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殿

掐住时辰来大庆殿看除夕大宴的布置，还没进门远远就见晏大官独个儿坐在正中央，往来洒扫的黄门敢怒不敢言的直撇嘴，在背人角落里眼白都快飞上天了。

看得好笑，也不出声立在门边正打算再瞧会热闹，奈何杨殿头眼尖，堆笑着迎上来。没话找话的，看似场面热络，其实透着尴尬。

虽无意应酬这些，但在这位子上就得沉住气，边边角角上让人做文章，没有必要。遂虚应来几句才摆手示意他自去忙，“我奉命来转转，看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都别停手，不兴这些虚的，咱们早弄完了才是正经。”

眼波调转过来，在晏都知脸上略一停顿，与他见礼：“早知有晏大官盯着，我就不跑这一趟了。”

也料到是这样回答，我虽与他不大交集，但身在其位，都是受惯了逢迎的人，等闲的奉承话自然全入不了耳门。

这下也没有人想去打破僵局了，悄悄握了握冻僵的五指——天儿实在太冷了。

上奉节俭，没有会为洒扫点炭的道理。殿内空旷，越加凉如水，立得久了，人都发木。

“您说的是。”扬声，“都听见了？职责所在，不要慢待。”

负手在殿内漫步，绯襴的袍脚起伏成一道舒缓的波浪。门外照进的光线成了一片舞台。饶有兴致在那片光里行走，那份不紧不慢的蹉跎，有种钝刀子割肉的煎熬。

挂帐幔几个宦官皆都瘦长，比我高大许多，又垫着梯子更是居高临下，可这世道就是这样，下官在上差面前永远没有挺腰说话的道理。我每到一处，站在梯子上的黄门都得停下，弯腰，肃立。

御前皆服男装，与宦官虽相似，到底性别不同，侍御的银鸾带上另配宫铃，外出时扣上，因此每走一步都有琅琅的铃声。铃声分明细微清雅，这时听来却有种催命的发紧。

转了一圈，在杨殿头使人搬来的圈椅上坐下。接过热茶捧着，指尖的僵麻渐渐散了。点了点杨殿头，笑：“咱们常来常往的，我没什么示下，一切照旧，不出岔子是正理。”又看晏都知，“晏大官简在帝心，可有什么教我？”

从茶盏里掀了眼皮，撇一眼杨殿头，“听见了？去换。”

大男人家，英雄无用武之地，实在是件很难堪的事，在御前待了十几年，里头的缘故多少知道一些。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说朝廷，衙署这样的小地方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皇城司和儒门本就关系微妙，加上官家有变革之心，此消彼长，他心气儿不顺也是应有之义。

那边厢杨殿头忙不迭地取了对牌，使人去库里把夷人进上的猩猩毡找出来换上。

梁庑上的红，艳得像血，又似花团锦簇的晚霞。

“是这个理。首要得官家看着高兴。只要官家喜欢，哪怕青的绿的，也贵重过紫金。正该换一个，看着也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