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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怀殇] |游园惊梦|——经典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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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19 19:37: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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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天色沉了,森冷的蟹壳青褪尽最后一丝颜色,泼洒上浓重的乌黑,模糊的泪珠滚落在漆了墨的纸上,是惨白又孤独的月光。寂寞的晚风从窗子里吹进来,悬挂的长镜被刮的摇晃两下,磕托磕托敲在墙面,这一帧影像中切入唯一伴音,令沉默愈加沉默。赤脚绕到屏风后,一只手抬起来,修长润泽的手指按在黑色旗袍领口,松开牢牢扣死的镂花盘纽,一颗、一颗…衣服剥下来,解放时刻掐紧的腰身,暴露软而细的如雪肌肤。小臂挥动,凛冽的冷香依稀飘过,丝绸搭上座屏顶端,掀起的裙角似拂进屏面山水间的轻柔微风,极轻的摇摆,眨眼可见旖旎风光。]

[从琳琅满目的衣衫里择出几件,依次套上,挺腰、直脊,半抬高纤长的腿,穿进来,又缓缓推上去,被西裤严密遮挡。翘起的腿放下,转出来就丢掉袅娜身影,扬眉往镜中看,整套西装贴服合身,散乱的短发垂在清瘦的脸颊上,仍旧女子样式。低头在妆台上挑挑拣拣,翻找出一只圆圆的盒,刮起一点头油,徐徐晕揉在掌心,摊平了涂抹在发上,先是左边,第一梳——]

[发丝压牢,微转过的面庞沉在半明半昧的空间里,一道微薄的光照进来,凝视时的俯瞰,安静时的轻蔑,从银白的月光到捏在指间的玉檀木梳,从篦到耳后的一缕头发到脚上擦的黑亮的一双皮鞋,每一处都写出高傲,这是荣家赋予我的,与生俱来的本性,一月月一年年,都要往骨子里更深的扎根。然而母亲又与我说,“要想国家富强,女子必须走出闺房”,我努力的走,却很难到达更远的地点,外面的人将我推回,荣府的繁华同样攀扯住我,奢靡的生活与人们对女子的严苛态度联起手来将自己禁锢。人生在世本应越挫越勇,但愈挣扎便愈加的不可自拔,被羞耻与挫败不经意控制住心神,亟须寻求其他寄托。]

[镜子里的自己看过来,眉淡眼深,挪臂间露出雪白的衬衫袖口,视线不偏不倚,细致而专注的梳着发,一梳、两梳,青丝由柔软变坚硬,由零乱变整齐。篦齿来回往复,仿佛将交错扭曲的路捋顺抚平,这一瞬间的自欺,竟令人沉醉其中,无法挣脱。]

[一切归于静寂,门开门合,走出的已是另一个荣兰。]

[离开西跨院往荣府正堂去,嘈杂的声响在空气里漂浮,由远及近侵蚀心神。表哥的寿宴从来都热闹非凡,廊下挂灯,金丝红纱里透出明耀的光,黑夜里不显暗色,天皂流金,暗香清撩,绕过永远粉刷的崭新光亮的廊柱,积年的腐朽味道一层又一层的深重压下,在晃动的灯光里拉扯出忽明忽暗的影子,仿佛夕阳归途,书写出最后的挣扎与彷徨。荣家早已不复当年的繁盛,多少奢侈不过是松垮前的极致挥霍,所有人都陷到泥沼里,所有人,包括我。半截身子已沉没进去,神智却竟然是清醒的。这里人来人往,我在其中不过孤身游弋,照不亮前路,点不亮自己,心无处安放。]

[玻璃酒杯举起在眼前,狭窄视界里折射五光十色的灿烂光彩,洋酒在杯中闪烁凝血的色。抿下一口,将咽未咽的时候,柔婉靡靡的昆曲伴着丝竹声扬起,调弦索,拉胡琴,单皮小鼓敲响了,咿呀半声有种奇特的魔力,引出心底陈旧的欢喜。]

[抑或是,翠花本人身上的魔力。]

[良辰美景——]

——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耐不住笑起来,歪头摆个潇洒的致意礼,顺口接唱半句。亲昵靠前,又飘然绕往身后,繁荣醉梦里踏出轻快舞步,眼角飞起,一字一句拆成同游共息。就在这一刻,她化作杜丽娘,我变为柳梦梅,手叠手,怀抱相依,两张脸凑拢贴近,一段戏唱诉浮想连绵的邂逅,与带着往事的悠长与幻梦]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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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0 20: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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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我在荣家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屋子,是与整座宅邸格格不入的欧式风格,地面铺长绒地毯,点亮时变得流光溢彩的土耳其吊灯,里面偶尔会掺些香料,挥发出馥郁香气,房间四壁悬有精致的西洋画,藏书与衣裳同样丰富,所有陈设皆随心而定,却从未在这间卧室里宿过一晚。我住在自己的家,那里离任教学校很近,在我父母去世后被重新整修改造,抛去以往与荣府如出一辙的古旧样式,然而沉淀着的记忆总会悄然钻出,如针刺在尾椎,不知何时便给你骤然一击。]

[譬如此刻,正堂里垂挂的描金寿字,近前的黑漆木案,杂了金线的朱色纱幔,纱下平置的莲纹烛台,与台上执着燃烧着的盏盏红烛一同旋绕在洒脱的舞步里,揉杂成繁丽迭坠的团团浮光,模糊的掠过视线。忘不掉,旧时光的褪色年华,分明是似曾相识的,仿佛就在这里长大,被这支蜡烛晃过眼,被那张桌子腿儿绊过跤,坐在左边椅子上吃过点心,又在右边玩过翻花绳,边边角角,到处都是旧日痕迹。]

[有些事情会改变,有些事情却永远无法摆脱。]

[寿堂里的人渐渐散了,乐曲声掩不下脚步,我听得见,看得清,却仍是被伶人聚拢在中央唱完这段收尾。仿佛是沉溺于往昔回忆,仿佛是享受短暂的真切欢愉,不愿停也不必停,荣家对自个儿的表小姐一向宽容,至于翠花,大抵更不会有人在意。旋身带风,止步时将烛影扰的晃动不停,昏黄的光洒向地面,亦散落在肩头,拉出一线狭长的暗影,在其中隐约窥见两重矛盾争斗的心念千斤般狠压在孑立的人生上。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神思随尾音聚拢,霎那间归于现实。浅淡的呼吸侵上肌肤,垂目看过去,眼尾勾住她目光,莞尔轻声]

咱们去表哥那儿

[牵过她的手向外走,一路是无声的默契,秋日凉风带着湿冷潮气溜进袖口里去,一阵烟似得钻来钻去,卷过发丝,攀上树枝,捎来各种繁杂的香气。小孩子笑闹着挤来挤去,得叮嘱后歪歪扭扭排成一支规矩的队,下人们在旁边敛目而立,面庞五官掩在暗影里看不清晰,太太们的身影进入视线的边缘,马吊牌仍在桌上清脆的磕碰。是鬼,都是些鬼,孩童无知,成人麻木,一家子聚在一块儿过着空虚乏泛的日子,勾勒一幅幅吊诡趋异的浮世绘。祝寿祝寿,这其中又有几分真心?千丝万缕的网缠住每个人,纵是相连,也不过是淡漠与疏离织就的脆弱细丝。]

[想来从来没有人了解,亦不必记起,我的理想与挣扎。]

“福如东海...深,寿比南山…高”

[脚下虚飘,仿佛浮在半空,拜寿的声音倏然炸响了,径自锯进耳朵里,迎着变幻光晕抬起头,看见表哥坐在堂屋前头,暗金色的烟锅与浅青色的瓜棱茶盏搁在乌木小案上,还袅袅发着烟气。唤他表哥,是从辈分上论,若看年纪,基本与我父亲是一辈人,因而越发同情翠花,自然这府里的女人都值得同情,可她太过年轻。不敢说得月楼是个好地方,荣府却绝不是什么完美归宿,看着青春年华埋葬进坟墓中,起初的欣赏里逐渐渗出怜惜与恻隐。]

[寿筵结束,与翠花和慧珠告别后便离开荣府,寂静黑暗里提灯独行,微弱月光照在小巷凹凸不平的青石路上,幽沉静好的夜色将喧嚣洗涤,远离此处,才觉得自己还有救,救赎是白日女子学校里平凡而鲜活的教学生活,圣歌驱散靡靡之音,坚定的志向可以踏出一条光明的路。理应斩断已腐烂的根,然而我舍不下翠花,也难知是真正挂念于她,还是将她当作联结骄泰华奢的唯一纽带,牵借口一次次回返。]

[这日到荣府时,翠花正看顾慧珠写作业,软糯的童音愉悦的滑出门外,与阳光绚烂的午后相映成趣,似花草起伏,飞鸟盘旋,藤蔓从少女行走的裙边伸探。含笑侧耳听着,一壁走,一壁拿起小生腔调,一步一压,将诗句接吟的抑扬顿挫]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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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2 21:51:5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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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八月的初秋,午后时满眼已是昏黄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影被日光蒙上一层薄薄的光熹,通过窗前屏障透进屋子内。脚步踏住地毯上跃动不定的斑点,水波般的金色斜阳在身上一闪而过,想捕捉时却已了无踪迹,宛如上帝为旅人点亮一瞬归家的路,即有柔情慈悲不过是稍纵即逝。枝头一只灰羽雀鸟掠来与笼中青雀做交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慧珠活泼的声就落在其中,仿佛惊醒古宅中沉睡的时光,将静谧气氛搅乱成跳跃的节奏]

哎,下了课就来了

[将慧珠抱起在膝上,抬眼对上翠花柔软的笑颜。她今日穿一件银朱繁花织锦旗袍,衬托出身段婀娜,杏眼一点胭脂斜挑,映出浅雾般的氤氲,仰头间有几丝鬓发挂落耳际,眸里漾出灿然光彩,日色将轮廓点缀一圈细细碎碎的钻辉,是刻印在画片里的亭亭美人。为这一刻的惋惜几乎要喟叹出声,绝代的芳华在刹那开遍,却无真正的有心人可以欣赏,泼残生——唱牡丹亭,诉还魂记,丽娘活在戏中,“惊梦”、“魂游”、“幽媾”,然而现实中唯有断井残垣,真切的存在。]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都在梦中罢。]

[面颊被身前小姑娘细软的发丝拂过,不自觉浮上清浅的笑,双手并拢,温热自室外携来的秋寒。我低头为慧珠理顺微乱的碎发,指间一朵小小的山茶花掐在她发辫束叉中央,小脑袋摇一摇,两条乌黑柔亮的辫子前后晃荡来去,晶亮的大眼睛弯成一弧月牙,明媚笑靥拨云推雾般驱散阴霾。心中喜欢的不得了,弯颈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将撂在桌上的包裹向前一推]

路过兰香斋,特地买了酥油糖给慧慧尝尝

[翠花常说我太宠慧珠,事实上大抵也真的如此。我没有恋爱过,再优秀的青年才俊相处久了便觉耗尽体力,一眼望去挑剔出繁多缺陷,无形中滋生厌烦倦怠,少女心日日缩减,还不知未来会遇见什么样的人,或许就这样一直孤单到老也未可知。慧珠就像是自己的女儿,她成长岁月中的一点一滴都参与过,为她喊第一声“兰姨”而兴奋不已,因她生病而忧心难寐,抽屉里还存放着当初教她识字的字块。若人的心可以分割成不同区域,慧珠的可爱身影渗进一角便已沿血脉攀附而上,逐渐占据大半心腔。]

[和乐融融的三个人,一家人的温馨仿佛是我困顿理想的另一重实现。的确会产生一种异样的虚荣,安然的时刻似乎万事皆如意,内心深处却清楚并非完全的快乐,一根神经时常无规律的跳动,侵扰起伏不定的心绪,尖锐的越发尖锐,冲撞的越发冲撞。或许吧,人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

今天写的怎么样啊?

[眼前光影一暗,是慧珠挡住了视线,回过神垂头察看她做的功课,听她自信答好,又被逗笑,万般暗思悄然匿于唇边扬起的薄薄一丝浅纹,眉弯如月,转首摆了摆手中相机]

我带了立体照相机,给你们拍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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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5 21:52: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战清泓 于 2016-10-25 21:5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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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至黄昏似只有一刹那。园里游走,拍照前的时间全用来玩耍,小丫头开了门,十六骨绘紫玉兰油纸伞擎在头顶,遮挡住渐往西落的太阳,金绿交错的花叶被秋天毒辣的日头烘焙的松卷干黄,温度降后才舒展开身体,云雾蔓下来,烟树迷离,玲珑的碎花瓣飞落,是晴天里下的一场雨。脚下的草坪修剪的很整齐,碧绿的草棵贴近高度,没有一根冒出头,鞋跟碾过压倒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把规矩死板拨的一团乱。半曲起膝,举相机框住翠花与慧珠身形,镜头里罩上一方黄澄澄的纱,将万事万物皆溶化在昏蒙的暮色里]

看这里呀

[快门声干脆的落在按下的手指尖,这一瞬间的留影,伴随着我们。]

[始终人的一生,总要有所追求。下人兢兢业业的服侍,为的是不奔波于贫困穷苦的颠沛流离,表哥抽大烟,是喜欢富贵窝里堆砌起的颓废逍遥,而自己最初的心愿,逐渐迷离在复杂现实的漩涡里,找不回原有模样,钢笔在日记内写下一行行字,在迷瘴里寻求痕迹,迷惘在身后追袭,痛苦企图淹没。]

[翠花,她想要有人关怀。得月楼里男客们膨胀起温情脉脉的易碎泡沫,与表哥掷千金搭筑的黄金囚笼,不过是由皮相催发的欲望占有,描绘一只惨白青苍的脆弱画影,滴水便褪去了胭脂颜色。她从一栋小楼走进另一栋小楼,封得严严,逃不出生天,人们居高临下的耽望过来,谁也未曾关注过她心头扰攘,就连翠花自己,也只忍耐着,生生将记忆洇湿成看不清的墨迹。忘却了,自然不必企盼,不必失望。]

[我想,便由我替她牢记吧。]

[于是翠花生日这天,我与慧珠给了她一个惊喜。长青树立在花园回廊一侧,挡住五分灿烂的日影,高悬的日光筛下来,栖息在廊弯处,随时辰变化成不同的模样,尽头是一片青容容的彩团,离远了辨不清形状,冷寂的色跃动两下,从中钻出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踢托踢托奔到自个儿眼前,扯住袖子,说一种神秘的话。]

“兰姨,妈妈来了”

[抬步往外走,心底仿佛滑过鼓点节奏,敲的仍是牡丹亭。流金溢彩的戏衣披上了,是游园惊梦里邂逅杜丽娘时穿的行头,眼勾眉染,清瘦倨傲揉碎成温柔的笑,折扇的纹络擦在掌心里,抬起手,宽大的袖随微风轻薄裸露的臂。]

姐姐

[满空生春。]

小生哪一出不寻到,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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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秋水 + 5 + 5 马上就只剩我们俩了!开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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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6 17:36: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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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黄昏时无端刮起风,驱散了整日包裹住城市的黏湿白雾,晴净了没多久,霰雪扑打下来,争前恐后欺上窗纸,簌簌有声。天气不好,路上行人也少的可怜,零星一辆黄包车嘎吱嘎吱跑过,乘客缩在全展的车篷下模糊成一团暗影,车夫呼吸间喷出白森森的气,自眼角飞快掠过。巷道里空落落,衣衫旋磨下发出的沙拉响音十分清晰,周身昏暗,荣府的轮廓也融化在雪色里看不分明。仿佛是走了许久,进大门时头发都被打湿了,放慢速度歇了一会儿脚,一步懒一步向前慢行,依稀就见到翠花的屋子。]

[窗格里闪烁着橘色灯光,一方一方,在寒夜中十分醒目,渐渐这光似乎凝实了,眨眼变成一盏半旧的红纱壁灯,罩住摇摇晃晃的豆丁火苗,窗前案上搁了只宝蓝瓷盆,苍绿的叶片仿佛一窠青蛇般从中探出身,银盏似的玉玲珑含苞待放,拿手一拨,不住点着头。坐在床沿,鞋脱了一半,余一只仍荡悠悠吊在脚尖,抬眼正瞧见置着烟具的红漆小几被送进帐子里,迟疑了一瞬,悬着的鞋终是落下与另一只并作一处,人也就顺势缩进内里,侧卧着休憩。]

[纱帐漏进几缕光来,却反倒令这一寸天地更加昏昧,冰冷的寒意在手指滞留最后一刻,依依不舍地褪了去,闭目间似有风蓬蓬在脸颊上拍动,但我知那并不是风,而是翠花慵懒的目光,与这烟雾一起,深深浅浅缠绕过来。她的话语缓缓送入耳畔,我听的清楚,却并未回应。有些话是不必说的,我与翠花在夜色海浪中相逢,伶仃漂泊的幽船,彼此温柔相待已是无声的默契。无论如何,我总归会护住她。]

[烟气撩上来,将自己浸了个透,鸦片末子的香气令人发晕,混沌沌的,身上也一阵一阵发着热,我睇向她的侧影,朦胧的看着那张寂静的面庞上微微起伏波动,白烟顺着唇角掀腾出来,不知怎么就想起一些旧事来,它们在空气中上下浮动,黯淡发黄的记忆骤然间散发出弥新的光彩,轻柔婉转的舒展在眼前]

讲起那天去夫子庙,我跟表哥去看戏,第一眼望到你的时候,就被你给迷住,表哥说你像个活生生的观世音菩萨

[以前,大约是六七年前的时候吧,我比现今更有一种年轻的冲动与幼稚,心里总惦记着要与男人们较个高低,他们玩赏美人,我便顾惜美人,这念头付诸于行动,翠花恰是撞上来的第一位。我承认,那时是故作强者的自尊心作祟,还有潜意识里不想摆脱的奢靡与懒怠,一切都在翠花身上和谐而完美的糅杂了,即便是属于陈旧腐朽的时代,依旧无可否认这旖旎的美。]

[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那一刹那,我永远都忘不了

[——似冰川开裂,似岩溶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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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30 13: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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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观世事常有困惑。翠花是旧人,拿捏满宫漫调的唱词念白,身不由己被风云变幻的世道裹挟着,跌跌撞撞落进新时代里,天翻地覆的变迁将人生颠的支离破碎,若说因出身微末逆流而上阖该遭这一番变故,我所认识的几位与时俱进新女性,也未曾走出多么顺畅的坦途来。凉薄的姻缘脆弱到一张纸的厚度,被消磨干净的揣测期待戳破,生活仍是狰狞苦厄。]

[想不通是谁之过。]

[视界里浩浩荡荡都是雾,乳白色的烟飘飘荡荡,将翠花甜而滑的气息与声线送递来,帐里的世界宛如一幅灰色的画,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真实存在的只有一汪清澈的水绿色,浑浊光阴里闪一线幽微的光,凉阴阴的流遍了全身。看不清,恍惚着眨下眼,才发觉那是她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人靠在枕上,似乎嗅到了过往的香气,它们喷洒在翠花白皙丰腴的手臂上,那时垂头凑过去,上唇不小心轻微的触碰了微凉的肌肤,一并染上抹不去的寒意,余光所至是墙上钉牢的美女月份牌,风情婀娜,却不及她]

早就想劝你别吸烟

[富贵家里,鸦片不过是账簿上一笔笔记下的花销,年月累下倾覆败落的根,将即要萌发的新芽压入陈腐的栅栏里,又长成身躯歪斜的树,也偶然间见过贫穷的烟鬼,仿佛被夸张的光影所摄,青光铺在眼底,两腮支棱棱的戳起来,线条深沉不一,勾画暗紫色的鬼影,仍是不够,额上青筋暴露,地面上打起滚,满口恶毒诅咒与低低哀求交织起伏,尊严早随着毒瘾灰飞烟灭。的确是不该沾的东西,但又明白她]

可是烟雾中的你,又是那么的美,叫我怎么劝的下口呢

[是某种救赎。忘却一切疼痛屈辱,麻木掉古井无波的乏味人生,沉浸在缭绕的烟雾里,人便可以做梦,所有迷幻的梦。她的美汇聚在这虚妄的暗昧里,煎熬与放纵促成了忧郁与癫狂,一眼可望穿的岁月里生出些微的波折,令人不忍心打断。却深知烟影始终是无法凝住的,飘忽落不到实处,消散后万事都是空,什么都靠不住,粉白黛绿的姿容在森森门庭里褪成灰白色,贴住不可理喻的冰冷现实。我惶恐着,怕她会就此崩裂。]

[无声的沉默落在二人之间,寂静里真正看清了她的脸,四目相对,顾盼之间,藏住多少曲折心思。往事倒影如潮,短短一瞬拉伸成经年的岁月,一杆烟枪递到眼前,如同一根尖刺飞快的扎过,令我陡然清醒]

小翠,别太尽兴了

[风喀啦喀啦吹着窗子,灰黑的天上挂着一点浅白的月影,透明的几乎看不见,一只鸟扑打着翅膀飞过去,在窗上留下一霎那的奇异剪影,那影子到了枝头,剐蹭的叫了一声,眼睛看不到,听得却清晰,正像是用刀子在玻璃上用力刮过去,一牵一牵捅进来,刻下道道划痕。手臂僵了一截,缓缓将烟枪推回,翻身坐起]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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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系上一只鞋,黑色鞋尖上附着融化开的雪水,一点点向下滚落,手指沾上水珠,擦过一小截显露在外的脚腕。荣府的窗子外面,斜切过窗格的树影,黑色的天被整个冻住了,稀薄的雪色是唯一的光亮,冰冷的寒意随这晦暗蔓延进来,脸颊、指尖、脚踝…在掌纹毛孔中无规则的游动,微弱的颤意缠绕臂膀,攀上托在掌中一只更细瘦的腕,挣脱后低在脚边。]

[我是劝不住她的。]

[深黑色的带子慢条斯理地绑结起来,眨了眼,凝聚住的视线略微一侧,就可以看见翠花乌黑的发顶与下颌的弧度,其实也不必去看,她面庞上每一处细微的雕镂线条都是熟悉的,仿佛前世里涂绘的一张画,勾勒过曲直,描摹过眉眼。把手指缓缓抚过她的发,我想起春日时满山开遍的杜鹃花,在缠绵绵雨里簌簌落落的飘下来,朱夏时节热烈燃烧的木槿沿着走过的小径一路延展至看不见的尽头,还有秋天里,漫漫的风刮过瑟瑟枫叶,声音将灵魂洗练。这世间一切值得珍藏的美好,多想让翠花自由地去看]

来,坐着

[弯身将她扶起,两只手臂忽而变的异常沉重,被不知名的力气坠得酸痛。荣府将翠花困住了,抑或是我们每个人将自己困住。一切都不过是虚妄,谁会用微薄的慰藉去拯救一个人?]

[我知道我有罪。]

好好保重

[回身摘下外套,厚实的长衣搭在小臂上,手指将衣摆掐出几道浅印,仿佛有所依托,渺茫与迷惘逐渐淡下去,却始终不曾完全消褪。凑近侵入亲密的距离,目光顺着翠花的眉眼抹过去,有一刹那,是想要将那些未曾诉诸于口的话都说与她听。唇角掀起来,最终只吐出一口气,言语瞬间泯灭了。她闭上双眼,我抽身而离。]

[飞雪从半开的门里灌进来,一蓬一蓬扑在面上,半个身子掩在黑暗中,逼得人睁大双眼。我转回头,望见翠花削瘦的身形被灯影拥抱,云里雾里,几乎要在浅浅的光线中消失不见。]

[世间温柔难长久,命运总在等,等我们追悔莫及,或是心如死灰。]

=====第二幕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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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秋水 + 5 + 5 + 2 么么么,吃完饭就来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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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又是一个月夜。黑暗自远方覆盖下来,漫过树杈枝桠,遮蔽住庭院里假山山石,张牙舞爪的扑向狭窄的小径,落地不久,又被月光驱赶,天上,脚下,树叶子上,到处都是银白色的清辉浮动,孤清的景。容妈奉上一盏茶,接过托在手心里,恰到好处的温热,揭开盖子,一股热气直冲到脸上来,将眼角沾上润泽的水雾,廊下的灯笼里火光在燃,穿过无序晃动的水汽扭曲成一朵朵小巧的花,细长的花瓣向里拳曲,逐渐束成一簇窄小的火苗。]

[灯火热烈的燎过视线,庭院里的喝彩声像一串鞭炮上系住的碎红布条,炸开的瞬间在空中跳跃高蹦,恰映照从黄昏戏开场时就掀起的兴致,阖宅上下,都浸在这喧嚷里脱不开身。而台上火树银花,声色犬马,繁华不过一刹那,留得台下灯暗歌停,曲终茶凉,浮华尘世被寂寥布景层叠掩埋。]

[戏总是要散。]

[春天时二管家离府投军,宅子里积年累下的财物被一件件卖出,削下一层又一层家底,大千世界的变化遥远的看不见真容,身边的人从来都像秋天里落下的树叶,在地面聚集成堆,却又还复散尽,不过是短暂相逢,并不敢期望有什么来日方长。翠花,慧珠,我的学生与友人.....仿佛一捧握在手中的细沙,抓的再紧也无法阻止它的簌簌流逝,唯有用回忆的水将其凝固,才是真实。]

[过去的事....]

[掌心里搭着翠花的手,轻抚慢拍,体温从分歧到交融,默契的合而为一,幽闲的香气随扇风飘到近处,是悠久的旧时空气。仿佛回到往昔的岁月,绕过影壁的东边院子里,报春花鲜妍地怒放,山茶从墙根悄悄敛起苍白的花蕊,冬雪未逝,早春将至,仍带有凉意的日光流遍全身,一踢一踢,皮鞋踩在青石砖上,踏出轻快的节奏。紧挨着的二人,发丝仿佛勾缠交错,沉默着旋过一圈,呼吸里浸满甜腻的笑意,心跳浮在半空。]

[有力的跳动。颤动着沿血脉游走,绕臂聚拢至掌心,仿佛是合拢五指,将一颗心紧握。似有所感,挑起眼去看她,绯色的灯影将翠花的侧脸染红,落在澄净的皮肤上是幽媚的韵致,盘起的乌发也热情地燃烧,似乎红蕊绿萼下暴露出潜藏不可见的暗刺。清烈的唱腔里,我的目光往台上移过一瞬,食指搁在下唇,贴近她耳畔]

等戏散了,咱们找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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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焰灯在屋子里的深影中钻了一个洞,光亮从里面穿过来,微弱而持久地发着热,窗子严丝合缝地紧关着,一星风都漏不进来,丝绒窗帘拉合,遮挡住框在窗格里的一点狭窄天色,暗昏昏的凄寒融化进暧昧的暖意中,又随着烟气透进四肢百骸,连同睡意一齐溶进血液里。困倦支颌,嚼一颗蜜饯提神,眼前灯影一挫,懒怠抬眉,觑着小武生移身坐到对面的小凳上,拘谨地望过来。]

[他可真年轻,卸下戏妆的眉山目水里是青涩的纯粹,俊俏的英武与未谙世事的质朴杂糅在一处,莫名带了点奇异的吸引,锡壶里倒出了酒液,那蓬勃的朝气与醺醺然的酒气交织着,恍惚勾得人隔绝了现实。我几乎没在听了,翠花她恰巧凑过来,馨香在耳畔撩拨着感知,那温热的气息酥麻地攀上发梢,我咬着唇,偏过头吐出一口烟,眉梢眼角下意识绽开一点满不在乎的笑。]

[从这一团烟雾后面仔仔细细看着她,隐约觉得她的脸庞上覆盖了一层别样的光彩,倒有些像是在得月楼,人们为古翠花一掷千金的时候,她就只是这样看着你,一双眼眸要笑不笑的弯起来,眼尾的睫毛软翘着,在因酒意而微微泛红的眼角上刷了一层浅淡的暗影,又拉扯眼角描绘出一抹天然的弧度,仿佛是在上头挂了一个钩,钩的人心头发痒。]

“稍会。”

[这厢又听她说要赌上一赌,此时终于意识到今夜的翠花与以往不同,她的心中似乎藏着些隐秘的心事,并由这心事酝酿出了特别的动作。我一时看不透,屡屡望向她的脸,试图从眉眼间窥明那幽微的心思,可末了却也仅是纵容一笑。]

[我们都是这奢靡荣府里的影子,是旧年代里遗留的造物,唯独少年与我们不一样,他是自外界注入的一汩泉水,旺盛而富有朝气。或许翠花只是太苦闷,便想要在这郁勃的年轻人身上寻回一点活力,我知道她在打着鬼主意,却不忍说破,更不肯阻拦。玩玩闹闹,全凭她高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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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执壶倒了杯酒,手不太稳,竟泼出小半杯来,倾洒在褂子一角,将衣衫染出一朵大而艳的朱红花来,淋淋顺着滴了几滴,声响却俱湮没在翠花的话语里。低眉信手一捏,又满不在乎地甩开,夹着杯利落将残酒吃尽,抬臂往桌案中央一撂,站起去将房间角落里的留声机拨响,撞针一跳,舒缓的乐声飘飘荡荡,音波仿佛推动红纱壁灯,随节奏一同摇晃。]

[也或许是醉了,便生出一点荒谬的错觉。将胳膊撑在桌上,小臂上搭着翠花的手,热度隔着单薄软布烫下来,在皮肤上灼烧起滚滚烈焰,蒸发出奇软香息。焰灯的火光向下一挫,隐约在她白玉般的面庞上掠下一层绯红色的暗影,一种诡异的妖冶如同煨稠的蜜辗转扑出,引动出灵魂深处无端的战栗。]

[这一场玩笑似的赌局,赌的究竟是甚么?]

[眸光徐徐转动,视线在他二人身上穿走又绕回,有一根尖锐的刺偕同翠花唇上染就的胭脂春色深深扎进心里,一刹那蠢动出莫名伤痛。我想起表哥的模样,老迈昏花,一线线皱纹爬满脸颊,深深沟壑将原本面貌割裂成一张腐朽的皮,即便被大烟的灯点亮,也微薄黯淡的沾不上光色。相伴是困守年华,就如同守一具渐渐冰冷的枯骨。]

[我多理解她。]

你们玩,我先走了

[这一刻又多想远离她。]

[话提的突兀,也没去看翠花的神色,取了帽子走到门边,步伐放的慢,临走时又回首望了一眼,姿态是欲言又止,却一句话再说不出。正是我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讲那句话?]

[再不犹豫,推门走了去,银白月光随深寒渗入骨髓,风撩起长衫一角,漫过层狰狞的猩红,渺渺暗沉在晦涩深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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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逼仄污秽的肮脏窄巷,积水混杂着垃圾堆积在墙根,碎石子被鞋尖一踢,骨碌碌滚走到黑暗角落,巷口一只断了尾巴的死老鼠四角朝天的躺着,污浊的灰色眼珠茫茫瞪着灰沉沉的天空和无边无际的浅雾。我被这死不瞑目的动物吓了一跳,不由往旁侧挪了半步,恰巧踩在一块湿滑的石子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就要跌倒,忍不住横臂扶了下墙,站稳后立即松了手。]

[出了街巷,迎面一栋简陋破败的房屋,连荣府下人住的地方也比不及,在前边领路的少女回首望来,眼神里有一种静默无声的悲哀,她怯怯唤我]

“老师。”

[我想起我的家,想起荣府,宽绰的走廊,花园里疏落栽种着两个花床,屋里是石青漆布,金漆几案,玻璃窗会透进来明媚亮眼的日光,光明映衬更浓重的晦暗,与杯水车薪的银钱资助,与学生家长的感恩戴德一齐加重新一轮的自我厌恶,深郁的沉气死死缠住心脏,让我透不过气。]

[事后归家,看见翠花带着慧珠在大门口等我,风呼呼吹过,树枝像海浪一般涌动起来,发出温和的沙沙声响,莽莽苍苍的金色落叶随风飘落,坠在她的肩头。我感到连日来的晦涩心情陡然被秋日的阳光驱散了,但转眼,又瞧见了她带着的皮箱。]

怎么了?

[她说她在荣家待不下去,不过很奇异的是,那双明亮眼眸里细观只有一抹吟吟笑意,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沉静淡然,她搂着高高兴兴的慧珠,不曾流露出半点忧愁怅惘。]

[矮身抚了抚慧珠的脸颊,牵住翠华的一只手,原因都不必问,两双乌黑的眼瞳互相凝视着,我听见自己说]

那就和我一起住吧

=第三幕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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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终章=

荣兰

[我坐在黑暗之中,看着明和的月光照在结了霜的窗户上,朦朦胧胧,映着浅淡的光辉,它在霜花间游走,坠落在白净的小臂上,一阵凛冽的冷香随飘了过来,不真切的似在云端,这气息像极了他的吻,微凉的唇落在嘴角、侧脸、耳后,有时轻柔的如同春日里最后一片雪,有时浓烈的似珍藏多时的美酒,在纠缠中愈醉愈深。]

[反反复复,缠缠绵绵,汹涌浪潮卷起风浪冲向柔软易碎的身体,烟草的苦,烈酒的香,烧燃了寒冷凄清的夜。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起邢志刚的脸。]

[这吻仿佛有神奇效用,令我痴、令我醉,令我敞开心扉,将幽微心事诉说,我变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会嫉妒,会惦念,我的罪恶被沥清,无谓的责任也抛却,沉迷时不必觉得颓败,欢欣时便是纯粹的欢欣。浅灰色的帐幔与简陋家具围拢成狭窄空间,这临时的栖居之所竟比宽阔舒适的家更具吸引力,我在此地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眼里望着他,心里念着他,唯有一根细弱的线系在翠花身上,间或颤颤而动,将我牵引。]

[我坠入了爱河。]

[日光明媚的午后,天空蓝的格外耀眼夺目,孤山路两侧郁郁葱葱的阔叶树随风而动,摇晃的树影和纷纷落叶笼罩下来,空气里遍布了白槿花的香气,铺着卵石的小径向外延展,我与他并肩走来,眉语目笑。]

下星期我们去太湖

“好啊”

[轻巧跃下一级石阶,转过身半仰着头看他,短发从脸颊两侧垂落下去,一双唇靠近他呼吸。]

就这样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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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兰

[有多少次,梦里醒时,俱是翠花的身影,绫罗绸缎,锦绣华裳,镶金戴玉,环翠丁当,她是得月楼受人追捧的古翠花,也是牡丹亭里温驯哀愁的杜丽娘,我在现实的黑夜里点燃一支烟,在梦中的天光下吹响口琴,细小的调子袅袅漾开了,忽断忽续飘在云端,恍惚是墨灰的天上缀着模糊的星月,转眼却又是日色圆光。烟灭了,曲断了,如同辗转未明的心绪,被竭力按捺在苍凉灰暗的拐角。]

[现世与梦境,那是我此生无法对她讲明的话。]

这位是邢志刚先生,是南京派来特别做学术研究的。这位是我嫂子,还有我最钟爱的侄女慧儿

[在这样寡淡的介绍里,我看见自己的心变作摇摆不定的天平,起伏着寻求平衡,而翠花的面庞缺少一点血色,瞳眸里抖动着一线明灭不定的光,隐隐约约,似要熄灭。蠢动的惊慌与愧疚陡然攀涨至顶端,仿佛在大白青天下暴露出回避已久的隐秘事端,我想逃,我想逃,竟惧怕这明媚日光,惧怕她看我的眼神。]

[我想起我们的家,桌上罩着的玫瑰紫绣花桌披,妆台上摆着的银花瓶,帐檐上缀着的五彩琉璃珠,桃红穗子随风摆动,攒金绕绒花球骨碌碌转过一圈,盆栽里的花散发香气,慧珠欢快的笑声银铃般落在屋里窗外。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今天我们回家,我做饭

[我孤注一掷地抓住这条绳索,惊惶里向他无声寻求体谅,他也总是善知人意。]

志刚,改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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