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旦活动】《真相是假》——苏简&药不然

[跟着拘魂使去往阴世的时候，我回望了一眼那个沉在琥珀川水底的我。被锁链捆住的双手试图挣开竹笼，曾经弹得号钟煮得绿蚁的手，已经被竹篾剐得血肉翻飞，指骨折裂。将死时的恐惧催发出从未有过的力量，这力量没有令我逃脱，本能的疯狂挣扎只换来河边村民的取笑。]

[我低头去看现在的手，指骨翻折着，我已经不疼了，我记得冷水冲刷血肉的滋味，我记得河沙灌进喉咙的绝望，我记得石头坠着猪笼沉下去时人们的嬉笑声，我想喊他的名字，我什么都喊不出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这样想着，就问出了口。阴世，秦广王判我可往第十殿入轮回。我不入轮回，我要在地狱等着他，等着琥珀川边嬉笑的村民，一个一个，让他们尝尝河沙打磨伤口，呼喊闷在胸腔的滋味，一个一个。]

[“你错在没有遵守他们都遵守的规则”，对面的烛隐公子挑了下灯芯，闲闲说道。我对他讲了生前的故事，我听说，如果谁的故事能够从他手里换一盏灯，就可以不饮孟婆汤而入轮回。回到现世，亲手把那些人送下来，似乎更有趣。]

规则？我从无恶业，他们害怕的是打破规则的人，他们害怕不与他们同样庸腐的人而已。

[“那他呢”，烛隐公子手掌轻拂，跳跃的火苗轻烟蜿蜒氤氲出画面。煌煌地宫，琉璃宝器，简修孑孑寂坐。可他，又走了，又丢下我一次，不是吗。眼眶里再也流不出东西，牵着唇角像是笑了一下]

听闻人死之后怨气凝结成鬼怪复仇，为何我不能。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烛隐公子含笑摇了摇头，他赠了我一盏灯，却让我在孽镜山消一消戾气。不知砸碎了多少面镜子，我终于再入人世。]

[我出生之地，叫做卿州，家境富足，爹娘兄长的疼爱令我差点忘记了我转世而来是要做什么。夏天青蛙坐在荷叶上打盹的时候，我在树荫下买冰碗，看见了道士装扮的他袍角带风招摇而过。]

[我向人打听，知道了他是茅山颇受敬奉的天师。是烛隐的随手拨弄，还是上天的因果际会？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辞别双亲兄长，赴茅山求入山门。]

[茅山掌门白天师只见了我一面，我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他没有过问什么，收我入门，召来简修，不，他现在叫梅七，让他带我修行。]

师兄

“清欢”

[我抬眉唤了一声，称呼仿佛穿过经年的光阴，与曾经的情愫重合。却再无蜜意，眉梢，蔓上一痕笑。]

[他二人对话，一时听住了，未有动作，心底却生翻澜。恍惚之间，仿佛初遇时简修那句可是仙子入凡尘自天宇沉荡而来，半酣时拟我为桃花精怪提在雪色袖角的诗亦笔画清晰。在孽镜山那么多年，我以为我早就忘记了。]

[曾经那样疏狂浪漫的简清欢，竟然会说出不过是精怪惑人，这还是那个我曾相识相知之人？可他就是简清欢，轮回披了天师袍，就不用偿还我销骨之恨了么。]

[他后面说些什么我听得有些飘忽，也许是因为遽然涌起的记忆。曾经太美好，对他有过那样的期待，才会那么痛。]

[他从我面前经过，未驻足。怎么能让他走呢，他走了，我怎么对得起茫茫尘世的这次际会。抬手起落匆忙倒了大半杯茶，赶了几步在他身后跪地执弟子礼。在他抬步之际伸出一手拽住了他的袍角]

师父喝茶

[声线清峭中带着小姑娘的稚气，仰着脸看他，一手拽着他的袍角，一手举着千峰翠色盏]

师父问我为什么来，因为我想当女天师，当上女天师，降妖除魔，清净寰宇，就很神气呀！

[儿时见过的女天师很威风，如果不是孽业缠身，那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跪得毫不迟疑，经历过羞辱绝望而亡，叫声师父甚至不需要考虑。]

师父，我叫素素，师伯说师父下山时，让我跟着历练修行，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呀

[转眼间白天师成了师伯，师兄成了师父，一副顺理成章的模样，跃跃欲试。]

师父师父，你说的山魈是什么样子的，会幻化成美人吗？话本里说弟子入门，师父会赐予一件法宝呐，师父。。

谢谢师父，素素谨遵教诲

【古镜入手，随手举起来自己照了照，姑娘家都是爱美的，对着镜中并不甚清晰的影像捋了捋额际碎发，腹诽道劳什子的见面礼人都照不清楚，噢这是照妖镜。偷瞄了下两位天师，白天师正摇着头转过脸去，讪然收好镜子，他的随身之物定然带了他的气，也许他日会有用途。】

【他待人历来不薄，赐下宝器，悉心授业。我偶尔会有些晃神，或许因为数百年前在一起的时光很短暂，白素从未见过简清欢如此严正的一面。我认真学习术法，早一点有成，就可以早一点随他出山门游历，才有机会去那个地方。】

【这一日关在房里悬梁刺股地舞动朱砂笔画着符箓，一边拿着大师姐偷偷塞的糖馒头咬了一大口，鼓着脸嘟囔】

真小气，不就是给他贴了张听话符么，又没起作用，不给饭吃还要罚我画一百张符箓。。等我

【等我也将他活活困死那一天。。半截话没出口，在心口盘旋一圈，可是，师父和简清欢，真的有点不一样。笔尖顿了顿，气散神滞，这道符也毁了。】

【依稀感觉窗边竹下有人影，转头去看，吓得连忙嚼着口里的馒头，两只手一齐背到身后，含混道】

师，师父

【仿佛看见可爱的糖馒头翻滚着离我而去，还伸出细胳膊细腿与我挥了个别。要是兄长在，一定会给我买好多个糖馒头，还有酱鸭腊味，有点想家了啊，后院架子上的玉藤花该落了两回了罢。慢慢伸出手去，搁下朱砂笔】

可是师父也说过，望我早日青出于蓝。我修习的术法只能对着小桌子小凳子使，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进益嘛

【拢好桌上画好的一叠符箓呈到他眼前，忙乱中没发觉那张画着红烧大鲤鱼的也压在了里头。低着头抬着手，委屈巴巴的样子。听到他说还要责罚大师姐，不敢再分辩，声音都软了下去】

师父，要罚就罚素素一个人吧，不关他们的事，都怪素素任性，以后不敢了，以后一定好好听师父的话

【麻利地低头认错，生怕师父连坐惩罚大师姐，那以后我在茅山还怎么混。转瞬惊觉，念头里越来越多出现的是“师父”，我要时常提醒自己，简清欢给我留下了两次背影，令我辱极而亡，蹉跎百年。】

师父别气了，以后素素一定好好修习道法，好好孝敬师父，吃西瓜中间那块都给师父！

    【师父饮酒时的风发气象几与昔年落花树下的简清欢重合，久久凝注，心腔罅隙里遍布的疮疤一痕痕撕扯，执箸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缩紧，猪笼篾条剐进皮肉的疼，还有谁知道，还有谁曾为白素怜之叹之，惟有烛隐那盏青灯，而已。】

【低下头慢慢松开紧收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戳着大鲤鱼的头，眉眼未抬】

好嘛，师父修为精微渊深，峻极于天，素素拍马，御剑也追不上！合着徒儿入门时师父说望我青出于蓝就是句客气话儿。。

【茅山内外均传他道法天人不世奇才，我尚未见过他最隐秘的术法，不知最后会有几成把握。我只知道，他再如何传奇，也还是人，是人，就可以被杀死。】

师父，素素真的永远也达不到你的成就么，素素每天都练习也很难达到么？

【一筷子月牙肉夹到师父碟子里上供，缓了几缓，终于能再抬了笑眼看他】

师父你吃，哥哥说这月牙肉跟西瓜中间那块一样最好吃，素素都孝敬师父啦。
我听大师姐说，师父生而知之，是真的么，师父这么厉害，是不是什么都不怕？

一场花开花落么？  

【草木无情，而人有六欲七苦，真的可以当作一场花事荼蘼么。咬了一大口糖馒头，甜丝丝的流浆温热了口腹。】  

也许吧，“你我不过半壶酒”～

  【哼了一句兄长那里听来的小调，我与简清欢，缘起落英满袖时的一杯酒，而那留待他班师之日同饮的酒，永远没有机会再饮。坦然？歪头笑笑地看着他，愈是光风朗月之人，愈有机会击溃他的心。】  

【浮骜山的夜色雾岚迷锁，夜枭嘶啼，月光隐隐澹澹，跟在师父身后悄悄拽着他的一角袍袖，全然没有了适才祭咒施术对付木妖精怪时的飒飒利落。摸了摸拘着妖怪的小瓶子】  师父，你相信这只妖怪说的话么，他只是慕人间风华，并未作乱人境？如此也应该被人吃么

师父你怎么越走越慢。。  

【晨曦微光轻轻笼上山林，才发觉不知何时他的手臂中了木妖一记竹枝缠，依师父的修为，早该驱除了，忍不住挥袖去拂那道青影。】

【惊异之下扶住他背靠焦岩，他此刻如此虚弱，若是。。略一迟疑，就遵他所示吸纳精元，勉强控制新生之力帮他除了那道妖气。我并不只想让他死，我想让他，去陪“我”。】  

如此。。你说的话，我总是信的  

【思绪绞在曦色微尘里，声音有些浅淡的哀伤。那一世信他会回来与我同游广陵，共枕江声，而今即便抱着恨意，却不疑心师父会故意欺我。】  

【那道妖力于他算不得妨碍，紧要的是以竹为媒介才伤得了他，我也该做些准备。  】  

【在我快要将附近树上的小果子摘光，小灰兔耳朵揪了几遍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不少，两人回到镇子上落脚。第二日走过巷口，还与他指了指招扬着酒旗的铺面献宝】

  呐，素素昨日就是在那给师父沽的酒，素素打听了很久，都说他家的酒最是醇厚  

【对面茶肆里说书人一把纸扇指点江山，跑了进去找了位置坐下还不忘招呼师父进来。说书人不愧见惯世面，昨日收了我的银子，丝毫不显，纸扇一敲，开始说起一段旧年传说。待告一段落，众看客感慨纷纭，有人惋惜简将军功名在握不该抛舍，有的说那白姑娘定然是个美人儿，又有人动了探宝之心打听着地宫所在。支颐轻叹一声】

  她一定很寂寞罢

含恨折骨，何以为安。。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从说书人和看客们口里听着往事，遥远虚弥，人们惋惜的是大将军前程尽止，是宝藏埋在深山无路可寻，没有人替白素问一句，说好的万水千山同看，为何只留白素一身骂名？】

【目光从他氤了酒痕的衣袖转开，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像他一样什么都不记得开始新的一生似乎也不错，我为什么要一遍遍再让自己心口鲜血淋漓。也许有些事，烛隐才能解答。灌下一口冷茶，点了点头】

师父带我去罢，我想去见识见识，地宫是什么样子呢

【为我而筑的地宫，我却只从烛影幻象里匆忙一瞥，倒也想去看一看，却不为那缕金妆奁。】

师父，你是不是同大将军一样，以为替她造一座地宫，就是成全了她所有的情意，她该知足了？
师父啊，你天师之威行走叱咤四方，那你有没有，信错过人？

【原来他如此作想。。昔年两情炽烈，岚风萝月之下只看得见彼此艳雅，信了一诺就是一世。白素并未阻止过简清欢靡旌出征，等着他归来之日，同饮那樽烟霞栖，却未料到自己以人人唾骂的罪妇屈辱收场。拯救万千黎庶的大将军啊，白素就活该成为牺牲品？那些嬉笑着的施害者自诩道义君子？白素可以为国死，但绝不是那种死法。不甘，不甘！】

徒儿受教了，确如师父指点，每个人的衡量不同，想法也不同，那么。。也就没有绝对的对错。。

【大将军没有错，白素错了么？被沉塘咒骂的，是谁？简清欢选择了遗世两忘，而我，要他拿一生来还一诺。我不求对错，只求执念得销，积霜不再。】

【摇头蹭了蹭，脱离师父的手，对人产生依赖，是很坏的习惯呀。】

缩地符素素早就画熟了，倒是没使过，今日就试试，师父且瞧～

【不知为何，进展如此顺利，我并无几分喜悦，离云台山愈近，离白素尸骨愈近，愈情怯。】

【捏了雷印剑诀，取东方炁一口，口念法诀祭出符箓，没动。。闭上眼再祭，睁开眼身边还是那棵大槐树，和似笑非笑的师父。还是借着师父的术法，晃眼间水涸树拆，到了云台山腹。看着他手擎罗盘极快寻到地宫入口打开机关，提了盏样式朴拙的小小风灯在旁跟着】

师父好似对这里很熟悉

【提灯前行左转，按下梅英，石门沉重的轰隆声响里间杂着一丝积年滞涩，在眼前缓缓打开。依言先后踏过砖石，并不疑心师父会拿我试机关，前世今世，他都不是那等小人。】

【没有按他说的殿外相候，径自踏进地宫正殿。几颗夜明珠的光亮半明半晦，映照着四壁绵延的壁画。画上有临安新雪，梅落樽畔，有锦瑟空弦，旧景历历，唯独没有人。】

【人呢，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的琉璃棺，走过去用尽力气推开棺盖，棺盖落地，棺中陈腐之气冲起，一具白骨覆着大红缕金凤服，那红，似乎一点一点开始黯淡。原来地宫是这个样子的，满足了好奇了几百年的事，该做正事了。】

【扑倒在棺旁，惊声喊叫了一声“师父”，待他急急赶来询问我如何，弯身来扶我之时，勾在他肩后的手自袖中滑出一柄极细的竹箭，一下刺了下去。不知怎的没有刺中背心，只嵌进肩胛。从他怀里站起来，那盏小小风灯在他眉心晃了一晃，一缕薄烟缭绕进他的神识。】

【绕着琉璃棺慢慢地走，手指抚过玉石寂凉，五百年，蹉跎五百年，我到底，值得么？过了片刻，走到他面前蹲下，笑起来仍是素素纯稚轻灵的模样】

记起来了么，师父？清欢。。大将军？你留在这陪她好不好？

你！

【气得一下站起来摔了风灯，如果他替简清欢辩解，如果他试图动用法器降服我，都会更坚定我的念头，对他再下杀手。我明白那道竹箭天然能够克制他，而他术法玄奥必然还有一些我所无法预料之处。】

什么一诺一世，是假的！师徒情义，也是假的！

【他太会戳中我的软肋，他仿佛只是个一味纵容着自己顽皮徒儿耍闹的师长。师徒数年，倾囊相授不是假的，月牙肉与西瓜瓤，也不是假的。】

【他的手掌轻轻流连过棺中白骨折裂的指骨，曾经我很想在这一刻问问他，想没想过白素那双为将军弹奏号钟的手为了一口活气经历过怎样的挣扎？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五百年前的红绡重见人气，却渐渐黯淡成脆弱的织烬，站在这里，才真切感知到，白素与将军，都是太遥远的尘烟了。】

【我是素素，今世的我明明有更多选择，他也不再是将军，他是师父。或许我前世的果，应的因也并非将军。我这许多年岁，到底在做什么！愤愤地空踢一脚】

谁要代你仗剑山河！你这个神棍，自己的剑自己去仗！哥哥还在家中等我！

【转身跑出了煌煌地宫，小小灯盏丢在那里，心怀里所有的阴郁也丢在了那里。家中的玉藤花该开了吧，荷叶上的小青蛙，还在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