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朝宗|古风·演绎·江湖

 找回密码
 入世江汉(邀请注册)
搜索
查看: 4506|回复: 26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民国怀殇] |游园惊梦|——经典再现

[复制链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18 07:50: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剧目名称:游园惊梦
参与人员:战清泓,曲秋水
剧中角色:荣兰,古翠花
剧目类型:经典再现
剧情简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素材源于宫泽理惠、王祖贤、吴彦祖2001年电影《游园惊梦》。

评分

参与人数 1铜钱 +5 谷物 +5 纹银 +2 收起 理由
慕情 + 5 + 5 + 2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沙发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18 21:53:01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幕:锦屏人一双===  

古翠花:

[积年的老宅子入了夜,益发透出年深月久的霉味来]

[海棠红细瓷花盆错错落落,摆满前厅后院,墙垣下、石砖缝里的苍苔被掩盖,廊柱剥落的红漆也巧妙遮掩,晚风从镂花孔隙外钻进来,沙然拂过园子里蓊郁的花木藤影,将咿呀响奏的管弦声吹至各处角落。九曲回廊间,数不清的大红灯笼张扬高悬,迁绵成一条殷红色的河,高高将夜色都烧尽。前院尤其热闹,繁花锦簇,人声啁哳,整座荣府浸润在一派朦胧的华彩里,仿佛回光返照,焕发出鲜有的奕奕生机。然而这惹人艳羡的排场背后,百年来积压的光阴的残骸,层层叠叠堆砌在古宅上头,早将它压迫得垂垂老矣]

[寿堂内外,笙箫管弦悉数归位,昏黄灯光从玻璃格子里透出,将身上蓝丝绒的披风映成深紫。今日老爷请了几家戏班子来贺寿,武丑花旦,唱念做打,戏本里的悲欢阴晴演了全。我本也是这样的优伶,昔日在得月楼中卖唱,红极一时,声名最盛时,一出场便是每人五块大洋的唱资,直到后来被荣家老爷三千两买入府,做了他第五房姨太太,入府前将往日行头都丢了个干净,好像要将那个卑贱的身份也一并丢弃。后来才明白,即便没有了闺门旦的水袖,戏子终归是戏子,烙进骨血里的过去,我想忘,总会有人帮我记得]

[寿筵是小辈们的狂欢,孩子们拿浅口碗装了肥皂水,吹出一个个泡泡,飘散在古旧木雕隔成的狭暗过道里,一旦触及寿堂里大红绸子结成的花,便陡然破碎。时新花卉蓬然插在细颈长胆瓶内,一团团饱满晶亮,香气被满屋子烟火热气烘得浓郁扑鼻,夹杂着太太们的脂粉香、云母隔片上焚的迦南香、犀玉烟管里吞吐的鸦片香,云蒸雾绕,烟熏火燎。一蓬蓬的香霭袅袅浮在半空,稠密似一张罗网,将人虚虚拢住,步履踏过红锦地衣,像踩在云上,幽浮绵软没个实处。敷着油彩的戏子,神情矜重的贵太太,端茶递烟的使唤丫鬟,香云纱,杭罗绸,烟水缎,银红的,雪青的,墨绿的,种种相斥的色彩在余光里厮打扭撞,一切都是纷乱的,迷恍的,好似朱砂红里洒了大片金粉金沙,辉辉耀耀装点出一团浮华旧影]

“五姨妈要唱歌了,快一起去。”

“好呀好呀,唱什么?”

“听说是《皂罗袍》。”

[月琴与三弦奏响,伴以云锣小钹,人慢慢走到堂中央,四幅朱红对联垂挂,比着正中一个漆金团花的大寿字,晃得人眼晕,再往下,紫檀木的长案上,两只景泰蓝白磁瓶樽里栽着绿植,万年青翠深的叶子伸展开,满堂华灯映耀下,那绿色显得乌黯黯一团,泅在角落里了无生气。满屋喧阗中容华淡伫,剪影娉婷如一枝锦上梅,两手纤纤交束,轻轻款款别在腰前,身段风流且婀娜。俄尔檀唇启,皓齿露,引颈转颐,耳畔两滴琉璃翠莹莹摇曳,如水韵调始从喉间曼然逸出]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红底黑花的旗袍熨帖裹着腰肢,外罩一件蓝丝绒披风,雍容端丽,几绺松散的碎发用玫瑰发油抹平,顺股结成辫,用一把钑花银质的篦梳固拢,收入耳后发髻中紧紧箍成一个涡旋,篦子垂下簇簇细密流苏,灯影摇红间,满头乌发柔滑似一匹锦缎,勾染了云霞绮光。旗袍是立领盘纽样式,一枚珍珠粒大小的襟扣抵着修长脖颈,愈衬得面骨匀细,眉目如画,犹如经工笔精致描绘。柳眉颦蹙,漾出优柔情意,金莲轻勾,移步间宛转唱出下句]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袖管一攘,露出半截雪白的腕子,一只翡翠镯子碧绿如一汪水,凝在细瘦的手腕上。十指削直如春笋,盈盈细细翘起,在半空中纡徐旋了半圈,唇畔笑意掐的恰如其分,伴着涟涟眼波,一举手,一投足,一点袖,一颦蹙,依旧是昔日得月楼红人古翠花的风华]

评分

参与人数 4铜钱 +25 谷物 +25 纹银 +6 收起 理由
慕情 + 5 + 5 + 2
沈陌 + 10 + 10 + 2 小姐姐好美!
宁庸 + 5 + 5 + 2
舒锦瑟 + 5 + 5 这……屏……刷……的……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燕山府路
35 岁
14 两
0 条
50
板凳
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19 19:37:16 | 只看该作者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荣兰


[天色沉了,森冷的蟹壳青褪尽最后一丝颜色,泼洒上浓重的乌黑,模糊的泪珠滚落在漆了墨的纸上,是惨白又孤独的月光。寂寞的晚风从窗子里吹进来,悬挂的长镜被刮的摇晃两下,磕托磕托敲在墙面,这一帧影像中切入唯一伴音,令沉默愈加沉默。赤脚绕到屏风后,一只手抬起来,修长润泽的手指按在黑色旗袍领口,松开牢牢扣死的镂花盘纽,一颗、一颗…衣服剥下来,解放时刻掐紧的腰身,暴露软而细的如雪肌肤。小臂挥动,凛冽的冷香依稀飘过,丝绸搭上座屏顶端,掀起的裙角似拂进屏面山水间的轻柔微风,极轻的摇摆,眨眼可见旖旎风光。]

[从琳琅满目的衣衫里择出几件,依次套上,挺腰、直脊,半抬高纤长的腿,穿进来,又缓缓推上去,被西裤严密遮挡。翘起的腿放下,转出来就丢掉袅娜身影,扬眉往镜中看,整套西装贴服合身,散乱的短发垂在清瘦的脸颊上,仍旧女子样式。低头在妆台上挑挑拣拣,翻找出一只圆圆的盒,刮起一点头油,徐徐晕揉在掌心,摊平了涂抹在发上,先是左边,第一梳——]

[发丝压牢,微转过的面庞沉在半明半昧的空间里,一道微薄的光照进来,凝视时的俯瞰,安静时的轻蔑,从银白的月光到捏在指间的玉檀木梳,从篦到耳后的一缕头发到脚上擦的黑亮的一双皮鞋,每一处都写出高傲,这是荣家赋予我的,与生俱来的本性,一月月一年年,都要往骨子里更深的扎根。然而母亲又与我说,“要想国家富强,女子必须走出闺房”,我努力的走,却很难到达更远的地点,外面的人将我推回,荣府的繁华同样攀扯住我,奢靡的生活与人们对女子的严苛态度联起手来将自己禁锢。人生在世本应越挫越勇,但愈挣扎便愈加的不可自拔,被羞耻与挫败不经意控制住心神,亟须寻求其他寄托。]

[镜子里的自己看过来,眉淡眼深,挪臂间露出雪白的衬衫袖口,视线不偏不倚,细致而专注的梳着发,一梳、两梳,青丝由柔软变坚硬,由零乱变整齐。篦齿来回往复,仿佛将交错扭曲的路捋顺抚平,这一瞬间的自欺,竟令人沉醉其中,无法挣脱。]

[一切归于静寂,门开门合,走出的已是另一个荣兰。]

[离开西跨院往荣府正堂去,嘈杂的声响在空气里漂浮,由远及近侵蚀心神。表哥的寿宴从来都热闹非凡,廊下挂灯,金丝红纱里透出明耀的光,黑夜里不显暗色,天皂流金,暗香清撩,绕过永远粉刷的崭新光亮的廊柱,积年的腐朽味道一层又一层的深重压下,在晃动的灯光里拉扯出忽明忽暗的影子,仿佛夕阳归途,书写出最后的挣扎与彷徨。荣家早已不复当年的繁盛,多少奢侈不过是松垮前的极致挥霍,所有人都陷到泥沼里,所有人,包括我。半截身子已沉没进去,神智却竟然是清醒的。这里人来人往,我在其中不过孤身游弋,照不亮前路,点不亮自己,心无处安放。]

[玻璃酒杯举起在眼前,狭窄视界里折射五光十色的灿烂光彩,洋酒在杯中闪烁凝血的色。抿下一口,将咽未咽的时候,柔婉靡靡的昆曲伴着丝竹声扬起,调弦索,拉胡琴,单皮小鼓敲响了,咿呀半声有种奇特的魔力,引出心底陈旧的欢喜。]

[抑或是,翠花本人身上的魔力。]

[良辰美景——]

——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耐不住笑起来,歪头摆个潇洒的致意礼,顺口接唱半句。亲昵靠前,又飘然绕往身后,繁荣醉梦里踏出轻快舞步,眼角飞起,一字一句拆成同游共息。就在这一刻,她化作杜丽娘,我变为柳梦梅,手叠手,怀抱相依,两张脸凑拢贴近,一段戏唱诉浮想连绵的邂逅,与带着往事的悠长与幻梦]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评分

参与人数 4铜钱 +25 谷物 +25 纹银 +4 收起 理由
慕情 + 5 + 5
沈陌 + 10 + 10 + 2 霜霜太美!
宁庸 + 5 + 5 + 2
舒锦瑟 + 5 + 5 好还原!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地板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0 06:37:56 | 只看该作者
翠花:

[这个时局下,旧时代的辉煌行将落幕,只剩下一群遗老以啮噬旧日记忆为生,躲进深宅逼仄的天地里苟延残喘,拖拽着一缕气若游丝的繁华,陷在纸醉金迷的梦里,不愿醒来。我无权评判这样的堕落,因我本身就是堕落]

[荣兰不同,她是女子学校里的讲师,会英文,识古今,已经是独立新女性,而今一身男装出场,白衬衫扎进黑色西服里,竖领雪白挺括,前颌下别一只斯斯文文的蝴蝶结,头发梳进耳后,俨然一位温文绅士,英俊青年。她本就身材高拔,佐以缱绻眼色,风流笑容,眉宇间的英气霎时崭露,更如玉山倾颓,轻易勾去痴女魂魄。黛眉一曳,正正对上她醉心浅笑,十指相握,一并含笑同唱道]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人被光和烟烘托,大红销金的幕帐成了布景,攒动的人影是错落点缀的山石,晔晔闪烁的烛照幻化成春光,纷纷攘攘,连同身畔萦绕的丝竹余音,也变成园中啁啾莺雀,一切的一切,都只为成全一场遇见]

是那处曾相见

[戏本里爱情来的容易,如同脉脉阳春,骤然降临,乍见的喜悦像不期盛绽的烟火,谁都有过惊叹的瞬息,我没有那样好的福气,因此更加悉心去敷演。与她往来相抵,吐息交纳间,都不曾注意到吴妈牵来了慧珠,直到慧珠小小的身影走到身边,弯身亲昵搂住,唇际凝结的笑意更加深切]

“慧珠,给妈妈和兰姨请安。”

[慧珠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我与荣家老爷婚姻的凭证,其实那并不算作婚姻,只是一桩买卖,他从花鸟市里买进一只雀儿豢养,偶有闲情便让我唱几支曲,靡靡之音是他一生的缩影。他用法兰西舶来的织锦缎哄我开心,买火油钻给我陪衬衣裙,我打扮得脂光粉艳哄他开心,替他面上增光,剔去感情血肉,谁也不吃亏。在这段高低俯就的关系里,不横生枝节,就是我的本分]

[我如何会爱他呢,他的身上都是坟墓的气息,两对黄浊的眼珠嵌在一副沟壑纵横的枯皮上,我甚至不敢正视他的苍老。再后来他迷上了鸦片,愈加形销骨立,镇日瘫倒在一堆绫罗金器里吞云吐雾,任凭家业抛荒,以致于如今我对他唯一的记忆,只剩暮色中那团渐渐升起,又渐渐消散的鸦片香雾]

“拜寿的时辰到了。”

[慧珠乖巧道了安,被随之前来的大管家领去了老爷那,一大家子人如今大概都聚在老爷房前,等着一齐贺寿比南山,那么多的人,并不缺我一个。这些年来,老爷守着一杆烟管,命根子似的宝贝,眼里再容不下其他,分给太太们的恩宠稀薄得平均,女人们大多这样,一旦发觉身边人皆不过尔尔,争抢心便偃旗息鼓,反倒能和和乐乐围在一桌闲谈打牌,空气里上下漂浮着市井琐屑,但话里多半没有多少交谈的实意,只是两排牙齿在相互嘶咬。我混迹在她们中间,安静地听她们叙说哪处又进了一批新绸缎,哪家又新嫁出一个闺中女,心像一团汲饱了雨水的湿云,有一处始终空无]

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半仰着头,看着荣兰时笑才是真切的,迷醉的,足下舞步不停,蹈踏着一串又一串乐符,周遭景物浮光掠影般闪过,唯有她的脸清晰。我是太寂寞了,寂寞得想抓住流逝在指缝里的时光,想这欢宴不散,乐音不停,那么我永远不用回到那个雪洞一般冷清的房里,重复每一夜的寂寥]

[旋舞中我闭上眼睛,眼皮上覆了一层漆黑,迷瞪中仿佛又看见蚀了的月光从珠罗帐子里透进来,光是婆娑的,薄若蝉翼,屋子里的东西都蒙上一层霜色的纱雾,珐蓝自鸣钟在角落格格地响,把时间裁剪成一道一道。床幄前那扇云母嵌贝壳的屏风散出银灰的光,玻璃上倒映一泊伶仃瘦影,被月亮浸的发了锈。前身后路都被截断了,只有宿命幽魂般的影在眼前晃,这样的日子,一眼望得到尽头]

[一阵心悸攀上心头,倏然睁开双目,铺天盖地的浮华里,还是荣兰。腰肢被她揽在怀里,介乎狎近与疏离之间的距离,她总能将分寸把握的这样好,几乎让我嫉妒,温柔凝睇住她,眼波泫露,晃动一点颓艳水光。荣兰,荣兰,你是净直的松柏,我便是秀逸的寒梅,我要与你一同,相共开在这涂脂抹粉,烟火缭绕的夜里...]

评分

参与人数 2铜钱 +10 谷物 +10 纹银 +2 收起 理由
慕情 + 5 + 5 + 2
舒锦瑟 + 5 + 5 太赞了!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燕山府路
35 岁
14 两
0 条
50
5#
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0 20:07:04 | 只看该作者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荣兰


[我在荣家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屋子,是与整座宅邸格格不入的欧式风格,地面铺长绒地毯,点亮时变得流光溢彩的土耳其吊灯,里面偶尔会掺些香料,挥发出馥郁香气,房间四壁悬有精致的西洋画,藏书与衣裳同样丰富,所有陈设皆随心而定,却从未在这间卧室里宿过一晚。我住在自己的家,那里离任教学校很近,在我父母去世后被重新整修改造,抛去以往与荣府如出一辙的古旧样式,然而沉淀着的记忆总会悄然钻出,如针刺在尾椎,不知何时便给你骤然一击。]

[譬如此刻,正堂里垂挂的描金寿字,近前的黑漆木案,杂了金线的朱色纱幔,纱下平置的莲纹烛台,与台上执着燃烧着的盏盏红烛一同旋绕在洒脱的舞步里,揉杂成繁丽迭坠的团团浮光,模糊的掠过视线。忘不掉,旧时光的褪色年华,分明是似曾相识的,仿佛就在这里长大,被这支蜡烛晃过眼,被那张桌子腿儿绊过跤,坐在左边椅子上吃过点心,又在右边玩过翻花绳,边边角角,到处都是旧日痕迹。]

[有些事情会改变,有些事情却永远无法摆脱。]

[寿堂里的人渐渐散了,乐曲声掩不下脚步,我听得见,看得清,却仍是被伶人聚拢在中央唱完这段收尾。仿佛是沉溺于往昔回忆,仿佛是享受短暂的真切欢愉,不愿停也不必停,荣家对自个儿的表小姐一向宽容,至于翠花,大抵更不会有人在意。旋身带风,止步时将烛影扰的晃动不停,昏黄的光洒向地面,亦散落在肩头,拉出一线狭长的暗影,在其中隐约窥见两重矛盾争斗的心念千斤般狠压在孑立的人生上。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神思随尾音聚拢,霎那间归于现实。浅淡的呼吸侵上肌肤,垂目看过去,眼尾勾住她目光,莞尔轻声]

咱们去表哥那儿

[牵过她的手向外走,一路是无声的默契,秋日凉风带着湿冷潮气溜进袖口里去,一阵烟似得钻来钻去,卷过发丝,攀上树枝,捎来各种繁杂的香气。小孩子笑闹着挤来挤去,得叮嘱后歪歪扭扭排成一支规矩的队,下人们在旁边敛目而立,面庞五官掩在暗影里看不清晰,太太们的身影进入视线的边缘,马吊牌仍在桌上清脆的磕碰。是鬼,都是些鬼,孩童无知,成人麻木,一家子聚在一块儿过着空虚乏泛的日子,勾勒一幅幅吊诡趋异的浮世绘。祝寿祝寿,这其中又有几分真心?千丝万缕的网缠住每个人,纵是相连,也不过是淡漠与疏离织就的脆弱细丝。]

[想来从来没有人了解,亦不必记起,我的理想与挣扎。]

“福如东海...深,寿比南山…高”

[脚下虚飘,仿佛浮在半空,拜寿的声音倏然炸响了,径自锯进耳朵里,迎着变幻光晕抬起头,看见表哥坐在堂屋前头,暗金色的烟锅与浅青色的瓜棱茶盏搁在乌木小案上,还袅袅发着烟气。唤他表哥,是从辈分上论,若看年纪,基本与我父亲是一辈人,因而越发同情翠花,自然这府里的女人都值得同情,可她太过年轻。不敢说得月楼是个好地方,荣府却绝不是什么完美归宿,看着青春年华埋葬进坟墓中,起初的欣赏里逐渐渗出怜惜与恻隐。]

[寿筵结束,与翠花和慧珠告别后便离开荣府,寂静黑暗里提灯独行,微弱月光照在小巷凹凸不平的青石路上,幽沉静好的夜色将喧嚣洗涤,远离此处,才觉得自己还有救,救赎是白日女子学校里平凡而鲜活的教学生活,圣歌驱散靡靡之音,坚定的志向可以踏出一条光明的路。理应斩断已腐烂的根,然而我舍不下翠花,也难知是真正挂念于她,还是将她当作联结骄泰华奢的唯一纽带,牵借口一次次回返。]

[这日到荣府时,翠花正看顾慧珠写作业,软糯的童音愉悦的滑出门外,与阳光绚烂的午后相映成趣,似花草起伏,飞鸟盘旋,藤蔓从少女行走的裙边伸探。含笑侧耳听着,一壁走,一壁拿起小生腔调,一步一压,将诗句接吟的抑扬顿挫]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6#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1 05:24:52 | 只看该作者
翠花:

[秋高气清,午后的日光穿透镂花窗子,斜斜漏进参差的影,打落在织花地毯上,深浅不一,宛若釉药薄处青红的香灰胎。苑子里丹桂花枝在微风中簌簌摇曳,吐出三两条丝状花须,习习吹送来的清馥芬芳萦绕在鼻端,嗅一口,如同饮了一盏木樨清露般香甜。横梁上挂了一只黄铜鸟笼,秋日的鬓影花香里,只听见笼里青雀儿唧喳的声响,愈衬得屋子里静悄悄的,锦帐半悬,软日烘烟,半晌吴妈端来一盅燕窝放在手边,瓷质与檀木相敲,低垂的杏子眼微一偏掠,客客气气同她道谢]

“太太,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葱管似的指节捻着绣花银针,一朵暗幽幽的绢花簪在鬓边,随着螓首微摇,绢纱上金粉的浮光一闪。吴妈退下后,重又将目光投落在手中绣样上,娉娉袅袅半幅缃桃已然初具轮廓,前几日先用绛红丝线勾勒出了花萼形状,形神秾秀,今日便该以粉红作边增添生气。刺绣是细致活计,耗费心神,却也容易打发辰光,老爷的寿筵过去后,流水般的日子被根根丝线缕织得稀薄,我早便习惯了这种落差,欢宴上艳惊四座只需提着一口气旋步翻舞,肆意绽放是很容易的事,真正磨练意志的是生活琐碎的洪流,需要憋着长长一口气,将自己埋进深水里,又不能溺毙]

“妈,为什么要我读书抄书,那么累啊?”

[日影游转,白绢上铺陈光线渐次低迷,慧珠原本在旁静静写字,突然间抬头发问,孩童的声音敲金戛玉,如同夏日最敞亮的日光,一下驱散屋里陈旧的暮气。蓄着柔柔浅笑继续挑针穿线,口中晏然回答她道]

你读了书,将来就可以走进社会做事了。

“妈,什么是社会?”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有各式各样的问题,小脑瓜里装了另一个缤纷世界,我像她这般大时也是如此,快乐和忧愁都有着天真纤细的形状,但是从来没有人为我耐心解答过那些困惑,许多了悟都是在沸水里滚过,雪水里浸过,尔后打捞出来,月光下晾晒的几段苍凉。歪头思忖稍许,眼波里倒映出慧珠玉雪可爱的一张小脸,笑吟吟同她对起话来]

社会应该是啊,很多人相处的地方。

“妈,那你去过社会吗?”

妈我呀,是从很多人的地方,走进这个漂亮的花园的。

“那你还会走回那么多人的地方吗?”

[眸光略微凝滞,伸手去抚了抚她额边的绒发,唇畔的笑依然和煦似薰风,只是低垂的眉睫微颤,勉力剪下丝缕苍白]

我想大概不会了。

“妈不去社会,慧珠也不去,慧珠要陪妈。”

[细瘦琵琶骨隐在深襟裹覆下,掐牙与镶边都随着身动闪烁萤光,眼睛笑成了两瓣月牙,弯弯细细渗出喜乐,柔荑覆住慧珠牵依在臂肘间的小手,音色脉脉温柔,继尔掺杂进日光温度]

噢,怎么你又在偷懒啦?来,看你写成什么样了。

啊,写的真漂亮,写的是什么?

[母女间的和乐最是怡悦心神,总能为深宅乏味的日子添补上一分温情。这厢欢洽融融,未几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吟诵,悠然接上慧珠的诗句,念的正是最熟稔的戏腔。荣兰今日登门,打扮依然俊俏摩登,胸前挂着照相机,绒质黑西服衬出宽宽肩线,像是倏忽从远帆天际飘来的一抹剪影,风流韵秀地嵌在雕花门框里,应和着身后飞絮流丝,不必多加藻饰,就是戏本里风度翩然的佳公子。慧珠很高兴她来,甜甜叫了一声兰姨,螺钿紫檀妆镜的镜面映出三人身影。直脊颔首,珠绣漆皮鞋在裙摆下娟秀并着,唇线盈盈翘起,目光澄柔罩住她,如风雨中,见夜归人]

你来了。

评分

参与人数 1铜钱 +5 谷物 +5 纹银 +2 收起 理由
慕情 + 5 + 5 + 2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燕山府路
35 岁
14 两
0 条
50
7#
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2 21:51:53 | 只看该作者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荣兰

[八月的初秋,午后时满眼已是昏黄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影被日光蒙上一层薄薄的光熹,通过窗前屏障透进屋子内。脚步踏住地毯上跃动不定的斑点,水波般的金色斜阳在身上一闪而过,想捕捉时却已了无踪迹,宛如上帝为旅人点亮一瞬归家的路,即有柔情慈悲不过是稍纵即逝。枝头一只灰羽雀鸟掠来与笼中青雀做交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慧珠活泼的声就落在其中,仿佛惊醒古宅中沉睡的时光,将静谧气氛搅乱成跳跃的节奏]

哎,下了课就来了

[将慧珠抱起在膝上,抬眼对上翠花柔软的笑颜。她今日穿一件银朱繁花织锦旗袍,衬托出身段婀娜,杏眼一点胭脂斜挑,映出浅雾般的氤氲,仰头间有几丝鬓发挂落耳际,眸里漾出灿然光彩,日色将轮廓点缀一圈细细碎碎的钻辉,是刻印在画片里的亭亭美人。为这一刻的惋惜几乎要喟叹出声,绝代的芳华在刹那开遍,却无真正的有心人可以欣赏,泼残生——唱牡丹亭,诉还魂记,丽娘活在戏中,“惊梦”、“魂游”、“幽媾”,然而现实中唯有断井残垣,真切的存在。]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都在梦中罢。]

[面颊被身前小姑娘细软的发丝拂过,不自觉浮上清浅的笑,双手并拢,温热自室外携来的秋寒。我低头为慧珠理顺微乱的碎发,指间一朵小小的山茶花掐在她发辫束叉中央,小脑袋摇一摇,两条乌黑柔亮的辫子前后晃荡来去,晶亮的大眼睛弯成一弧月牙,明媚笑靥拨云推雾般驱散阴霾。心中喜欢的不得了,弯颈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将撂在桌上的包裹向前一推]

路过兰香斋,特地买了酥油糖给慧慧尝尝

[翠花常说我太宠慧珠,事实上大抵也真的如此。我没有恋爱过,再优秀的青年才俊相处久了便觉耗尽体力,一眼望去挑剔出繁多缺陷,无形中滋生厌烦倦怠,少女心日日缩减,还不知未来会遇见什么样的人,或许就这样一直孤单到老也未可知。慧珠就像是自己的女儿,她成长岁月中的一点一滴都参与过,为她喊第一声“兰姨”而兴奋不已,因她生病而忧心难寐,抽屉里还存放着当初教她识字的字块。若人的心可以分割成不同区域,慧珠的可爱身影渗进一角便已沿血脉攀附而上,逐渐占据大半心腔。]

[和乐融融的三个人,一家人的温馨仿佛是我困顿理想的另一重实现。的确会产生一种异样的虚荣,安然的时刻似乎万事皆如意,内心深处却清楚并非完全的快乐,一根神经时常无规律的跳动,侵扰起伏不定的心绪,尖锐的越发尖锐,冲撞的越发冲撞。或许吧,人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

今天写的怎么样啊?

[眼前光影一暗,是慧珠挡住了视线,回过神垂头察看她做的功课,听她自信答好,又被逗笑,万般暗思悄然匿于唇边扬起的薄薄一丝浅纹,眉弯如月,转首摆了摆手中相机]

我带了立体照相机,给你们拍照,好不好?

评分

参与人数 1铜钱 +5 谷物 +5 收起 理由
曲秋水 + 5 + 5 hhh,爸爸回来了~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8#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4 08:10:06 | 只看该作者
翠花:

[我怕过很多事,最初怕师父的长鞭,一鞭一鞭抽打在身上,抽的血肉和粗布衣料绞作一团,糊成大片暗红的秽迹,岑寂晨雾里响彻的尖利声响,有时还会浮现在午夜的梦境里,如同一个魇,将我牢牢罩住;后来怕戏班老板,熏的烟黄的牙倏地欺近,都是汗味,不怀好意,粗砺的掌从衣下探进来,攫住半只乳,眼眶里噙着屈辱的泪,无谓地挣扎,人在天旋地转里被揉捏的变了形,层层粘腻的欲望附进骨子里,有一段天长地久的生了蛀,腐了,死了,灰埋进活的那一半体内,会在我死的那天再死一次]

[生慧珠的那一夜也怕极,浓重的血腥气钻进鼻子里,眼前一片红,大团的摺叠的,将生的欲望都挤兑殆尽,有那么一刻真以为什么都要了结了,心里竟觉得释然。可老天终究要将我拉回生的焚尸炉里,记忆里那是我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夜晚,四肢百骸里的气力被抽净,呼吸都几近艰难,然而当我看见襁褓里慧珠恬淡的睡颜,细细的,弱弱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陡然击中,温热的水雾漫盈眼眶。那样孱弱的生命,对老爷来说只是又添了一张吃饭的口,都不足以让他假意挂一句心,但这是我的孩子,她的一切都是干净的初生的,充满无尽可能的,我绝不会让她重复我的命运]

[人移到了院子里,怀里抱着慧珠,吴妈在一旁替我搵鬓整理,慧珠从一旁丛圃里摘了两朵花来,拈在手里问我漂不漂亮,依旧噙着春风化雨般的浅笑,涓涓蕴藉着她,吴妈整理完,看着我说了一句“太太,您真高贵”,亦对她温柔道谢。一转眸,荣兰就站在前头树阴下,举起镜头招呼我们摆好姿势,将脊背稍稍绷直,两弯杏子眼浅浅弧出月牙的形状,“喀嚓”一声,人留在了满园秋色里,两壁笑影婉转]

[是,我最怕的是有一天容貌终将凋残,活过半生,不过是轮纸糊的月亮,影都是黯淡的,过眼一瞬,再没人记得。我因此更加感念荣兰的好,她为我留下存证,是我除了慧慧之外最亲近的人]

[时令游转,廊下碧梧日渐葱茏,这日晌午午觉未歇,慧珠便拉着我出来,牵着手碎步跑过回转游廊。足踝边香云纱的旗袍裙摆轻簇抖动,柔柔浮动在一霎明艳晴光中,手抚着胸前跳动的翡翠珠子,问她什么事也不说,只一径跑,直跑到了后院里方止步停下]

你们两个玩什么把戏呀?

“我给你变个小戏法。”

[说完她便跑开了,兀自狐疑地站在庭树下,不知她们俩什么时候又分享了小秘密。落花人独立,探手拂过头顶横斜的枝桠,逡巡着目往周遭探望,红白几尾锦鲤在翳波间蓰蓰游过,一池绿波倒映出黑白的墙,粉黛的瓦,还有天际浮动的云影。水光在影壁上涟涟淌过,周遭静极了,须臾自遥处传来一声轻唤,如投石入水,蓦地在心间划开一圈涟漪]

评分

参与人数 2铜钱 +5 谷物 +5 纹银 +4 收起 理由
慕情 + 5 + 5 + 2
战清泓 + 2 终于搞定了痛苦的场景切换!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燕山府路
35 岁
14 两
0 条
50
9#
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5 21:52:1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战清泓 于 2016-10-25 21:57 编辑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荣兰

[至黄昏似只有一刹那。园里游走,拍照前的时间全用来玩耍,小丫头开了门,十六骨绘紫玉兰油纸伞擎在头顶,遮挡住渐往西落的太阳,金绿交错的花叶被秋天毒辣的日头烘焙的松卷干黄,温度降后才舒展开身体,云雾蔓下来,烟树迷离,玲珑的碎花瓣飞落,是晴天里下的一场雨。脚下的草坪修剪的很整齐,碧绿的草棵贴近高度,没有一根冒出头,鞋跟碾过压倒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把规矩死板拨的一团乱。半曲起膝,举相机框住翠花与慧珠身形,镜头里罩上一方黄澄澄的纱,将万事万物皆溶化在昏蒙的暮色里]

看这里呀

[快门声干脆的落在按下的手指尖,这一瞬间的留影,伴随着我们。]

[始终人的一生,总要有所追求。下人兢兢业业的服侍,为的是不奔波于贫困穷苦的颠沛流离,表哥抽大烟,是喜欢富贵窝里堆砌起的颓废逍遥,而自己最初的心愿,逐渐迷离在复杂现实的漩涡里,找不回原有模样,钢笔在日记内写下一行行字,在迷瘴里寻求痕迹,迷惘在身后追袭,痛苦企图淹没。]

[翠花,她想要有人关怀。得月楼里男客们膨胀起温情脉脉的易碎泡沫,与表哥掷千金搭筑的黄金囚笼,不过是由皮相催发的欲望占有,描绘一只惨白青苍的脆弱画影,滴水便褪去了胭脂颜色。她从一栋小楼走进另一栋小楼,封得严严,逃不出生天,人们居高临下的耽望过来,谁也未曾关注过她心头扰攘,就连翠花自己,也只忍耐着,生生将记忆洇湿成看不清的墨迹。忘却了,自然不必企盼,不必失望。]

[我想,便由我替她牢记吧。]

[于是翠花生日这天,我与慧珠给了她一个惊喜。长青树立在花园回廊一侧,挡住五分灿烂的日影,高悬的日光筛下来,栖息在廊弯处,随时辰变化成不同的模样,尽头是一片青容容的彩团,离远了辨不清形状,冷寂的色跃动两下,从中钻出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踢托踢托奔到自个儿眼前,扯住袖子,说一种神秘的话。]

“兰姨,妈妈来了”

[抬步往外走,心底仿佛滑过鼓点节奏,敲的仍是牡丹亭。流金溢彩的戏衣披上了,是游园惊梦里邂逅杜丽娘时穿的行头,眼勾眉染,清瘦倨傲揉碎成温柔的笑,折扇的纹络擦在掌心里,抬起手,宽大的袖随微风轻薄裸露的臂。]

姐姐

[满空生春。]

小生哪一出不寻到,却在这里——

评分

参与人数 1铜钱 +5 谷物 +5 收起 理由
曲秋水 + 5 + 5 马上就只剩我们俩了!开熏!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10#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6 02:57:53 | 只看该作者
翠花:

[多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自己都快忘记。意料之外的喜悦像天边骤然炸开的红云,迸射出一道又一道陆离彩光,晃的人目眩神迷。我痴痴凝望着荣兰从回廊那头纡徐行来,斜襟开身的青花褶子在春光里摇摆,相扮得颇为规整,着厚底靴,戴文生巾,手执一把摺叠纸扇,一行一止遣动春情,俨然一位弱冠巾生,从梦里踏花而来,美的雄雌不辨,倏然搅乱心湖]

“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

[她韵白的念腔拖得很长,尾音宛转上挑,直遏青云碧霄,宛若春日和风中一条袅动的晴丝,撩撩牵引着我,陷进这场她专为我而设的罗浮梦里。我不禁将头歪到了一边,笑的宛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眼里满满都是惊艳。她是如此儒雅俊逸,只消一个眼风便教人醺然沉醉,最难得的是行止有度,虽则眼角生风,眉目含情,却不流于轻浮,宽袖顺着手臂如流水哗啦而下,一抬首,她真就是柳梦梅]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依随在后的旦角们将此景围绕在中间,飞花轻梦,水磨调涓涓淌过深静小苑,我笑晏晏俯身看着装扮成童子模样的慧珠,手里捧着的大寿桃团晕喜气,想必也是荣兰的主意。她曾经问过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告诉她,我最想要的是有人关怀,被惦挂着,得月楼里的狂蜂浪蝶对我只是欣赏,那是不同的,那些话她记住了。唯有她记住了。]

[小亭深院,朱漆雕阑外闲花傍砌,与她并立在垂垂花荫下,画梁上双栖衔泥乳燕,我在许多场景下唱过许多出戏,念白唱词早就烂熟于心,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为我而唱。心里的情意绵绵流淌成细流,倚怀把臂,与她颊贴着颊,婵娟小眉微挑,目蕴缱绻柔情,秋波摇漾,倒映出她俊秀面目,两情旖旎,启唇同唱道]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光影在披拂的翠叶间游转,透过叶隙折射在画亭碧瓦上,隐约流金。春云绿畴中,翘指把飞花团絮擎掠,逐一牵向她清雅山骨。素昧平生,一见如故,顿生万千欢喜心,排演过无数场离合悲欢,赚尽无数看客眼泪,我终于第一次在戏本里迷失了自己,恍然难辨是幻是真]

[囊萤褪光,虫蚁成泥,绣户悬蛛,明窗蒙尘,当红蟒袍与象牙笏封存进故纸堆,如画江山舆图换稿,会否有人记得,是谁做了这场游园惊梦。]

============================第一幕结============================

终于不用唱戏了T^T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11#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6 05:57:14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幕:魂梦与卿同===

翠花:

[绿松石釉的香炉里逸出一缕烟穗,丝一般寂寂浮袅,然而飘不了多远,便被空气里澹荡的清寒湮噬,失散绵长形状。屋子里静极了,只有案上灯烛的泪偶尔滴下,为灯台阻隔,在木头上凝成血红的琼脂,倏忽从窗外传来“啪嗒”一声,是枝上浮雪压折了梅梢]

[傍晚时分,外头突然下起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覆住院子里的青砖石路,藻井凝成一座冰窟,晶亮亮的像个玻璃匣子,这样天寒地坼的,晚上大太太的牌局是赴不成了。晚饭后吴妈端来了一碗酒酿圆子,黄澄澄的汤里洒了桂花末,闻着极清馥香甜,可因着头疼发作,只啜了几口便恹恹放下了,坐在桌前,阴冷的月光从板壁缝里照进来,身上月白缎的旗袍镀了层光,人凝在那里,乌黯黯的像把老银制的烟筒,眉睫翕然一烁,便唤吴妈]

把我那套烟具取来罢。

[将将置好了烟具,荣兰便来了,身上套了件淡绿的杭绸小褂,垫着三两只绣花枕头,在床幔里笑吟吟招呼她来坐,床下一双绣花鞋和一双皮鞋,亲亲密密并挨着,黄铜帐钩撒下葱绿帐子,流苏垂地,这便有了几分幽私的情味。卧在里头,朝外瞧着她笑,手里不急不慢点亮了烟灯,又从黑螺钿漆盒子里拈了把银勺子出来,往白玉匣子内挖了一勺褐色烟膏,填进烟管的葫芦口,伸向铜烟灯幽蓝的火苗上烤,一番动作极连贯,透着经年的熟稔,比老爷身边头等的点烟丫鬟做的都要精致]

[沉香木散发出腐旧气息,织锦斗帐内,白雾悠悠从烟口浮出。咬着象牙烟嘴闭目深吸了一口,头疼顿时缓解了七八分,娇身酥软,浑然瘫倒在茵褥上,如同黄云笺上落了一朵玉兰]

听大管家说,家里的东西已经卖得七七八八的了,老爷还在抽鸦片,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管。

[指尖摩挲着黄梨木质地的烟筒,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闲聊,筒身上抹了层核桃油,乌油油泛着拙朴的光泽,蜜蜡一般,摸久了又有些像男人的皮肤,青壮的,光滑的,诱人沉沦。神智已经化成鸦片香烟了,混沌成一团,结聚在帐子上空,荣兰的脸在云遮雾绕里看不清,也懒怠去看清,身子浮在一蓬朦胧的快意里,昏昏然自嘲道]

这样看来,再过一些日子我就要搬出这里,可能……又要回到老地方得月楼去卖唱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燕山府路
35 岁
14 两
0 条
50
12#
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6 17:36:38 | 只看该作者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荣兰

[黄昏时无端刮起风,驱散了整日包裹住城市的黏湿白雾,晴净了没多久,霰雪扑打下来,争前恐后欺上窗纸,簌簌有声。天气不好,路上行人也少的可怜,零星一辆黄包车嘎吱嘎吱跑过,乘客缩在全展的车篷下模糊成一团暗影,车夫呼吸间喷出白森森的气,自眼角飞快掠过。巷道里空落落,衣衫旋磨下发出的沙拉响音十分清晰,周身昏暗,荣府的轮廓也融化在雪色里看不分明。仿佛是走了许久,进大门时头发都被打湿了,放慢速度歇了一会儿脚,一步懒一步向前慢行,依稀就见到翠花的屋子。]

[窗格里闪烁着橘色灯光,一方一方,在寒夜中十分醒目,渐渐这光似乎凝实了,眨眼变成一盏半旧的红纱壁灯,罩住摇摇晃晃的豆丁火苗,窗前案上搁了只宝蓝瓷盆,苍绿的叶片仿佛一窠青蛇般从中探出身,银盏似的玉玲珑含苞待放,拿手一拨,不住点着头。坐在床沿,鞋脱了一半,余一只仍荡悠悠吊在脚尖,抬眼正瞧见置着烟具的红漆小几被送进帐子里,迟疑了一瞬,悬着的鞋终是落下与另一只并作一处,人也就顺势缩进内里,侧卧着休憩。]

[纱帐漏进几缕光来,却反倒令这一寸天地更加昏昧,冰冷的寒意在手指滞留最后一刻,依依不舍地褪了去,闭目间似有风蓬蓬在脸颊上拍动,但我知那并不是风,而是翠花慵懒的目光,与这烟雾一起,深深浅浅缠绕过来。她的话语缓缓送入耳畔,我听的清楚,却并未回应。有些话是不必说的,我与翠花在夜色海浪中相逢,伶仃漂泊的幽船,彼此温柔相待已是无声的默契。无论如何,我总归会护住她。]

[烟气撩上来,将自己浸了个透,鸦片末子的香气令人发晕,混沌沌的,身上也一阵一阵发着热,我睇向她的侧影,朦胧的看着那张寂静的面庞上微微起伏波动,白烟顺着唇角掀腾出来,不知怎么就想起一些旧事来,它们在空气中上下浮动,黯淡发黄的记忆骤然间散发出弥新的光彩,轻柔婉转的舒展在眼前]

讲起那天去夫子庙,我跟表哥去看戏,第一眼望到你的时候,就被你给迷住,表哥说你像个活生生的观世音菩萨

[以前,大约是六七年前的时候吧,我比现今更有一种年轻的冲动与幼稚,心里总惦记着要与男人们较个高低,他们玩赏美人,我便顾惜美人,这念头付诸于行动,翠花恰是撞上来的第一位。我承认,那时是故作强者的自尊心作祟,还有潜意识里不想摆脱的奢靡与懒怠,一切都在翠花身上和谐而完美的糅杂了,即便是属于陈旧腐朽的时代,依旧无可否认这旖旎的美。]

[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那一刹那,我永远都忘不了

[——似冰川开裂,似岩溶上升。]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13#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29 08:06:12 | 只看该作者
翠花:

[人在追忆模糊的往事时,总会不可避免地杜撰,添描,为昏旧的画面涂抹上鲜艳色彩,在故事的罅隙里填补缺失细节,经时间滤网层层筛选,岁月酒窖泥封发酵,旧忆常常比实际面目更美好。我已想不起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前世的梦,邈远不可追,只是依稀记得那天的我盛妆严服,绽在得月楼蘩丽跌堕的烟雾里,信手拈指唱一支《懒尽眉》,唱至下阙,有个人突然闯进方寸之间,将两股细流汇作一股。长袍马褂,兴许是哪家的公子,偏偏眉眼生的那样风流,没有世家子弟的乏味与陈旧,是金鞍白马,满楼红袖招的锦衣郎,是长安月下,薄衾暖帐内的春闺梦里人]

[那天,我继续从善如流地吟唱旁人的悲喜欢辛,悸动着旁人的悸动,飞悬着旁人的春心,戏词紧凑的接叠盖过旁生的情愫,眼尾簇簇燃烧的欢喜,不曾被发觉。]

[记忆像一方熏黄的锦帕,抖落沉郁的灰尘,当年的风光滚了金边,至今仍在午夜梦回时闪耀。然而嫁入侯门深宅就如同封入棺椁,棺盖一闭,时日淌过,古翠花的名声洗刷不再,偶然在茶楼席间的口沫中被提及,不过是看客为窥伺一点宿命的影,多么炎凉]

得月楼,那时多风光,后来还是三千两银子嫁到了荣家。

[皓腕支肘,紫砂烟灯的螺纹内焰舌轻舔,萤微火光照亮荣兰的脸,阳气与阴柔糅杂,一张迷惑人的皮相。她的眼里有迷恋,更多是温柔,窗外月光变成铜钱大小,浸在水里泡出铁锈,被鸦片熏燎的神思悠悠浮浮,也一并沉进深水,沉溺在虚幻的旖旎里。红光中一片玲珑缩影愈扩愈大,一会儿好像瞧见二管家,坐在老式台灯下全神贯注写日记,我就坐在对面,背后倚着满窗的唧唧虫鸣,我托着腮试探问他,日记里有没有写到我。犹豫,暧昧,介乎理智外,企图踏破世俗礼教屏障,在刀尖舐蜜。清醒以后为那一刻所怀的龌龊心思深深负疚,却又深知醉酒只是藉口与托由,实际早已泥足深陷,难以自拔,我爱上的是爱情,恐惧的是孤独,我渴望被提及,被记住,被人不顾一切的拥紧,实实在在地拥有,这点执念像是地狱业火,愈按捺愈张狂,有一天也许会招致毁灭]

[迷蒙的双眼睁开,半垂帷帐深埋的宁静里,没有二管家,没有荣老爷,只有荣兰在细细端详着我,眼神干净,坦荡的欣赏。想起初次见时将她当作男子,唇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影,侧过脸颊,枕在香软绸缎上,温柔凝注她,或许是此时的灯影太过柔绰,又或许是帷帐掩映出的天地太过狭幽,目光中蕴起浅浅淡淡的眷怀,笑的像对情人,以目光喁喁温存]

怎么知道,又在这里遇见了你呢。

[昏帐纱灯下,一座孤岛渐渐倾斜]

[如果,你能爱我就好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燕山府路
35 岁
14 两
0 条
50
14#
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0-30 13:21:29 | 只看该作者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荣兰

[观世事常有困惑。翠花是旧人,拿捏满宫漫调的唱词念白,身不由己被风云变幻的世道裹挟着,跌跌撞撞落进新时代里,天翻地覆的变迁将人生颠的支离破碎,若说因出身微末逆流而上阖该遭这一番变故,我所认识的几位与时俱进新女性,也未曾走出多么顺畅的坦途来。凉薄的姻缘脆弱到一张纸的厚度,被消磨干净的揣测期待戳破,生活仍是狰狞苦厄。]

[想不通是谁之过。]

[视界里浩浩荡荡都是雾,乳白色的烟飘飘荡荡,将翠花甜而滑的气息与声线送递来,帐里的世界宛如一幅灰色的画,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真实存在的只有一汪清澈的水绿色,浑浊光阴里闪一线幽微的光,凉阴阴的流遍了全身。看不清,恍惚着眨下眼,才发觉那是她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人靠在枕上,似乎嗅到了过往的香气,它们喷洒在翠花白皙丰腴的手臂上,那时垂头凑过去,上唇不小心轻微的触碰了微凉的肌肤,一并染上抹不去的寒意,余光所至是墙上钉牢的美女月份牌,风情婀娜,却不及她]

早就想劝你别吸烟

[富贵家里,鸦片不过是账簿上一笔笔记下的花销,年月累下倾覆败落的根,将即要萌发的新芽压入陈腐的栅栏里,又长成身躯歪斜的树,也偶然间见过贫穷的烟鬼,仿佛被夸张的光影所摄,青光铺在眼底,两腮支棱棱的戳起来,线条深沉不一,勾画暗紫色的鬼影,仍是不够,额上青筋暴露,地面上打起滚,满口恶毒诅咒与低低哀求交织起伏,尊严早随着毒瘾灰飞烟灭。的确是不该沾的东西,但又明白她]

可是烟雾中的你,又是那么的美,叫我怎么劝的下口呢

[是某种救赎。忘却一切疼痛屈辱,麻木掉古井无波的乏味人生,沉浸在缭绕的烟雾里,人便可以做梦,所有迷幻的梦。她的美汇聚在这虚妄的暗昧里,煎熬与放纵促成了忧郁与癫狂,一眼可望穿的岁月里生出些微的波折,令人不忍心打断。却深知烟影始终是无法凝住的,飘忽落不到实处,消散后万事都是空,什么都靠不住,粉白黛绿的姿容在森森门庭里褪成灰白色,贴住不可理喻的冰冷现实。我惶恐着,怕她会就此崩裂。]

[无声的沉默落在二人之间,寂静里真正看清了她的脸,四目相对,顾盼之间,藏住多少曲折心思。往事倒影如潮,短短一瞬拉伸成经年的岁月,一杆烟枪递到眼前,如同一根尖刺飞快的扎过,令我陡然清醒]

小翠,别太尽兴了

[风喀啦喀啦吹着窗子,灰黑的天上挂着一点浅白的月影,透明的几乎看不见,一只鸟扑打着翅膀飞过去,在窗上留下一霎那的奇异剪影,那影子到了枝头,剐蹭的叫了一声,眼睛看不到,听得却清晰,正像是用刀子在玻璃上用力刮过去,一牵一牵捅进来,刻下道道划痕。手臂僵了一截,缓缓将烟枪推回,翻身坐起]

我走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15#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5 20:39:45 | 只看该作者
翠花:

[犹记得小时候的一桩事。那时刚被买进戏班里,年纪太小,还不能学艺,只能先在后台帮着做些擦洗的活计,有一日班子里排杨贵妃,马嵬坡前谢君王,戏班里最红的角儿扮好了相,站在帘子后等上场,手里拈一根点燃的烟。旁的人见她那般漫不经心,咬耳朵碎了句角到底是角,不动真情也赚尽眼泪,话里勾兑了酸气,恰被她听见,转过头来似笑非笑,说你们懂什么,痴情人才舍不得演痴情,演的好的尽是无情人。她说那话的时候,一绺微光从帘子缝里透进来,有片金箔粘在她腮上,光影下一明一灭,像颗天生的痣,又像滴凝固了的泪。]

[我攥着湿布蹲在地上抹地,一身粗布衣裳灰扑扑的,正好挪到她脚边,这时台上鸣锣‘锵’地一声响,她猛然将烟灰掸落,攒着火星子的灰落到手背上,蔓延开龇的一阵刺痛,她却头也不回地背身离去。毡帘带起的光在眼旁翕忽一闪,未几周遭重归暗昧,只有呛人的尘灰在空气里起落沉浮。手背上灼烧的痛楚像一根针,将她甩落的那句话深深刺进心里,我僵直在原地,暗暗起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成为最出名的角儿,要像她那样把七情六欲摒却,站到最顶端,绝不让自己跌堕在昏无天日的泥淖里庸碌挣扎。]

[后来我真的艳惊四座,骄傲被雨点般的称赞浇灌成茂盛高树,又一朝顷刻萎落,埋进深宅大院一望无际的岁月里。直到很久以后,拨开时光的浓雾回头瞻望,我才知道那日其实她说错了,真正无情的从来并非演戏的伶人,而是看戏的票客。他们坐在台下朝你投青眼,旋泪花,等戏散场便各自离去,只留下灯晃茶凉,舞台中央一面孤零零的残妆。你悉心敷演,他们匆忙应和,从始至终不过是旁观过客,抽身多容易。]

[譬如此刻,荣兰已经起身坐到床沿,背对着我俯身穿鞋。空气里还萦绕着她淡薄的气息,门一开是不是就会被飞雪吹散?一股难言的失落霎时间覆上心头,像是蚂蚁在用一排细齿慢慢啮噬心口肉,钻的人满心作痛,有一瞬甚至无端怨起她——为什么上一秒将话说的绵蜜动听,这一秒却又能够来去自如?]

[玻璃罩里的灯光渐渐趋于喑弱,在墙上投落出一道昏影。挣扎着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无声注视着她的背影,西服上暗棕格子横亘在视线里,黯黯的像蒙了层抹不去的灰,空气中仿佛有一根透明的线牵扯在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出声打破此间沉默。远远的窗外,荒冬枯朽的树枝桠梢旁,银白的月将夜幕烧成一个空洞,炭火在熏笼内噼啪燃裂,把屋子烘得温暖如春,凉滑的绸子随着起身从床沿滑落,轻软覆住半截裸露的手腕,神智被鸦片浓烟熏滤,还有些微恍惚,就这样虚虚倚在床榻边,背靠着雕镂流云百蝠纹样的木雕,整个人仿佛一泊荏弱的月光,要随着她的离开一同隐去,一瞬间我发觉自己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汹涌到嘴边,只幻化成梦呓般的三个字]

我送你。

[其实很想陪她多走一段路,一直越过荣府的大门,走到外间的长街上。我很想看街边的孤灯怎样把夜色晕开,看苍茫的雪一点点落到深处,在她肩头安静地融化,很想看看她的住址外是什么样子,种着什么花,植着什么树,四季能看到什么样的风景,会绵延到什么地方。以往每一次道别,我都只是止步在房门之外,沉默地目送她离去,好像不远送,就不会发现原来我只能够陪她这么短。]

“不用,我会。”

[心狠狠一扯,骨子里一股执拗兀地被激起,不知怎么就发了狠,眼眶里被激出一层薄薄水雾,不想被她看见,撑肘颤颤挪到床下,停顿在她脚边,低着头开始慢慢替她系皮鞋的带子,一执一牵,一别一结,动作很慢,好像这就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寂寞丝丝凝在眼角,门外雪起叶涌声簌簌不绝,狂风卷着雪沫灌进屋内,吹得玻璃插屏上尺来长的红垂条哐当作响,纷乱地砸在耳畔,绸青褂子的里料薄薄贴着胸前肌肤,心被攥成一团,拧得出汁,泡在里面蜇疼蜇疼的,偏偏厘不清缘由,只是空。]

一定要。

评分

参与人数 1纹银 +1 收起 理由
战清泓 + 1 我回了=3=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燕山府路
35 岁
14 两
0 条
50
16#
战清泓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3 21:09:30 | 只看该作者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荣兰

[系上一只鞋,黑色鞋尖上附着融化开的雪水,一点点向下滚落,手指沾上水珠,擦过一小截显露在外的脚腕。荣府的窗子外面,斜切过窗格的树影,黑色的天被整个冻住了,稀薄的雪色是唯一的光亮,冰冷的寒意随这晦暗蔓延进来,脸颊、指尖、脚踝…在掌纹毛孔中无规则的游动,微弱的颤意缠绕臂膀,攀上托在掌中一只更细瘦的腕,挣脱后低在脚边。]

[我是劝不住她的。]

[深黑色的带子慢条斯理地绑结起来,眨了眼,凝聚住的视线略微一侧,就可以看见翠花乌黑的发顶与下颌的弧度,其实也不必去看,她面庞上每一处细微的雕镂线条都是熟悉的,仿佛前世里涂绘的一张画,勾勒过曲直,描摹过眉眼。把手指缓缓抚过她的发,我想起春日时满山开遍的杜鹃花,在缠绵绵雨里簌簌落落的飘下来,朱夏时节热烈燃烧的木槿沿着走过的小径一路延展至看不见的尽头,还有秋天里,漫漫的风刮过瑟瑟枫叶,声音将灵魂洗练。这世间一切值得珍藏的美好,多想让翠花自由地去看]

来,坐着

[弯身将她扶起,两只手臂忽而变的异常沉重,被不知名的力气坠得酸痛。荣府将翠花困住了,抑或是我们每个人将自己困住。一切都不过是虚妄,谁会用微薄的慰藉去拯救一个人?]

[我知道我有罪。]

好好保重

[回身摘下外套,厚实的长衣搭在小臂上,手指将衣摆掐出几道浅印,仿佛有所依托,渺茫与迷惘逐渐淡下去,却始终不曾完全消褪。凑近侵入亲密的距离,目光顺着翠花的眉眼抹过去,有一刹那,是想要将那些未曾诉诸于口的话都说与她听。唇角掀起来,最终只吐出一口气,言语瞬间泯灭了。她闭上双眼,我抽身而离。]

[飞雪从半开的门里灌进来,一蓬一蓬扑在面上,半个身子掩在黑暗中,逼得人睁大双眼。我转回头,望见翠花削瘦的身形被灯影拥抱,云里雾里,几乎要在浅浅的光线中消失不见。]

[世间温柔难长久,命运总在等,等我们追悔莫及,或是心如死灰。]

=====第二幕 结=====

评分

参与人数 1铜钱 +5 谷物 +5 纹银 +2 收起 理由
曲秋水 + 5 + 5 + 2 么么么,吃完饭就来开=3=

查看全部评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17#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承平年间 2016-12-24 10:46:08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幕:套路这么深===

翠花

[戏在黄昏时分开唱,胡琴的弓子摩擦过银弦,大概忘记涂松香,干涩的乱音像寒鸦泣声,骤然在深宅上空撕开一道豁口,乌鸦扑棱着翅膀从里面钻出,穿越重重院落,往此刻飞来。]

[小院独辟,花径旁的千叶重瓣石榴正开在最好的时节,团团饱满花萼嵌在绿叶丛间,沉甸甸的烧。向晚的风穿花度林吹来,窗子缝隙里透进一线澄柔昏光,屋内一盏地灯点亮,影子幽幽黯黯的,投在影壁上,覆上眉眼间,极莹极亮的一双眼睛,在朦胧灯光下盈盈欲流,一汪水似的,似有深情欲诉,印在对面青绿驳杂的铜镜上,看的久了,便不像在看自己,更像是要越过那层镜花水月,灼灼看进另一个人眼里。]

[二管家来告别是在春天,那时夭桃秾李都已谢成一尾焦黄,只有几丛小小的白花还开着,像一枚枚细银纽扣,缀在晚春最后一抹风光里。二管家身上有股读书人的书卷气,说话从来温言款语,不疾不徐,因此当他说要去投戎报国时,我心里头很惊讶,更多是茫然。偌大家国的飘摇风雨,已经越过水磨砖砌的高墙,打落进这座古寂的深宅,乱世下,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只是时间早晚的分别。二管家走了,一如这个即将谢幕的春天,我目送着那袭熟稔长衫消失在假山的拐角,转过头,第一次向荣兰撒了谎:“以前我从来没有留意过他,现在倒有点难过了”。]

[我很心虚,怕她知道我动过的心思。却又更怕她不知道。]

[好像有一条细细的青蛇,悠悠钻进了脑中,旋着旋着,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是谁曾说过,心有爱慕之人时,她飞花拈叶,一个眼神都能杀人,眼为情苗,心是欲种,久恋必苦。我在这潭苦水里浸泡的太久,总忍不住猜她,她说过的话,她投来的眼,她唇边的笑,她眼底的黯,统统都拢进心里反复拆解,反复咀嚼,像是要把骨髓都榨干了才罢休。]

[有时也会恨她,但更多时候,舍不得不去爱她。]

[阶下武生锵然一声长喝,陡然把思绪牵扯回急管繁弦的夜里,周遭蜜炬红烛通燃高烧,替去房内原本稀落灯火,长廊下火红灯笼描绘大金大彩,一整班乐师接管弄弦,荣府的人间,一张涂脂抹粉的脸。依往年旧习,座统统摆置在廊庑下,留着院子正中一块平地,上演人间疾苦生离死别,今日依旧和荣兰坐在一处,手被她握进手里,摆在膝盖上,随对面武生的身法韵律轻轻拍动,肉触肉,无言的撩拨。胸腔里心阵阵跳动,暧昧与熨帖在旁若无人的亲密中悄悄蔓延,身上深黑银红的旗袍溶在夜与光里,和她的长袍马褂一齐落进画框,倒像是天然一对璧人,这么想着,心里难得的欢喜起来,便忍不住将身子凑近了她些,一时闻见她身上的气味,是衣橱里挂着的碎花末子的香,浅浅嗅进一口,竟有些贪恋,原来我戒得掉鸦片烟,戒不掉她身上的香。]

“听残银漏,逃秦寇,好叫俺有国难投。哪搭儿,相求救——”

[趁隙往荣兰那觑了一眼,正对上她察觉的眸,鼻息一时有些慌乱。拿扇子障过半面,扇面上娇娆朱砂梅瑰姿摇曳,细腕微一拨转,带引扇柄斜斜倾倒,露出雪白半截粉颈,柔柔双缕清波,捻了些娇俏语气,在她耳畔喁语道]

这个小武生还不错,挺俊的。

[确实不错。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梨园行中有句行话,“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这两出最考较硬功的大戏,唱腔,念白,文工,武斗,样样讲究滴水成冰,非一日可成,倘若火候不到,上去也是七零八落,赔上师父与戏班名声,砸掉多年招牌。譬如得月楼的古翠花,能将一曲《牡丹亭》唱至敲金断玉柔肠百转,引满场戏迷豪掷千金,赔一夜感动,也从来不敢出演《思凡》。]

[又或许是不忍——世间最悲哀,莫过英雄被逼为草寇,女人动不该动的情。]

评分

参与人数 1纹银 +1 收起 理由
战清泓 + 1 我回啦

查看全部评分

[发帖际遇]: 曲秋水参加民间吃月饼大赛获得冠军,纹银+1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燕山府路
35 岁
14 两
0 条
50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荣兰

[又是一个月夜。黑暗自远方覆盖下来,漫过树杈枝桠,遮蔽住庭院里假山山石,张牙舞爪的扑向狭窄的小径,落地不久,又被月光驱赶,天上,脚下,树叶子上,到处都是银白色的清辉浮动,孤清的景。容妈奉上一盏茶,接过托在手心里,恰到好处的温热,揭开盖子,一股热气直冲到脸上来,将眼角沾上润泽的水雾,廊下的灯笼里火光在燃,穿过无序晃动的水汽扭曲成一朵朵小巧的花,细长的花瓣向里拳曲,逐渐束成一簇窄小的火苗。]

[灯火热烈的燎过视线,庭院里的喝彩声像一串鞭炮上系住的碎红布条,炸开的瞬间在空中跳跃高蹦,恰映照从黄昏戏开场时就掀起的兴致,阖宅上下,都浸在这喧嚷里脱不开身。而台上火树银花,声色犬马,繁华不过一刹那,留得台下灯暗歌停,曲终茶凉,浮华尘世被寂寥布景层叠掩埋。]

[戏总是要散。]

[春天时二管家离府投军,宅子里积年累下的财物被一件件卖出,削下一层又一层家底,大千世界的变化遥远的看不见真容,身边的人从来都像秋天里落下的树叶,在地面聚集成堆,却又还复散尽,不过是短暂相逢,并不敢期望有什么来日方长。翠花,慧珠,我的学生与友人.....仿佛一捧握在手中的细沙,抓的再紧也无法阻止它的簌簌流逝,唯有用回忆的水将其凝固,才是真实。]

[过去的事....]

[掌心里搭着翠花的手,轻抚慢拍,体温从分歧到交融,默契的合而为一,幽闲的香气随扇风飘到近处,是悠久的旧时空气。仿佛回到往昔的岁月,绕过影壁的东边院子里,报春花鲜妍地怒放,山茶从墙根悄悄敛起苍白的花蕊,冬雪未逝,早春将至,仍带有凉意的日光流遍全身,一踢一踢,皮鞋踩在青石砖上,踏出轻快的节奏。紧挨着的二人,发丝仿佛勾缠交错,沉默着旋过一圈,呼吸里浸满甜腻的笑意,心跳浮在半空。]

[有力的跳动。颤动着沿血脉游走,绕臂聚拢至掌心,仿佛是合拢五指,将一颗心紧握。似有所感,挑起眼去看她,绯色的灯影将翠花的侧脸染红,落在澄净的皮肤上是幽媚的韵致,盘起的乌发也热情地燃烧,似乎红蕊绿萼下暴露出潜藏不可见的暗刺。清烈的唱腔里,我的目光往台上移过一瞬,食指搁在下唇,贴近她耳畔]

等戏散了,咱们找他说话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18 岁
505 两
0 条
5
19#
 楼主| 曲秋水 发表于 文兴二年二月二十一日 (春) 2017-7-23 07:43:47 | 只看该作者
翠花

[小武生来的时候,房内已是温灯高烧,酒肴齐备,四仙桌上备好银筷三副,另有瓷盘瓷碗,茶酒杯盅几样,在摇曳的灯影下氤氲柔谧的光。攘袖掀腕,将桌上散乱的一小堆蜜橘籽拨进八角果盒里,俨俨再一抬鬓,但见那小后生缩坐在桌子对畔,唇薄齿细,极胆怯的样子,一双浓黑的眼睛畏于直视,左右躲闪间,教羞赧欺上了眉梢眼角,颤巍巍悬荡,配衬着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庞,英气被剔去,反生出一股怯生生的风情来。灯光化作细密的金粉,洒落在少年鲜活的身躯上,依稀可瞧见领口脖颈蜜蜡般的肤色,因有所遮掩,益发惹人遐想其内险峻风光。]

[拈着一小杯酒,香肩一侧微微偎近荣兰,另一侧却向着那俊俏小生,隔桌兀自挂起三分吟吟笑意,稠浊浓酒熏到眼眶里,燎作绵绵软软眼波,有一下没一下的勾抹捻挑,引颈啜饮一口酒,灼灼看去,连声音都似浸了蜜液琼浆,格外芬芳柔腻。]

戏唱的不错,入行多久啦?

[那厢答说“十二年”,接连又问了年纪,夸功夫学得好云云,指尖在攒花盘扣上摩挲,心思实际并不在那些对话上头。窃了余光微挑,偷偷觑向身边人,她口中吐出的香烟圈被凝结成一叠叠云雾,脸隐在那后头,朦胧的让人看不分明,不知是哪样神情。心一下紧得发涩,又想起她走的那晚,我无言目送她的身影隐没在风雪里,那条路仿佛就是去向她心里的路,那样曲折,那样教人迷惘,一时之间,只觉得满屋子的彩匣绣屏,璎珞流苏都齐齐褪了色,半明半晦闪现的影里,一眼能瞧见暮年枯死的凄状...]

[心骤然一恸,满副的笑靥几要强撑不住,就此崩裂。深渊般的恐慌愈扩愈大,患得患失像一个漩涡,不知在哪一天已将我拆骨入腹,我惧怕自己只是一厢情愿,也怕她的世界太过广阔,广阔得随时可以扑向更远的地方,我却只能龟缩在这片高屋重檐的阴影下,等待有朝一日命运的铡刀轰然斩下,将我断颅绝生,倘若她对我如此重要,我对她而言却可有可无,那么我也要做一根针,让她痛。]

[这般想着,指尖渐渐顺着脸庞滑到下巴尖上,半挑着一对含情目,同那武生邀道]

我们姐妹爱玩十五糊,会么?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未结剧目0
燕山府路
35 岁
14 两
0 条
50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荣兰

[焰灯在屋子里的深影中钻了一个洞,光亮从里面穿过来,微弱而持久地发着热,窗子严丝合缝地紧关着,一星风都漏不进来,丝绒窗帘拉合,遮挡住框在窗格里的一点狭窄天色,暗昏昏的凄寒融化进暧昧的暖意中,又随着烟气透进四肢百骸,连同睡意一齐溶进血液里。困倦支颌,嚼一颗蜜饯提神,眼前灯影一挫,懒怠抬眉,觑着小武生移身坐到对面的小凳上,拘谨地望过来。]

[他可真年轻,卸下戏妆的眉山目水里是青涩的纯粹,俊俏的英武与未谙世事的质朴杂糅在一处,莫名带了点奇异的吸引,锡壶里倒出了酒液,那蓬勃的朝气与醺醺然的酒气交织着,恍惚勾得人隔绝了现实。我几乎没在听了,翠花她恰巧凑过来,馨香在耳畔撩拨着感知,那温热的气息酥麻地攀上发梢,我咬着唇,偏过头吐出一口烟,眉梢眼角下意识绽开一点满不在乎的笑。]

[从这一团烟雾后面仔仔细细看着她,隐约觉得她的脸庞上覆盖了一层别样的光彩,倒有些像是在得月楼,人们为古翠花一掷千金的时候,她就只是这样看着你,一双眼眸要笑不笑的弯起来,眼尾的睫毛软翘着,在因酒意而微微泛红的眼角上刷了一层浅淡的暗影,又拉扯眼角描绘出一抹天然的弧度,仿佛是在上头挂了一个钩,钩的人心头发痒。]

“稍会。”

[这厢又听她说要赌上一赌,此时终于意识到今夜的翠花与以往不同,她的心中似乎藏着些隐秘的心事,并由这心事酝酿出了特别的动作。我一时看不透,屡屡望向她的脸,试图从眉眼间窥明那幽微的心思,可末了却也仅是纵容一笑。]

[我们都是这奢靡荣府里的影子,是旧年代里遗留的造物,唯独少年与我们不一样,他是自外界注入的一汩泉水,旺盛而富有朝气。或许翠花只是太苦闷,便想要在这郁勃的年轻人身上寻回一点活力,我知道她在打着鬼主意,却不忍说破,更不肯阻拦。玩玩闹闹,全凭她高兴罢。]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guest
welcomelogin

本版积分规则

关闭

站长推荐上一条 /1 下一条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江汉朝宗

GMT+8, 2024-5-3 04:38 , Processed in 0.640921 second(s), 70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