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

承平四年·春

[自来大理幽皇殿，已经半年有余，时间过得倒还真是快。初来之时，殿内十巫之间的各种刁难，好像都随着时间，变成了一种遥远的回忆。而他也好像渐渐适应了在幽皇殿里，新的生存方式]

[叫弟子带着幽皇殿新研制出来的药，发放给附近的村民。其实在幽皇殿待得久了，就如同他在冥教待的久了一样。他似乎觉得幽皇殿，也并不是只做所谓“活人炼药”的坏事，一个教派能够在大理独存数百年，更替了那么多任教主，他们对于苗疆的付出，从这万千信徒来看，也是不可衡量]

[他站在那里，看着弟子将药物发放。这个村落的人，患有一种罕见的血病，很多人不到十八岁便会死去。而幽皇殿用了近十年的时间，研究出来了缓解血病的丹药]

[他们几乎抓了一代的婴儿去炼药，也致使了不少婴儿夭折，但他们确实在这十年里，研究出来了延缓血病的丹药。每个月发放一次，这村落里的人，寿命也被延长到了三十多岁]

[他默默看着弟子在那儿聚集发药，这炉药算他监制完成，药品无误就好，发药的事情，他也懒得再管那么多，暂得了清闲，一个人在这周遭散步]

[耳边传来了海潮拍岸的声音，正寻思着大理这儿怎么会有海声，想到洱海的时候，便不由得为自己的无知笑了一下。洱海虽然是一个湖泊，但是其面积之广，一眼望去，在这大理之地，确实像海]

[只是在书本游记里见过对大理洱海的描写，想到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来，正打算过去看看，却隐约听到有人唤了他一声]

[若是幽皇殿的弟子，见了他也断不会直呼姓名，而这个直呼姓名的女生，在他听来又有几分熟悉，但还是陌生。抬头看见的少女，倒是令他有几分吃惊]

凤……凤姑娘？

[凤一一是温翘的师侄，就算平时再教中，她与温翘的关系，好像都要比他更亲密一些，温翘对于这个师侄，更是宠爱有加。只是今日竟然会在这里遇见，确实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冥教难道出事了吗？）

[这是他最先想到的，可方才那声唤带着疑问，也让他瞬间扫去了这个想法。嗯……略微思索，缓步临近，却对那隆起的小腹，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

[有些干涩的语音刚出，还是梗在了喉头。别人的事，他无权过问，也无心思过问，可是这个女孩，是温翘的师侄，而今也只是刚满十八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又怎么会……]

你一个人吗？

[听其说有些不敢认，不禁笑了一下。就是从前还在冥教的时候，他在教中所待的时日就不是很多，更何况这一来大理，基本又是一年过去……]

[他并未问及一一的事情，但也确实因着温翘的关系，出于关怀的问候一下。他记得他离开冥教那日，曾在冥教见过这个少女，只是那时候的样子，也和现在十分不同]

嗯……不是一个人就好，女孩子一个人行走江湖本就些不方便，更何况你还身怀六甲。

[他略微点头，缓缓说道，将怀孕也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虽然十七怀子，并不罕见，但年纪还是尚幼。但看一一也没有掩饰的样子，而这本来就是眼见的事实，所以他也没什么好避讳]

我啊——我在被冥教追杀，凤姑娘忘了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一直淡漠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玩乐的，这是他鲜有的样子，只不过看一一气色，觉得她有点积郁，所以便带些戏谑样子，帮其纾解]

[随口一言的一句玩笑话，看到将这少女的思绪拽了过来，又露出了本应该是少女才有的模样，他也不由得垂眸笑了一下，说道]

是啊，都过去了。

[冥教的那一次做戏，在后来进入幽皇殿的范围之后，便不再有所动作，而南宫易让他做了十巫之一，虽然让他在幽皇殿再次经历了如同当年初入冥教时所承“御天”名号的刁难，但也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很好的保护，也同样是在他的顺应阎王的计策之中，所得到的一个很好的局面]

唔……胎象不稳吗？我看你面色是有点不太好，初始以为是心情郁结……不过，怀孕的时候，心情郁结也是正常现象……

[他将话语一转，转到了胎儿身上。要等到胎稳了再回冥教……看来这个胎儿对她来讲很重要，那他先前所做的担心，看来都是虚晃一场了]

[虽然散步有助于孕妇的身体健康，但走太久太疲惫，也并不好。到了一旁休息处，他将这少女安置好，问道]

凤姑娘，你介意让我帮你看一下脉吗？

小小年纪，不要乱想。

[待其话音刚落，他便出口宽慰。明明不过十七八岁的丫头，说出来的话，竟然带着这么多的无奈。不过也是，情爱一事，伤人伤己而已，至于孩子……]

哈……墨大哥？可以啊，还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不过……我与你师伯兄弟相称，或许你应该称呼我为墨叔叔。

[他又对着这丫头开起了玩笑，好像是要将方才那情绪引到别处。情爱之事，他本来以为了解，但到后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

[不过从这丫头表现来看，她……她应当是对这孩子的父亲……没什么感情吧……没什么感情，也还愿意为这生命，保住自己，只因为难以割舍……]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自己若是没有和夜凰分开，此时孩子应该也将出生吧……没有感情之人，尚能为孩子着想，好生爱护自己。可是那个千里迢迢追他而来的女子，却丝毫不顾及他们的孩子……]

[那种割舍，他无法作为母亲去体会，去也曾作为为之紧张的父亲去在乎，只不过到头换来的，是冷漠和误解，还有被人以为的无理取闹罢了]

（唉……）

[心中不由得叹气，反正都过去了。他的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如今在哪里，又怎么样，他已经不想去想了。如果关心是一种罪过，换来的是近乎逼命的质问……想起又有什么意义]

来，我给你看看脉吧。

[似乎也想不到什么词来宽慰了，这丫头的一堆话，倒是把他的情绪提起来了。手指搭在她手腕的脉络上，复而又换另一手探脉。脉象平滑稳健，没什么太大问题]

你身体不错，孩子也已经三个半月了，胎坐得很稳，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们。

[他没有用“他”，而是用了“他们”，因为刚刚那明显要比正常孕妇脉象更加健硕的脉动，让他很大胆的下了这个判断。只见他嘴角轻扬，对小丫头温声嘱咐道]

如果我没有断错，你的孕脉，有点像双子。一一，既然决定要生下来，就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他们，不要做太过的事情，也不要太劳累。

大理去广南，也要半月路途，你若决定回去，趁着身体还便利，不防就近日动身。路上慢些走，别太颠簸。安胎药我就不给你开了，药草一类尽量少吃，更何况你也没那个需要。

[话至此，他便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续道]

食补吧，蔬菜水果，鸡鸭鱼肉，均衡着吃，能多吃就多吃点。

墨大哥，叫着要比墨大夫好点嘛。墨叔叔，怎么感觉好老的样子呢？你又没有多大。

[闻言他又是很沉默的笑起来，笑得很淡，不深。有时候他是真的羡慕这样的明媚与天真，只不过江湖的浑浊，无时无刻不在冲刷着江湖儿女的内心]

[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这女孩身上，恍惚想到了自己十八岁时候的样子……是啊，他其实也不过比这女孩大五岁吧……可是他总觉得自己……总觉得自己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很多]

[再切完脉后，他也没再说那些称谓的事，而是小心叮嘱着。虽然并不知道一一经历过什么，但既然决定留下孩子，也让他切了脉，那他也有这个义务去多照顾一些]

虽然脉象还有些弱，但是很像双子的脉象，至于是否是双子，可以再过三个月。三个月后请个切脉准的大夫，不仅能够从脉象断出是否双子，也可以断出孩子性别。

[看一一对双子的诊脉又惊又喜，他便点头将这个脉象又补充说明了一下。然后看着那张欢快的脸上，隐约透出的郁气，缓缓说道]

你身体不错，只不过我看你心情欠佳，多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吧。至于我什么时候回冥教嘛……

[幽皇殿在大理扎根已久，若是再度脱逃出来，恐怕也对冥教不利。但若是真的以肆意抓人炼药，也无法发动群众来反叛]

[他又想了想现在幽皇殿的局势，巫彭的反势越来越明显，就连他这样一个外来巫即，都开始被笼络……嗯……也许帮南宫易解决了这件事情，或许就能够有理由离开幽皇殿了……]

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说话间，他看了看日头，恍惚发现他们已经聊了有些时候了。春初大理虽然暖和，但是临近洱海，吹来的凉风也有些冰寒，他又看向一一道]

海边风寒，你出来也有些时候了。你朋友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