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归一（扬州）

【安静如死，沉寂的似乎连风都停滞了一般，进入胸腔的空气就好似翠姐姐做的桂花糕，放了十天半个月，硬邦邦的还带着浓重的味儿。心头压了十万大山，在梦境中挣扎了又挣扎，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中惊醒过来，身子条件反射的一把坐起，于是便听到重重的“咚”了一声。】

【捂着额头又躺了回去，泪眼汪汪的好半晌才缓过来劲儿。推开留了一丝缝儿的棺材盖，嘟嘟哝哝的坐起来】

我就说这铺子朝向死衰，风水太坏！

【朝向有旺山旺向、双星到向、双星到坐、山颠水倒四大格局。山颠水倒为朝向衰死的败局，这棺材铺本就是个死人生意，更是败局之中的败局，跟元姐姐抱怨过好些次，但奈何她老人家硬是不当回事，害的姑娘我每日睡觉都每个安生。画舫多好呀，床儿又香又软，小姐姐们又温柔又体贴。】

【心中抱着对柳阮阮的百八十个不满从一口新棺里爬出来，一手揉着额头，一边将梦里时断时续钻心入肺的声儿找着了正主儿。原是隔壁街的李婶儿正跺着脚锤着胸在哭呢，见我现了身二话不说便扑了上来，哭诉着家中小儿子生了大病，她个孤儿寡母可如何是好。】

【只得手足无措的乱哄了一通老人家，才听明白了个中原委，原是李婶儿的大姑娘春末的时候没了，后来便匆匆的立了坟头，这事也便了了。但李婶儿也不知听谁说起家中有孤坟便会败坏家宅后代的昌盛，原李婶儿也是不信，但入夏以来她那独苗苗小儿子无端就小病不断大病常来，李婶夫家去的早，一个老妇人也没个主意，直说是孤坟坏了风水，想给去了的闺女办个冥婚。】

【但冥婚也非说办就办，李婶家底薄没有甚么劳动力，儿子又病着，冥婚所需的人力物力李婶可担不起，故而正愁得直哭。我见她如此，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往里日忽悠着些富贵人家也办过不少冥婚造风水局，但李婶这样的本分人家我却是半分也没有动过坏念头，如今她来一哭，更是心软。】

李婶你别急，这事咱不忙，要办冥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你说是不是，要选日子挑时辰的，这样，您先回家照顾儿子去，回头我和元姐姐说说，到时候再找您您看成不？

【定个风水可还行，但办冥婚显然就有些为难了，劝走了李婶儿，回身的时候踢了一腿子那沉厚的柏木棺，扬着声儿进了后院】

元姐姐，饿~

喔！

【应了一声，脚跟一转就去了灶边寻了吃食去。半碗的米饭就着几碟小菜，但拨弄了两下又不合心意，索性将那西芹炒百合与那芙蓉肉片拨到碗边来，然后就着偌大的饭碗往嘴里拨饭。】

【元姐姐家的碗真是海了去了，碗口比咱的脸盘儿还大几分。也不管自个儿拿筷子的姿势稍嫌别扭，只与她扯贫道】

只要你许我把这风水改改，睡棺材板我也乐意。

【口中含着饭，口齿不清的如是道，一边听着她说起张员外家的奶妈子，点了点头示意记下了她所言的找和尚道士的活儿。】

【努力将饭吞了，将那脸大的碗放下，这才拂了拂衣襟裙摆，想起自个儿是个豆蔻少女。】

还有一事，李婶儿的闺女春天的时候不是没了么，李婶刚在外头哭呢，说要办个冥婚，但是李婶儿的家境你也知道……

咦，经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是我想差了，那李婶儿这么一哭，我就将她当成诉求那一方了

【把碗洗了放回原处，这冥婚规程许多，周记和裁缝也非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只是家底比李婶儿厚实些，到时上列仪式省了，迎娶和宴亲这两家该是铺的开排场的。】

那一会儿我去跟李婶通个气儿，柳阮阮那抠门丫头哪儿去了？

【三言两语双方通了气儿，见阿虎吭哧吭哧的刨木料呢，于是敛着裙摆往他边儿一蹲，瞧着他手上的活儿，阿虎见我一来，也不知怎地，手脚也不利索了。见此似调戏阮妹儿似的出口道】

阿虎哥哥，目不斜视嘿，刨坏了元姐姐不给你饭吃

【拈起一张薄薄的木片屑，鼓着腮帮子一口气吹远了，想了想，又跟她旧事重提】

话说元姐姐，咱这风水真不咋地，咱什么时候翻一下这砖瓦啊？

【抬手摸了摸被敲的额头，瞧阿虎的样子，想我流连花丛多年也是瞧个堂亮，只不过人吧都有弱点，柳阮阮的弱点是方孔兄，我的弱点便是色相。索性在这院里晃了多年，大伙儿也知晓我的性子，顽笑话随意说说，阿虎也当不得真。】

【陈师傅走了，阿虎也走了，账房先生不在，这院里就剩了我两，秋风打枝来，一阵木樨甜香入了心脾。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从中闻到了秋高气爽的味儿】

我乃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的祸害精了？阿虎估计只是看我生的好看，过些时候带着他往灯市上遛两圈，还指不定就看上别家姑娘了呢

【说的颇是不负责任，但好些年，将这院里的人儿当亲人，不说阿虎有什么不好，但相信与他过一辈子？打了个冷颤摇了摇头，若无其事的转了话头】

今儿天好，咱们去李婶儿家看看去？

【点了点头，既然是要帮李婶儿的忙了，那自然是不能马虎了去，不知不能马虎了，坑蒙富家那一套也是不能有了。】

【将自己收拾干净了跟着往李婶儿家去，去之前逮到一只软妹同往。】

结

【七年，终于是有了些线索，内心自然是激动难抑，虽然消息不一定属实，但悬在头上的身世之迷起码有了点曙光。】

【但我不曾想事情是这样的，那白骨是什么人，我从来是不曾打探过得，所以我也不曾想，她是这种人。】

【气冲冲的回了棺材铺，阿虎见了忙上来招呼，但我哪有心情理他，一把将他推开，一言不发的推开侧堂的一副棺材躺了进入，用力的自己拉回棺材板，将自己封闭在里头严严实实的，也忘了封闭空间待久了会窒息，确是气糊涂了。】

【气着气着又有些沮丧，心想她不就是厉害些么？如果不是我自个儿没用，今儿还用给她欺负了去？旁的事也便算了，但是那玉佩关乎自己的身世，意味着我这一生寄托在那的活下去的动力，怎么能不往心里去。梦中一直喊我小施小施的女子，突然间似乎就远了】

【人有千面，我自认个性爽朗，但也不否认内心的那点孤僻，若不然我也不会喜欢那笙歌嬉闹的春楼，也不会喜欢这逼仄压抑的棺材板。爱热闹是拒绝内心的孤寂，爱安静是保护自己的那一星半点安全感，矛盾却又现实。如我如软软这般身世总归不如寻常人家孩子那般单纯没有心思。只是一来我与她二人亲密，二来也将这些这些心绪放在了嬉笑怒骂之下，如今生活不算差，故而少有这种负面。】

【但一旦开启此番，就如陷入无边沼泽。不知不觉便恍惚了，有人喊着小施小施，句句清晰，面容却模糊不辨。闭着眼，滴滴眼泪终于落下打湿了鬓角。被元姐姐从里头捞出来，心却还陷在沼泽里，我抱着她，似乎用尽了必身的力气】

就是想我娘了

【元姐姐知道我的身世，我说的娘，不是许我名姓的娘，而是午夜梦回，那个深切的喊着小施小施的女子。我想我也并非是爱哭爱闹的性格，几年的只身孤影，早该学会坚韧不拔，所以我该有的不是哭闹，而是遇事解决问题。】

元姐姐，那白骨是什么人，你能和我仔细说说么

【我知晓她与白骨有些交情，如若不然，我也不会与她同行广南，但交情有多深却是不知道，现在不想找她哭诉，但总归要了解一下她，玉佩，我必然是要拿回来的，因为，那是我余生生存的动力。】

她拿了我的玉佩，我抢不过她

【嘟哝哝的如是说道，将路上的际遇与她说的明白，而后埋在她的颈间，蹭了蹭秋季尚不厚实的衣物。】

姐姐同她关系好，你帮我问问可愿意还我？

【心里也是挣扎过，心中不想与她为难，毕竟那白骨虽然与我生了嫌隙，但与元姐姐却是好的。但玉佩与我至关重要，若姐姐能将它拿回来便好，如果我与那白骨计较，以我之能尚不能与之相斗，但江湖有的是能人，我不确定自己就不会用些旁的手段。倒时若因为那白骨与元姐姐生了不好，那才是大大的不妥，所以思量之下还是同她说了。】

不过，若她不给姐姐也便不强她了，因我让你们生了旁的别扭也不好。

【我不能想明白的，便是这句了，这些年我全当元姐姐与软软是自家人，所以全然不曾想过要做一些令元姐姐或者软软为难的事，故而心中也特别愤慨那白骨所作所为。】

不想睡，我自己待会

【坐棺材里也不出来，心中的沼泽，因为她几句软语相劝退了去，抹了抹眼角的泪，与她分了注意力】

也不知京城的小姐姐有没有咱们扬州的漂亮，你且看看去吧，我与你看铺子，顺便等等软软回来

【元姐姐只去了一会儿就回了前堂来，这才意识到那白骨竟是在这呢，心中不甚喜欢她来，不过她是元姐姐的朋友，我倒也不能说什么，到底这地儿元姐姐做主呢】

识得就识得，她有什么说头与我明说就是，倒是仗着有能就抢强了

【不过江湖人不都如此么，欺弱怕恶，强取豪夺。真正能称得一声侠义的，又有多少，撇了撇嘴角，从棺材里爬出来，然后便住了嘴不再多说，只仔细擦了擦玉佩的纹路，对于元姐姐说那白骨认得这玉佩，心中即担心又好奇，心想她认得，莫不说我爹还是如她那般的魔头不成？】

结

【自卧龙谷回来，便有些魂不守舍，原以为是找到了线索，但不想却更破朔迷离。】

【难得没了那心思找小姐姐养眼，心事重重的回了乌衣巷，街上买糖葫芦的林伯和卖糕点的陈姑娘相继打招呼，也只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桂花糕也没惦记着吃一块。】

【远远的见元姐姐和李婶儿在门口嗑瓜子，这行径说起来没个姿仪，但瞧着元姐姐又觉得莫名合适，即平易近人又十分熨帖。】

【走过去蹲在她跟前，从她手中拨了几颗瓜子在掌心，随即也学着一颗一颗的嗑起来】

【元姐姐手速不慢，剥一颗吃一颗正好，将所有瓜子都消灭了这才站起身来跟着往内院走。蹲的久了脚上传来麻痒之感，只得龇牙裂齿的跟着。】

【原本还未从知晓玉佩线索中回过神来，倒是她一句话打散了自个儿的心不在焉，一她居然说本姑娘胖了！二居然有新衣服？？】

【愤怒还是惊喜，从脑子里转了两圈之后决定以惊喜压过愤怒为结局，新衣裳，胜！】

元姐姐最疼咱们了！

【说着拉着她就往屋里走，也不用翻箱倒柜，从床头处就瞧见了，一把将衣裳拉了过来在身上比划】

好不好看？我最喜欢的鹅黄色，本姑娘果真是天生丽质，穿什么色儿都好看

【一边说着就要换，但衣裳还没上身又停了下来，默默的将衣服收了起来】

还是算了，穿出去怕是要脏，等我回来....

【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憋不住，瞧了她两眼，与她道】

元姐姐我要出远门，我...找到玉佩的线索了

嗯？

【不打听是要去哪儿就要陪我一道去么？我心中一瞬的诧异，但又一瞬释怀，心道元姐姐对我和软柳从来都是这样的，无条件关怀，无条件支持。我与软柳能遇着她，该是如何有幸。这般一想，即便是心中怀疑我所谓的家人十有八九不在世了，但心中对这消息的抵触少了不少。即使是不在世了，起码我还有元姐姐和软柳呢。】

昨儿遇到一个大叔，他有块与我一样的玉佩，他说是他朋友有个墓里翻出来的，我想去看看，说不定那墓主人……

【说不定那墓主人就是我要找的人呢。又把衣裳往身上穿，一边拉扯整齐一边抬头与她道】

很远，指不定会有危险呢

倒是不在意那些，原去了也不是为了墓里的东西

【听她说正经倒斗的都是见财起意的，便如此回了声，而后又想起那大叔手中的玉佩便是墓里翻出来的，指不定那墓已经被翻个干净了。】

【新衣裳上了身便不舍脱下来，索性就穿着不动，只听闻那白骨，不由撇了撇嘴角】

我不喜她

【说这话未免孩子气了些，只因是上次抢玉记了她的仇了。不过说归说，心中虽然抵触她这人的行径，但她如果跟着倒是也能照应元姐姐，如果有个危险甚的，我自个儿便算了，这本是我的事儿，但绝不能叫元姐姐受了伤害，那白骨倒像是会护着元姐姐的】

不过她若愿意便一同去吧，我可人的小施姑娘不同她一般见识，只小柳呢？要同她说么

喔，她会炸的，比拿了她的钱袋炸的还厉害

【几人相处久了，彼此脾性也了解，比起几个钱银子，不把她当自己人排除在外可后果严重多了。】

走去她屋等她去，顺道看看她的新衣裳！

结

【从太和楼打包了一盘水晶肘子，一盘咸菜烧笋和一小坛子烈风回了元姐姐的铺子】

我回来啦

【人还没到，声儿就先顺着飘进了屋，将食盒往庭中的石桌上一搁，拍开虎子探过来的手，问道】

我姐呐？

【她说老生常谈，自然知晓就是东巷的贾大娘了，那也不知道到个什么喜好，十里八乡的事儿都当自家的管】

习惯了呗

【拉她坐下，软软走了可有些日子了，往常里热闹，三四个人能闹个鸡飞狗跳，倒是近些时候都安分了不少】

贾大娘又说啥了

得勒

【应了声，抬手给她倒酒，一边听着催婚面部表情惊恐的抽了抽】

反正我是不会嫁人的，守着你得了

【听说贾大娘看上老陈头，一口烈风差点呛死过去，咳了半晌红着脸道】

可千万别，贾大娘要进了咱们家的门，估摸着我天天都想死，碍我说她咋老喜欢来咱们这棺材铺子，陈叔人呢？我要去敲打敲打他，可千万别被撩起心思了

赵婶儿...好吧，赵婶儿稍是好了些，不过一样的爱揽事儿

【虎子给送了碗水来，我捧着水杯一边喝，一边倒是想吃豆腐花儿来。】

对了，这不快重阳了么，李叔想给家里迁坟邀我去看看，陪我一起不？

后天

【提起软软，手上也不由一顿，但也只一瞬，也就继续低头咬住她递过来的笋片。软软与我们散于大孤山，不见人不见魂，心里从未当她死了，只想她只是远行罢了，远行】

过几日看好了李叔的祖坟就去一趟大孤山吧，我也想我软妹了呢，给她带个水晶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