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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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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裴昭 于 2017-12-16 23:22 编辑

从冀州一路缓行至京畿,足足花了近半月时间,上头不催,下头的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圣上亲授的谕旨,谛请国之肱骨忠良北上驻居,颐养天年,皇恩浩荡,但凡有任何差池,一条贱命也不足填平皇城司刑狱的积尸窖。

顾府高门宅院是御笔亲挥的灿金门匾,早就备下的官邸,主人家却姗姗来迟,朱漆大门落了薄灰,叫春末残风吹却,一壁红得触目惊心,瞧着好比鲜血沁作的梨木,只觉伸手一推,就沾了洗不掉的腥氛,揪得人心尖发麻。

“顾大人,请吧。”

躬身作请,眼神却非低伏者该有的倨傲,昔年高高在上的河北路安抚使,执掌一方军政权柄的帅司,也有叫小人得志的一天。

五千轻骑回转禁卫营复命,皇城司内部则早作安排,近至陛下御赐的亲从仆婢,远到华阳街头的贩夫走卒,遍布察司眼线,但凭有任何风吹草动,悉情俱知,然面上瞧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平静,一如往日的平静,却隐隐带着山雨欲来的苗头。

先时还妄自揣度,想这顾良栋大势已去,如今安居在天子脚下,苟且保全一家老小性命,窝囊了些,好歹后半辈子无虞,想必布防虽是严密,也不一定抓得到这老狐狸的尾巴。想到这里时,正倚在树上小憩,下头压着声音唤一嘴“裴副使”,睁了眼坐直身子,一退屈在树干,一腿垂晃,怀中抱着春水刀,显然是被人扰了清净的不悦。

眼神蔓到他手指的方向,是个推车离去的菜贩子,每三日来一趟,颇为眼熟。

“里头的人传信出来,说是有动静,已经有兄弟跟上了。”

“别跟丢了。”

叮嘱一句,却并未动身,眼眸微睁,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半柱香的时间,果然又探出个脑袋,四下张望几许,然后趁着夜寒如水离开。棋差一著,这个顾大人放着安生地日子不过,偏偏信了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鬼话,可惜了。

一声叹未尽,身形已掠过树枝,足尖轻点黛瓦,裹一席墨色斗篷,匿在夜色中,不叫人察觉,身旁同时撺过几道人影,错落有致,是先时就安排好的副手。

将人提回刑狱时已是深夜,明晃晃的烛焰照得一室通明,灿若白夜。

“去请亲从署的大人过来同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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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的刑狱,即便是给审官坐的椅凳桌案,也不会有多舒适,朱漆斑驳,木材上裂纹横生,苟延残喘,若我气急时往上一踹,想必连我一脚的力量也捱不住,免不了七零八落横尸当场的后果。]

[左手支颐在案,无奈桌榻矮了些,身子便斜倚着,两腿交叠,阖眸休憩,右手指尖却在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出声响,笃、笃、笃、笃,与心脏的律动完全契合,偌大的刑房,除却灯芯毕剥燃烧的滋啦声,便只剩这一声急过一声的钝响,而那人的呼吸也一口甚过一口的沉重。]

[这儿从没有绑人的规矩,但面前的案犯却动也不敢动,一丝挣扎也无,而这全仰赖于四枚深深扎入他皮肉的木钉,家伙什足有三指粗,用木槌轻轻浅浅的敲,直到刺透掌心,生生拗断掌骨,不多一刻,不晚一时,乔芒奔夜而至踏入刑狱的第一步时,四根木钉不偏不倚全数贯穿他四肢,吩咐下属给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这才摆正了身子,略一点头算是招呼,眼神却被那黑毛凶犬吸引过去。]

[素来冷峻得波澜不惊的面上,蓦地弯一缕阴惨惨的笑,伸手去逗,粗糙的指尖在它尖牙利爪上摩挲,黑犬鼻息雷动,眼神凶悍得将将要挤出血来,直愣愣要往前扑,牵狗的亲从拉都拉不住。]

好狗。

[我喜欢狗,因为他们只咬人,不说话,杀它们无须像杀人一般忌惮良多。我曾被前任头领关去了个满是恶犬的斗室,逼仄的空间,暗得目不视物,那些畜生朝我龇牙咧嘴,血红的眼睛,白森森一口尖牙,脖颈攒动的低喘,似生生要将我撕成碎片,可最终活下来的却是我。还记得头领开门时,我正用手中钝锋剃了一条腐臭的生肉往嘴里送,后来他告诉我,他说那一刻我浴在血海里,犹如踏幽冥而归的酆都修罗。]

[乔芒带来的茶具叫属下收去,之后会被我埋进土里,与昔年陆大人赏赐的物件葬在一起。我喝不惯清茶,也饮不来烈酒,学不会风雅,做不了醉态,糙得全然忘了自己是个女孩。]

“过刑吧。”

[她甫开口,我将将把手一挥,吩咐下去。]

乔大人的茶,也分他一盅罢。

[一壶沸水翻浪,从头顶生生浇下,嘶嘶啦啦氤氲出白汽,只怕要将头皮烫得掀下来,过处皮肤泛起满目殷红,那人再顾不上手掌木钉硬扯伤口,止不住挣扎嘶吼,活像一头受惊的野兽。]

熟透了的,狗儿闻着才香,顾大人养尊处优,怕是不曾告诉过你这个道理,乔大人的狗,可不像我这般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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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刑落身,撬不开金口玉齿,一身傲骨忠膺,愈发衬得我们这些个审官残虐不仁,差点叫我以为那顾大人真是平白受了冤屈,免不得要为他拘上一捧同情泪。可惜,顾良栋不是什么好鸟,我也坦坦荡荡是个狼心狗肺的小人。]

[姓顾的武将出身,戍关守国十数载,早年抵御外敌颇有军功,以至辽国不敢轻易进犯,而后那人一路扶摇,终位极人臣,掌河间要政。年迈的老将军似乎早已混忘了浴血杀敌的慨勇,倒醉心起玩弄官场权术来,趋炎附势之辈层出不穷,蝇营狗苟,河间重地,仿佛成了他顾家私有,远去京畿,全然不将天子威仪放在眼里。]

[可愈是这样的人,愈能养出忠心的狗来。]

[武门子弟不似文人讲究良多,义字当头,自以为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不过净是些愚忠的窝囊废。]

你承的是谁的忠,奉的是什么义,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你的忠义,不当姓顾。

[久坐总使人怠惰,起身松泛筋骨,逼仄的刑狱,沉闷的呜咽隔着湿濡的纸张溢到耳中,亦带了一股子水汽,一旁静燃的烛火,是时染上诡异的幽氛,似三途冥火,要索人性命。]

[死亡,总是太廉价了。]

[训练有素的狱卒,总能在人呼吸不逮的前一刻将桑皮纸掀开,他捡回一条性命,眼底却透着失望至极的神情,他无疑是想死的,与皇城司过往的每一个犯人,有着同样的奢望,但在这里,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体验过濒临死亡的绝望之后,蓦地发现自己还活着,活在人间炼狱。]

[二道刑又添了一张纸,叫塞外的烧刀子一浇,喷薄的水雾中溟濛映着长河落日的奇景,我朝勇将良臣,死也当是以身殉国马革裹尸的壮烈,而非是在这刑狱里头入地无门。指尖游走,感受他胸腔猛烈起伏,那里已经没有一块完好,肋下的皮肉叫钝刀一丝一丝剐尽,血肉模糊里裹着森森白骨,指甲盖儿打肋排上刮过,似玉珠落盘,兴之所至,我竟想为他奏一调出塞曲。]

东郊十里,有一家姓张的农户。

[手指插进他伤处翻搅,那人喘不上气,挣扎得愈发厉害,我却漫不经心地说起一些貌似与今日之事无关的话来。]

今日那地界着了火,我们去时,两口子都已经烧成了焦尸,叫隔壁的黄狗啃得只剩半截身子。

[手指抽出,和着他的血肉,在透湿的桑皮纸上,勾勒他眉眼,画出个猩红的笑脸。]

啧,顾大人凌厉手段,果真是不留一点儿情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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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裴昭 于 2019-12-9 22:35 编辑

岁入深冬,天有风雪严霜,不殆围炉煮雪的良辰美景,倒是举国惶惶不可终日,暗沉沉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我领一队人马,将市井流传疑似守令图的摹本一一抄公,欲由此查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自坊间归来官署,踏夜而至,月已中天,灯火亮彻整个皇城司,又是一个不眠夜。

我问值守察司顾乔何处,那厢道仍在刑狱,从午时到现在连轴要审四人,我从怀中掏出已然凉了的酥饼,回程时顺路,想她做起事来忘性极大,定又不记得按时用饭,这才买了回来,递给那察司,让人送到甲字号牢房去。

“还有几人未审?”

“回大人,傍晚时又抓了个举子,几位大人分身不暇,现在还押着呢。”

“提出来,我来审罢。”

两三句话的功夫吩咐下去,着一人将收缴的守备图摹本上缴文书阁留档备查,一人先行去刑狱招呼提审,我则向陆定权复命之后才匆匆赶去。

风雪加身,披就漫身的素白,一路行至内室,这才将漆黑的斗篷卸下,手腕轻抖,掀起猎猎的风声。刑狱里冷得骇人,即便是审官案下也只放了个空荡荡的炭盆,一丝暖意也无,案上一灯如豆,整齐摆放着嫌犯的生平与案件相关的口供证据,嫌犯就坐在不远处,到底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关押时下马威给足了,识相的好生配合调查,不至于重刑加身,若遇到了那作威作福口不择言的,皇城司可从不缺枉生枉死的野鬼孤魂。

轻车熟路地落座在主位上头,刑狱当差的惯是会看人下菜碟,连凳子都是我常坐的那一把,命人将嫌犯那头的油灯点亮,不期却是张识得的脸。

秀眉微蹙,说不上是什么感情,我自诩是怒其不争,却也不知自个儿到底倚仗的是什么立场。

“梁文俊。”

我冷言唤他名姓,接上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谁给你的胆子,干窃国的勾当。”
[发帖际遇]: 裴昭帮小女孩捡起挂在五米高大树上的风筝,纹银+2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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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裴昭 于 2019-12-10 19:51 编辑

道是“窃国”,无非诈供的手段,却不是真的笃定他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

人下意识的反应最是能彰显其内心深处的想法,刻意营造出的假象往往就在审官三言两语中无处遁形。我审过多少嫌犯,形形色色,业已记不清数目,不敢觍颜说精通,然浸淫此间多年,饶是摸出些许门道,施展到梁文俊身上,绰绰有余。

“好一个纨绔。”

他确乎是个纨绔,算上当下,这已是我二人辗转数年间的第三面,经年已逝,他好似浑过得如出一辙,要说他与泄密守令图的贼人有什么牵连,我打心眼里不信。

话虽如此,却不能排除另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若一个人能藏拙多年不曾露出马脚,也真真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大宋九域守令图》摹本流传市井,并联百工翘楚接连失踪,这事儿你可知晓?”

曲指敲击桌案,不急不缓,一应闲散做派,仿佛说的是甚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陛下惜才,开放秘阁供尔等举子备考,守令图乃秘阁至宝,事关大宋国祚,如今遭泄,你敢说与你们毫无关联?”

梁文俊年前救过我的性命,下头当差的人不知情,陆定权那里却是门清,这些事我不敢瞒他,便是想瞒也瞒不住。提审须有书吏在侧旁听,并将提审过程记录在案,事后整理为案卷存档,遂我对梁文俊愈不留情,反倒是在护他周全。

慢条斯理拾起桌上的卷宗,上头是秘阁中人杨殿头对梁文俊的指认,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虽不是足以定罪的证言,有心人却也大可将其小题大做。

“说说罢,你子时前去秘阁,鬼鬼祟祟,可莫告诉本官是去挑灯夜读了。”

卷宗扔在他脚下,眼神示意他自个儿看看。

“如何将守令图盗出抄摹,不如也一应交代了,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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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裴昭 于 2019-12-10 19:50 编辑

我本想唬他一唬,让人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只要逻辑通顺并有人证物证,签字画押走走过场,人也就放了,这样一来,便是陆定权问起,我也好交代。不曾想,替我阻拦追兵时挺机灵一个小伙,怎的今日偏偏就不开窍了。

斜倚在太师椅上,阖眸轻揉额角,颇有些无奈。

自守令图案东窗事发,马不停蹄查了两天,线索零零散散,嫌犯倒是一遭遭往刑狱里招呼,审不出个所以然,本就薄弱的耐心更是叫他磨得丁点儿无存。

逼仄的斗室之中,我不说话,谁也不敢开口,甚而连蜡烛燃烧的“毕剥”声都显得格外突兀。裴昭这个名字,遑论搁在皇城司何处都堪称一声恶名,几个当差的面面相觑,大抵觉着他们哥儿几个时运不济,摊上了我的活儿,更倒霉的是对面儿还押了个没甚么眼力见儿的纨绔公子哥儿。

“梁公子,初来乍到——”

未几,眼未睁,话却先至,依旧懒恹恹的模样,语气却大相径庭,诈供时尚存几分玩味,眼下一扫而空,暴露无遗的本性不加掩饰,张牙舞爪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

“不懂规矩。”

揉着额角的手轻轻一挥,几个当差的会意,随即又将人押了起来,却不是要用刑。

“你该好好瞧瞧,这儿,是什么地方。”

“路上若觉无趣得紧,允你问问他二人,裴昭二字,在这皇城司刑狱中,到底如何写。”

语罢,命人领梁文俊去刑狱各牢房“游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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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晃晃悠悠地回来了,想必这一圈他走得甚是艰难,寒冬腊月的天儿,额头竟还敬业地浸出些冷汗来。

我想,如今他恐是怕极了我,与旁人如出一辙,流于世故,兴许侥幸出狱之后还会在“裴昭”这声恶名上再唾一口,怨自个儿心盲眼瞎,竟救了只不懂知恩图报的白眼狼。

不待我问询,他已将缘由悉数尽吐,我兀自琢磨,越听越觉不对劲。

“梁文俊你,你跟踪我?”

一拍案,差点把桌上的烛台震落,晓得自己失态,连忙稳住身形,觑眸睇去,竟是一脸凶相。这种被人暗地里盯上的事许多年不曾有过了,我享受一切尽在掌握的安心,但凡有不安分的因素出现,我便有沦为鱼肉的危机感,活像被猎人盯上的野兽,更何况,这一次我竟一丝察觉也无。

那书吏是个精明人,约莫察觉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停了笔,瞧着我的眼神透着股意味深长,问:“裴大人,这这这……写,还是不写?”

“写。”我咬牙切齿,却又不解他作何如此发问,只道,“给我如实写。”

稍定了心神,心思转回到案件上来。

“那夜本官确实在秘阁当值,只是亥正时分被临时抽调至金明池附近巡逻,你的消息来源没有错,只是泄露皇城司巡防部署之罪,那宫人怕是承担不起。”

“你,拿着画像去找曲院街刘家铺子的掌柜,问清时间始末。你,拿了我的腰牌去提审那吴姓宫人,若梁文俊所言不假,你再照奸细流程审一审,问不出旁的,就地办了吧。”

一一吩咐下去,再对梁文俊道:“一会儿消息送回,若无出入,梁公子在案卷上签字画押自可安然离去。”

踱步至他身侧,附耳道:“至于你跟踪朝廷命官一事,咱们待日后慢慢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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