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古镇

——承平三年 秋——

【去岁奉师尊之命下山清剿流寇，才知终日于昆嵛习练剑法终不过纸上谈兵。初次逢敌稍有慌乱，所幸对手不力，兵刃相向间虽系人命步步为营却不至难以转圜，因而略费周折仍获初战告捷，历经此事，受益良多。】

【亦是在那次救下被流寇所劫爷孙二人，经询得知其二人原为镇州人氏，那日恰动身前往棣州探亲，不料半途遭此劫数。流寇凶蛮，若我未曾现身恐他二人早已含冤亡去，故而爷孙为此仗义相救感恩戴德。又念那老人家略有皮肉之伤，后亦将其送往棣州一村镇照拂许久，直至归山，老人时常托村内教书先生将口述转作信笺送往昆嵛，言语间得知其伤势已然大好，却也自此视我如亲，未曾忘怀。】

【转眼相识已逾一载，信中所述彼时那总角小儿入了学，平素里开始醉心于舞刀弄剑，老人揣测许是受我当日相救影响至深。推算再有几日便是那孩童生辰，便向师尊禀了假，一人一剑向其镇州老家而去。】

【甫出山道便见一袭粉衣自葱郁树影间窜入眼帘，未曾看清心下瞬时警觉，握紧的剑堪要蓄势待发，忽闻那熟悉声调自寂无人声的山野中悠悠回荡开来，语声泠泠字句清晰，尤是那“缘来”二字……故而匆匆收了势，无需待其走近便知是她。】

【此情此景再遇她确是意料之外，先前日日去天镜泉均不得见，竟不想这丫头倒是会主动送上门来，不觉生出些意外之喜。只是流于面上的表情依旧淡漠得未曾现出端倪，揪着她那声不甚顺耳的叫唤，薄唇冷冷启出一句】

我不叫缘来。

【顾自行进，脚步并未因她身量低矮而刻意放缓，女子叽叽喳喳小雀一般说个没完，心里本便是不恼，亦不想去揣测她为何现身于此，只在余光扫过其一副背着行囊略带狼狈的形容时，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神色间依稀有些关心则乱。】

【袖口任由对方攥着，听闻她说山下险恶时脑中晃过一句“你也知道”，却不曾化作言语。面上虽淡无表情，可她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却听得分明，待其一番言之凿凿收了话音，抿唇默了须臾，才无可奈何低叹出一句】

罢了，你跟紧，别走丢了。

【素来寡言，独身下山时亦惯常一路无话，只将沿途湖光水色纳入眼底亦从不觉无趣。而今多了个累赘，便时时要分心将她护着，偶尔听闻她几句自言自语漏入耳中，起先虽讶然于这女子倒是活泼得紧，待到一同走了甚久，竟也并未嫌她聒噪。】

【下山之由若要细讲未免冗长，便依着脾性避轻就重，将经年往来化作寥寥一句】

去见一位故人。

【女子许是性情跳脱，沿路时急时缓晃于周身竟一刻不得消停，恍若觉得他太过无趣，锲而不舍地总要寻些话语以打破沉寂。此前对其问询皆十句答去三句，闻她又出一问，适才从空远前路中偏眸睨了她一眼，得见她身板娇小如何看也尚显稚嫩，不觉便眼尾稍扬】

你怎笃定自己定是比我年长？

【语落，又忽而想起一桩本该于初见之时达成的未了之事，复问】

你既唤我缘来，我又该如何唤你？

【瞧她鬼灵精怪的模样也不知是随了谁，分明桃花峰上的师叔们一个个皆是温婉如水的女子，她却半分不曾将那娴静气质学了去，满心唯剩下吃之一字。】

【耳畔重又响起那不甚顺耳的“缘来”二字，不明为何，听她道来总显几分怪异，许是真的如同出家之人法号一般，由她口中启出恍带了几分女施主调笑小和尚的意味，更令他难以苟同。】

【眼皮跳了跳，不愿同她置气，噤声只顾自行前去。待到依照信中所书几番周折寻至一处院落，见那土墙茅棚显出几分烟火气息，虚掩木扉中亦传出孩童嬉笑声，适才近前扣了扣门】

晚辈叨扰了，请问此处可是石伯家？

【当日所救老者姓石，其孙小名虎儿，曾听其谈及旧时小儿难养，村里便有一旧俗，道是愈为简单质朴的名讳愈是接地气，取予孩童便能令其寿命长久些。】

【许久未见，耄耋老者身形似愈是佝偻了几分，然那面上和蔼笑意分毫未变。院内小人儿亦闻声跑来，目中溢出粲然喜色，在瞧见门前一双人影时抑不住兴奋拍手雀跃起来。】

【便被那一老一小迎入院落，院内植一古树，纵是秋季亦未曾凋敝，此时正将午后骄阳挡去几分，恰在斑驳树影投落的一方暗影中，三两摆了矮凳与几案。】

【同女子一道随意拣一处落座，老人欲去泡茶，忙伸臂阻了势头，道不必费心。然旁侧虎儿一双鹿眸直直望着女子显出好奇，歪着一颗头漫出童言稚语】

咦，这个大姐姐是谁？是哥哥的媳妇儿吗？

【闻言暗觉好笑，小小年纪又是从哪听来“媳妇”一词。唇角弯出一弧，也不喝止他唐突行径，孩童天性使然本无坏意，便噙着笑等那女子作何反应。】

【雨后初霁，院中丹桂香似是愈发馥郁了，遍山青翠随时日更迭褪至衰黄，昨日教宁律习剑时好似听他讲起，中秋不觉又至。】

【春册过后渐为人熟识，晨起练剑时适逢别峰师妹送来时兴糕点祝愿佳节安康。虽已入山三载，往年今日却过得甚为随意，既无亲故可寄，自不愿刻意隆重以待，故而头一回受人恩惠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含笑应下道一声谢，食盒提于手中略微沉甸，问及师妹名姓后暗自记下，又目送其旋身离去方回寝室。】

【盒中糕点精致细腻，想来皆是玲珑心思蕴含内里，平素不甚喜吃甜食，便思忖将此物为宁律送去亦令他高兴。如是考量，忽闻同院师弟跑来传讯，道是门口又有人寻。】

【心间存疑随其探去，待见来人时不由脚步一滞，再将目光落至那食盒，联想方才所获令眉心微蹙万般不信，而后薄唇抿弧苦笑不已】

江鲤？你来……作甚？

【山道旁梧桐叶落，层层叠叠衬一地枯黄，女子粉衣娇俏，宛若春时残留的桃瓣不舍零落，转而误入山间点亮满目颓色。】

【黑眸微觑视线良久未移，诚然起初见她时稍有诧异，待到她容貌确然映入眼底，一颦一笑皆是熟悉，不由方觉她与旁人相比，竟要心底平添出几分亲切来。】

【只这肚中心思断不会被她窥去，又许是面色不善令女子骤然沉面，一瘪嘴将食盒按向怀中伴一句抱怨落耳。】

【喉头微动，堪要辩驳却将话语抵于舌尖，“并未扫兴”四字分明轻而易举便能道出，而今却似双唇被胶着紧阖，直至窄袖受其牵引带动身形也未曾出口。】

【闻她说要下山，念及房中食盒正待为宁律送去方要婉拒，不想被她先一步堵了后路，步亦迈得故作用力分明是在不满。暗自计较了番，终归是为她败阵，望向人背影时摇了摇头，而后于她未见处漾开一个笑。】

既要下山，不若顺路去探望故人。
前次你随我拜访的那对爷孙，你可还记得？

【昔日于半途偶遇，阴错阳差带她一道去探望了石伯，原还在担忧她这般莽撞的个性恐会惹出些事端，而后却见她与虎儿相处融洽，亦是被石伯夸赞了句生性活泼率真甚为讨喜。】

【平素见惯她毛躁模样，面对长辈时举止倒很恭敬，看似不拘小节却懂得如何为老人按压肩颈活血化瘀，恍惚觉得相处越久，便越能教人发现她实则大智若愚，一番心思玲珑剔透。】

【眸光逡巡她背影时堪堪瞧她愈为顺目了些，然这短暂的顺目持续不过盏茶工夫，便被她而后道出的一句话激得重又收回肚里。】

小儿玩笑话罢了，你勿用当真。

【面色随笑意僵持恢复寡淡，无意快了步伐越过女子身侧径直先行。将她抛却脑后才松下几分紧绷面容，不被人窥去神情时得以暗自体会她方才所言，一时竟计较不出是喜事怒。】

【前路蓦地又被她拦去，蹙眉正待问询又发生何事，视线已掠过她捏紧食盒手足无措的动作，随那不甚清晰的咕哝一并入耳，瞬时了然。】

【还未开启食盒，端看她如此紧张的模样略略能猜测几分内里光景，大抵是不会如同先前那位师妹送来的一般细致好看。见她垂首踌躇忧心忡忡，心竟一寸寸软下，而后鬼使神差地宽慰起人来】

石伯既那般喜欢你，收的不过是一份心意，又岂会计较什么，你何时学会妄自菲薄了？

【女子笑音悦耳，回荡于遍山枯败间好似不经意将周遭景致染上几分生气，方才深沉不过几许重又恢复平日里的率真模样。望着她一步步拾级而下时犹为她的蓦然恢复而怔愣停驻，待到人将隐入拐角消失不见，听闻她一句催促，适才幽幽被唤回神思提步追上。】

【江湖缭乱，纷争四起，明潮暗涌间步步为营，稍一不慎错行一步便能至万劫不复。还是她这般好，恣意洒脱随性而为，今朝有酒今朝醉，纵令愁绪上头也能转瞬忘却，坦荡存活一世不求扬名立万，但求无愧于心。】

【彼时与石伯谈心也曾听老人由衷劝慰过一句，仗剑虽为扬我昆嵛威名，然这世上污浊那般多，又岂是仅凭我绵薄之力便能濯恶扬清的？入山三载有余，识得石伯亦已逾一载，他自熟知我秉性，赘述最多的还是那句“有朝一日便退隐江湖吧，老朽只愿你找个寻常女子安生度日，如今这般负累甚重，我看着也心疼…”】

【负累。师尊未曾施加负累，昆嵛也未曾。不过是我不甘渺小、不甘懦弱，不愿那梦魇重蹈覆辙，便一心习剑苛求精益求精。既已摒弃过往那个无用到极致的自己，我便要做最有用的那一人。】

【信念随步伐沉稳而坚定，待到与她并行，恍惚觉得我与她虽所求不同，然相处时久素来舒心，亦不妨算作知交。】

【路已熟悉，渐离山巅亦是渐近烟火气，与她相伴倒不寂寥，时而因路遇场景评述几句引得彼此相视笑开，不觉间确然仿佛已是挚交一般。】

【待至石伯家，泥墙与木门依稀是旧时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自前次过后再去探望，身畔总会多个她。石伯与虎儿一个愈渐佝偻，一个愈发茁壮，虽间隔不过几日再看却能辨出不同，难免于心里慨叹时光果真若白驹过隙，唯有珍重。】

【江鲤已与爷孙俩万般熟络，既知晓她心思细腻不易出错，便好整以暇立于旁侧看她与老人攀谈殷切未曾打扰。倒是虎儿被落了空插不上嘴，故而兴冲冲自屋内取出一根细木棍来央我教其习剑。】

【虎儿与宁律是相仿的年岁，料想数月前方为宁律添置了一柄木剑，待到来日得空再去那兵器铺一趟也替虎儿寻一把趁手的，倒并非难事。】

【如是想着，人已由孩童扯住衣袖牵引至院中阔地。偏首又睇向江鲤，见她伏身坐于矮凳上为石伯揉捏腿腹，手法娴熟得以从老人舒展的眉目间窥探一二，不禁颇为诧异。】

【耳旁落入女子不甚诚实的叙述，唇际含笑再未看她，亦不曾反驳半句。未将剑出鞘是为防患于未然，一面护孩童安好无虞，一面起势作基础剑招，念及他并非昆嵛弟子便刻意避免昆嵛剑式。】

【自承平元年后本不再期盼中秋，今日倒犹有几分过往阖家团聚的错觉。】

——结——

——承平五年 冬——

【霰雪纷扰，灰蒙天际中肆乱成无迹可循的白，烈风嚣响在耳畔，裹挟冻珠刮擦过脸如同刀剜。】

【远山清寂荒莽，四野里唯马蹄踢踏闯过险途，山道崎岖要坐骑吃了好几趔趄，他却愈由疆绳在手指上勒出道道白痕，一如眉间深壑般错综成解不开的局。他等不起，一分一毫都等不起，罔顾腰间创处重殷出血迹，皮肉挣裂之痛又怎及她离去。】

【相别七日，他终归食言，未能赴约。临行前以为最后一次剑身缚命能换后世安稳，殊不知雪名能断贼人命，却要师恩难全。荆州宵小绞断他两根肋骨，他抵死周旋；随行弟子死伤泰半，他闭唇咽回一口血，拼尽余力孤注一掷使全万剑归宗。直至剿清残孽，他强撑一口气纵驰归途，谁知功过难相抵，天道本便不容纲常乱，又怪谁错？】

【前路已择，覆水难收，他亦从未悔过，谁要天意弄人，有情难成眷属。】

阿鲤，等我……

【昏睡三日，未敢去想她一心挂念如何日销夜磨终是落了空，知她失踪，纵然违抗师命也要寻，又怎能安枕而卧？现只怜她纯善懵懂，猜不到她独身下山有何处得以依附，甫出棣州境内忽是蓦然顿住，思忖俄而再赌命般一转辔头赴往镇州——若与她灵犀在心，想是不会寻错。】

【道旁枯丛经风雪摧折横亘一路，荆棘般断阻去处，恍是天意为之不愿他愈行愈错。他却睁大双瞳一瞬不移，任由冷风将目眦吹裂也心念聚焦远处空虚白芒那一点，生怕将她一袭粉裳错漏。】

【去岁镇州遭劫，数户莫名惨死无情匪众刀下，后虽由昆嵛担任平复祸乱，昔日繁盛终归不复，一如这山道，而今已萧条空寂遍无人踪。】

【睹景思人，不觉便想起石伯一家同在遇难之列，彼时匆忙赴至已见火势凶险吞噬半座屋舍，可怜石伯年迈未能逃离火海，而虎儿行踪不明，虽自责于未将二人保护周全，却也唯愿那小儿能幸免于难，来日纵使踏遍千山，定要替石伯将遗孤寻回。】

【信誓旦旦盘桓于脑，胸膛内随之沉钝搏动，往昔情境犹如昨日历历在目，可这愿景与现实落差之甚，不免又教心底油然一股妄自菲薄——久居昆嵛又如何？空有满腔热血与徒然正气却救不了珍视之人，仍如那痛失双亲的当初。】

【牙关紧咬崩出肌条，缰绳一扬再令乌骓加速。是，待如亲人的老者已然不复，可江鲤尚在，此生就算与天下人相左，与天道纲常相悖，也定要以命护她，绝不回头！】

【策马驱至镇口，怕惊扰行人便下马改作徒步，翻身时动作迅猛重撕开伤口亦不顾，本是迈腿也吃痛，偏要双眉紧锁冲入人群一一问询，只将一手紧按血源不教流失过快，直至耗费心力一路跌撞碰壁，无奈意识渐也随之弥散。】

【双目俱黑前，他一张面已白过飞雪，皲裂双唇再启不出完整一句话，却仍喃喃拼凑成“江鲤”二字，倘要拼尽余力唤向街道尽头去，却随身形栽倒一同湮灭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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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神似蘼芜小倦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恍如置身漫无边际的黑暗，四壁无一丝光亮可循，双腿仿佛踏于实地，又似悬空虚浮，忽是猛然失衡，周身即刻覆满一片冰冷刺骨。创处痛意连心，稍一牵动肌理也教呼吸急促，索性忍一时骤冷换痛楚麻木，无心却由意识愈发涣散。生气渐随体温寸寸剥离，迷茫间好似闻到若有若无的熟稔桃花香，再想深嗅时，却已无力感知周遭处境，如同一瞬沉入寒潭，死生无度。】

【此生种种像是悉数被谁倾倒入湖，零星回忆徒留声响晃过耳畔，令短暂一世仓促回溯。依稀记得那年滔天烈火，家仆侍婢惊叫求饶；也曾记得某人醍醐灌顶一句点醒，将这浑噩荒废的半条命引上正途；再是师尊言传身教，锋芒破空清越惯耳；也有同门言笑相陪，一点一滴补足漫漫五载路……偏生有一人，颦笑嗔恼皆鲜活，诸般过往从指间缝隙游走四散，唯独剩下她时，拼尽气力也想握拢十指抵死留住。】

【江鲤…江鲤……原来事到如今所有一切我皆能弃之不顾，即便是虚妄，我也只想要你，有你一人就足够。】

【欲念贪生，只因不甘就此放手，幻境里真将十指扣入皮肉逼出几分清醒，掌心紧攥住那早已铭刻于心的形影不肯松。逆流冲刷过伤口，盐渍火烤般侵蚀也咬牙捱过，勉力要将眼皮撑开，溯流而上时终能看得见朦胧光影，忙是极尽全力逃脱牢笼】

阿鲤——

【性命牵回现实，胸口剧烈起伏仍在平复方才一场梦，额间后背早腻了绵密湿汗，于此数九寒冬竟不觉冻。眼珠缓转，才看清室内熟悉陈设，待到目光甫一触及床边那道身影时，还未来得及缓和焦距便已将她一把拢入怀中。】

幸好，你还在，你没走……

【短暂几字，诉来时喉间呜咽如同受伤的兽。多需要她，多想挽留，此时此刻皆化作要把躯肉相融般紧密嵌合的深拥。失而复得太不易，经历过这一次生不如死，此生决计不再放她独身犯险，教她爱也好，教她恨也罢，袁枚和江鲤命定便是要在一处的，谁也改变不了。】

【气力渐随经络收归入体，臂膀盘虬如根须牢固，倘这娇躯是骨血里融出来般珍重。罔顾她如何将阻隔横在其中亦分毫不松，只闻言语决然令胸口骤缩一记，待听出音调颤意也知她苦楚。乌漆眼底淌出脉脉温情，冷静听罢心系之人一番衷肠怜她愈多，试以安抚之姿轻拍后背教她宽心，唇际牵弧心却痛】

过去那般不知世间愁的江鲤，何时变得这样患得患失了？

【怪我。未等作答心里已自觉补过一句，而后鼻尖抵着她细嫩脖颈，小狗般耍赖蹭了蹭】

我不走，无论如何都不走，死皮赖脸地即便你打我我也不走。

【闲出一手捉来她碍事抵胸的半臂，将它置于后背安分环好才心满意足，未想动作大了些，肋处伤痛扯得眉峰蹙起倒吸凉气，却为防她担心极快换作笑，咧一口白牙笑得胸腔震颤】

阿鲤，你也别再走了，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日后无论是醒来抑或梦里，我都这般抱着你。

【平生从未渴求太多，自律守本只于剑道参悟上苛求至臻，想是少年时将师尊一番教诲铭刻入骨，经年磨砺皆为他日不负初衷。而今却被她之喜怒牵心动魄，孤介严肃老成模样因她添却动容，究竟是何时把江鲤埋入真心已无从追溯，只觉剥离杂念冲脱桎梏终与她站于一处，即便前路艰险重重，也不悔当初。】

【雪名为师尊所赐，当日便已将其与性命相缚，死生相挟亦决意剑不离手。只如今违背师命任性为之错不可恕，却无论如何不舍弃江鲤于不顾，唯待来日重回师门负荆请罪，或罚或责，担当在我。】

【思绪凝滞，心思落定腹中，低眉凝望她面容时忽觉愧疚，情债难还，终归要许她一世无忧。】

就这般想看？

【哑声一笑，蓦然回想起当初天镜泉唐突相逢。而后沉落面目三分，眼底深邃如星夜万顷牢牢将人锁住】

阿鲤，你可愿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