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街

在河北耽搁久了，入京时已至深冬，瞧这一片悬灯结彩，是逢年过节的阵势，不愧是天子脚下，皇城气派凛然，仿佛连街边儿的小摊小贩都沾染了贵气，较别地儿与众不同一些。

我就是在这么个地方，被个小毛贼偷了荷包。

想我柳阮阮在扬州城是出了名的舍命不舍财，那帮混小子遭我教训了几次，便再不敢来，平日里见着还得招呼一声“柳儿姐”，而今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虎落平阳却也不能让犬欺了去。

“嘿你个小屁孩儿，看我抓到你不揍得你娘都不认识。”

提气纵步，在人群里穿梭如鱼得水，幸我轻功尚可，追个毛贼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只是那小子机灵得很，专往人多的地方蹿，街面上铺子鳞次栉比，施展轻功不乏束手束脚，好容易逮这个空档，旋身点足，一个疾扑将那小子压在身下，好像撞到什么东西也不甚在意。

抡起袖子在脸上随意一擦，随后径直将荷包夺回，也不管撞着了什么东西，屈了指往他脑门儿上弹，半分没留手。

这会儿才看到滚落一地的栗子，似乎还裹着热气，满满一袋儿，着实可惜了，在我抽手的当头，那贼小子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留我一个人别提多么尴尬。

“那啥……这位姑娘，我我我，我再给你买一袋儿吧。”

世间万物，唯钱财与美食不可辜负，现下这光景，二者皆负了干净。

糖炒栗子我吃得多了去，这家翻炒的糖砂味儿一闻就晓得这家至少是十多年的老铺子，若撒一地的这袋儿栗子是我买的，定要那个人赔三袋儿，不，十袋儿！

设身处地想一遭，突然觉着眼前这姑娘真是个活菩萨。正欲借她伸出的那只手起身，不晓得是哪个不长眼的，竟一脚从我爪子上踏了过去。

“嘶——”

天寒，手且僵着，这一脚踩得是钻心的疼，白生生的手背上印着个灰扑扑的鞋印儿，欲寻罪魁祸首时，举目四望，哪还找得到半分踪影。

勉强站直身子，疼得龇牙咧嘴，仍旧不忘甩足了铜板儿给那店家，“喏，给这姑娘再来一袋儿。”

柔丝手绢甫一碰到手背，火辣辣地烧，从前混迹街头，少有不被打的时候，俗话说久病成医，指骨稍动时，便晓得这一脚捱得不轻，冬日伤愈甚慢，右手又是我赖以为生的那只，所以当人说去寻大夫时，并未拒绝。

“那……那就有劳姑娘啦。”

不过此时并非因她而起，要说她还是被我这祸害牵连，我柳阮阮虽是爱财，却也不是贪得无厌之徒，劳她帮我找个大夫，钱还是得自个儿付的。

一锅栗子炒得快，左手接了纸袋递给她家丫鬟，笑笑：“我昨日才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不晓得上哪儿找大夫好，不过转悠了一圈儿，却算晓得哪家灌汤包子地道，哪家的杏仁茶甘醇可口，待我这手没事儿了，带你去吃可好？”

“唔，这样？”

扬州的雪不似京城这般扬扬撒撒，一宿就积了厚厚一层，从地上捞起一抱雪渣子，蓦地往手背上一拍，冷得刺骨，但确乎如她所说，寒冷让手变得麻木，竟也不似先前那般痛楚难耐了。

“真有用，你懂得可真多，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像我，活的糙得很。”

耽搁人这么久的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遂道：“那咱们赶紧去看大夫吧，瞧完了你也好打道回府，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不好。”

“对了，我叫柳阮阮。”

“咦，去你府上？”

还以为就随便在那个医馆看看就成，没成想上了马车才道是去她家里，高门大户的闺秀，府上规矩肯定不少，我这模样，站没个站像，坐没个坐像，去了只怕要丢人现眼的，但架不住人家姑娘热情好客，若是拒绝岂非是大冬天的泼人一盆凉水，再说了，就是去瞧个病，养个伤，耽搁不了几日，应该不会给她带来麻烦才是。

“小漓是善良的姑娘，阮阮的心自然都安生地揣肚子里，那边打扰啦。”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