三妻四妾虽是常事，却未必人人定要如此。今次到广南一带行商买货，得人介绍，偶有行商贩卖幼儿，多是大户人家参与买卖，且那些幼儿身体健全，个性乖巧。一听之下，甚是心动，即欲修书往家中，临了动笔却又作罢。倒不如现将孩子买下，带回去给夫人作个惊喜】

【托人打听之后，与那贩卖行商约定午时三刻于这走马镇茶铺相见，提前一盏茶时辰静候，希望不会让自己太失望】

郭泰茗

【午时三刻，不多不少，那行商还算准时。那人轻声低语，想来这买卖确实不是甚积德之事，不好喧哗叫卖。依言不断地打量他身后的孩子。有些怯生生，模样倒是周正，只是神情，似乎有些木讷。或许是舟车劳顿，让他一时搞不清状况】

【观察片刻，遂目光移回，正色道】

依老弟所言，确实不错。能问问他是怎么被你带走的吗？我看这孩子神情有些迷茫。莫不是半道被拐的？

【说罢又看了看那小孩，顺手将桌上的搞点递过去，他几经犹豫，终是接过糕点，闷头吃起来】

郭泰茗

官、官府？！

【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而后才眼眸四望，周围的人客正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羞赧，遂压低声音再次向那青年确认道】

这孩子当真是州府之子？前些时候听闻隔壁州出了悬赏，原是为了此事……实在是……

【且不论此人为何没被发现，眼下至关紧要的还是把这孩子买下，原路送回。虽言其父鱼肉乡里，为官不仁，却也不该让无辜稚童受到牵连】

【吞了吞唾液，复言】

还请老弟开价吧。

郭泰茗

【不过如此一想，他却道出心中盘思，不免有些令人生愠。行商之人多见世故，同为商贾，却不愿自身心思泄露。自忖方才面色算得上镇定，再细思其言，他确实拐了那官员之子，只是个中原因是否如他所说，又或是玩笑，已是次要。只当听到他将那孩子容貌改变，不免蹙眉】

老弟已给这孩子易容？

【江湖易容术在民间本有流传，常年走南闯北，或有道听途说一二，虽不确定，但总要问上一问，心里才踏实】

500两……

【口中叨念道，反复咀嚼，复言】

这样，我付你700两，还请你给将那孩子容貌给易回。

郭泰茗

【见他如此爽快，心上悬石便放下。从褡裢里拿出七张百两银票，全数交到他手中。交接间目视其虎口间老茧从生，不免有些疑惑，再细想他之前所言“岂不是又给你大宋填了个祸害？”看来他并非中原人。是了，那些传闻者亦是不知此年轻行商的真实身份，当然也无从告知自己】

【抛却这杂念，将那孩子牵到自己身边，聆其最后忠告，遂展颜和煦道】

老弟莫担忧，往后之事全凭造化。虽这孩子之亲父作恶多端，行径为众人不耻，但稚子总是无过错，至于家教如何，亦能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诶，眼下所言一切过早。你我就此作别罢，告辞。

【拱手以礼，携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