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旦活动】《妖与“恶魔”》——严绯&空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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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离开后的第几年？】

【后视镜里的人戴着墨镜，帽檐压得很低，思索中他的视线垂了垂，看到了自己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满是皱纹，他似是不愿意看到，慌忙缩回，一路上都专注开车，他忘了自己开车前没有把手套戴上，但是手套呢，他找了找，没有找到，也许是被忘在了家里，最近他经常忘记一些事】


【海边的风有点大，清晨和傍晚都是潮汐最汹涌的时刻，夕阳已经被吞没了一半，它掉落的速度有点快，黄昏总是一闪即逝，太阳也好，人也罢】

我来了

【他与空阔的天地对话，海浪潮涌拍击堤堰，白色的浪花褪去后海面上还留下不少未及消退的凄白浮沫，像他唇边花白的胡茬，明明早上已经刮过一次，长途驱车至此，那些他想拼命隐藏的东西又开始悄悄爬上他的脸】

【她在这里吗，她听见了吗，可是他的声音变了吧，变得沙哑、苍旧，有着她不熟悉的面貌】

【海浪声依旧，不惊波澜】

【起初只是细微的痒，他仍可以按捺下咳嗽的冲动，但渐渐地事与愿违，那一丝细痒抓挠着这副喉咙，变成近乎割裂的疼痛】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醒过他，即便是如今蒙了尘的声音，也并不是他的所有物】

【而它的所有者，就在这片海域之中，正在引领它的归途】

【是他亲眼看着她走进了这片海（故地重游），清晰的记得她的最后一个回眸，也清楚的知道，如果那个时候他说“不要走”，她一定会留下来，且不问理由】

【但他没有，那时候的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留给她一双冷若冰封的眼，不在乎，不在乎她的爱，也不在乎她的生死，甚至他是希望去迎接她的消失的，毕竟她并不是寻常人类，一个可以将歌喉赠予他人的，怎会是寻常人类，但她是什么，他从未问过，一点也不想知道】

【除了现在】

【现在，他老了，他的身体无法再给予足够的能量滋养这副喉咙，甚至……快死了】

【喉中巨疼迫使他屈膝跪下，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拖拽进海水之中，一个老人的力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丝毫不能与之抗衡，眼中藏匿的恐惧终于显露出来，他大吼了一声】

我知道是你——

【海水呛进口中，那个很久很久没有说过的名字依然没能说出口，化成细碎的水泡，翻涌上升，混杂在众多的泡沫中，不可辨识】

【入夜的海泛着泠泠微光，深邃的墨蓝色掩藏起一切，令人恐惧丛生，巨大的吸力将他拖拽进海里，慌乱中呛了不少苦咸的海水，隐隐开始后悔这一程是否是赌错了】

【短暂的窒息之后，周遭的景象忽然随之一变，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还有迎面走来的那些人，每一张脸他都认识，但又觉得不可思议，他们……都太年轻了】

【仿佛回到了过去，但是这可能吗？】

【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还被自己嫌弃的那双老皱的手，此刻的皮肤光洁紧致，不可思议】

【他往前走，和那些人打招呼，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刚刚签约经纪公司的那天，前面转角，他会撞上一个人，公司总裁的女儿，然后他们相恋、结婚……】

【旧去的时光像电影一样一幕幕重回他眼前，他身处其中，却更像个看客，因为那些曾经发生的惨剧，他无力阻止，星途的坠落，婚姻的失败，又一次看着自己登上顶峰后步步落拓】

够了！

【闭上眼】

你不需要给我看这些，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耳边喧闹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他睁开眼，眼前的画面开始剥裂，他站在别墅里，四周的墙开始风化破败】

【没有别墅没有城市，他漂浮在一个巨大的光球之中，周围是爬满海藻的石垒，像是千百年前被巨浪吞没的古宅，如今荒芜在无尽的深海（荒宅）】

【眼前的她仍旧和以前一样，有着相同的样貌，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记忆，本该变得模糊，但是这样一张面孔，任谁看过一眼都会永生铭记】

【她美得炫目，惑人心神，曾经他也痴迷于此，她这一问很多余】

【婚纱穿在她身上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仿佛是在提醒他，那个被深藏的秘密，没有性别意味着什么，穷尽一生他也不会明白，未知的恐惧最怖人，但也许尚不算恐惧，只是……恶心，嫌弃】

【他已经学会掩饰这种情绪，让它变得不那么明显】

【两人的距离拉近，随着水流起伏的裙摆偶尔扰破光球，打破他们之间的界限，勉力平定好心绪，回到最初的那个来意上】

你呢，难过吗？

【传说海妖的肉可以使人永生，他不想死，所以在这里，以期可以利用往日的情意再搏一回】

【他的眼，温情脉脉】

我来是想最后再见你一面

因为……

【他忽然一顿，那些事先准备好的华丽辞藻忽然无影无踪，该死的记忆力在临门一脚时又一次放他鸽子，人类的衰老来得那么快，那么迅猛，仿佛仅仅是在一夜之间】

【镜中的他变得苍老怖人，遗忘成了最经常的事，原本轻松可以做到的事都成了一道又一道严苛的难关，而他，已经失去了所有通关机会】

【想不起来，想不起那些准备已久的动人的话，他叹气，又笑，放弃了挣扎】

因为我快死了，未来对于我来说也许只剩明天和后天

我不需要再有那么多的顾虑，不需要再害怕什么，即使，即使，你——你不是人类，也没关系，是会消磨精血的妖怪也没关系

【他说着违心的话，喉头发紧，明明浮在海水中，却觉得口干舌燥】

我曾爱过你，这你知道

爱过却不曾得到，会遗憾，会想念，所以想来见你一面

【下意识加重了“得到”两个字，此刻他对她，十分渴望】

【他仔细的观察着她的情态，看着她幽蓝的眼眸，可是里面并没有他想要的波澜，他有一丝慌张，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忽然听到她愿意为自己解除遗憾，顿时惊喜的两眼放光】

好

【急切的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羞耻，堂皇的一字脱口，后面竟然没有言语再跟上，尴尬了一阵，才勉强保持平静继续】

我，我的遗憾就是你

如果我们能回到从前那一天，让我重新做一次选择，我想我就不遗憾了

你？有能力帮助我，对吗

刚才

【下意识的回头，想去看之前幻境中的一切，不期然的发现身后是墨蓝色的万丈深渊，中央漩涡一般的漆黑墨色，仿佛要把人生吞进去】

【颤抖的缩回手，重新看回她，背脊却开始冷汗涔涔，原来他一直都在站在死亡的边缘】

刚才你可以让我看到过去

也可以让我们一起回去，对吗，就一天，只要一天就够了

【她伸出手，巨大的吸力凭空而来，吹皱了他的皮肤，虚薄枯槁的身体几乎要被这股吸力拧碎，表情同身后的时空一样扭曲，等她收回力量才被赦放】

【仿佛死里逃生，对于那个不切实际的要求，不消她说，他已然放弃】

【唇边有些湿，用手抹了一看，竟是猩红的血，说话时都颤抖起来】

喔……这样……是我提的要求太过分，不怪你

别的、别的、我想想

【别的，他又能换什么呢，会想回到过去，并非对那一天有多思念，而是在那个曾经的过去里有一个法力消失的她，有一个强健有力的自己，他觉得那曾经的某一个时刻，他会有可能以自己的力量从她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

【可这个东西，他绝不可能直白的说出来，不能说，该怎么办呢】

【皱了皱眉，抬头】

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好像任何事物都惊动不了她的情绪，他不禁开始怀疑是否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那些所谓的曾经真正放不下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心脏无端端的一阵刺痛，他总是避免去思考和她的曾经，总觉得那是个不可触的噩梦，他理应回避，不自觉深思的时候便会这样星星点点的刺痛他的神经，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但好像距定义为噩梦还有很远的距离，不是噩梦，又是什么】

【她渐渐浮近，莹白的面孔上波光印粼，透着神秘的微蓝，她是妖，注定是个噩梦】

【这样的认知竟让他安下心来，可以坦然的抱住这具冰凉的身体】

你还是这么冷，无论我想了多少办法都捂不暖你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吧，我对你而言，微不足道，那些尝试都可笑至极

【他的声音有些低落，带着疲惫的倦意，渐渐低去的体温让他觉得很累】

【忽然收紧臂弯，用力的抱紧，勉力使自己清醒，仿佛是想和她说更多的话】

【一个轻轻浅浅的气音，让他以为她是听烦了，“嘘”，噤声，于是真的就缄口不言，只是抱着，而他的确也需要更多的专注力在别的事上】

【枯槁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绷紧衬衣，空荡的衣袖随着水纹浮荡，左右并不均衡，左侧的衣袖有点不自然的沉坠，他缓缓自那袖中抽出不把窄短的匕首，在抱紧她的一瞬，用力拔开】

【而后，那句久违的情话款款言出】

我，爱你

【不是爱过，或者遗憾，是真挚的爱，是的，他没有一刻会比现在更加爱她，更加的虔诚】

【刀尖扎进女人的后心，一种奇异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怀中突然支裂开蓝白色的亮光，他两眼放光，根本不顾这些，只是更加急切努力的剜下一片肉鳞，牢牢的抓在手里】

【他看不到她的血自他的指缝蜿蜒四散，看不到她愤怒的眼神，全世界都黯淡失色，他只醉心于那片新鲜的肉鳞，失狂般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不要？

【她没有靠近，抓着匕首的手却依然防备的挥舞了几下，妄图以这样的威吓隔绝出安全地带】

你懂什么！你是妖！

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样子，五六十年过去，我老成这样，你却还是这个样子，你根本不懂时间有多么珍贵，又有多么的可怕

是啊，这就是我的目的

【说着，视线贪婪的舔回那枚透发着妖冶蓝光的肉鳞，鳞片离开母体，边缘处已经开始发陈发暗，如同纸张燃烧时边缘蜿蜒的火线，一丝一缕的开始侵蚀内部】

【他忽然变得很紧张，手脚慌乱的抓着鳞片，撕咬着硬生生吞下咽喉，即便鳞片粗粝的表面狠狠的摩擦喉咙，他也丝毫都不在意】

【他将获得永生，还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呢，身体开始像大地回春般洋溢起久违的生气，股股暖流通达四肢百骸，越来越热……】

【沉浸在永生的狂喜之中，丝毫不觉得愈渐炽灼的热度有什么不对劲】

【永生当然意味着永不消逝的生命，意味着他可以有机会翻身再搏，在那个声色绚烂的世界里拥抱无尽的生机】

【他抬眸，看进那面水镜，镜中有一只赤黑怪物，浑身黢黑斑裂，从内挣溅出赤红的岩浆，这是什么！他猛的吓退了一步】
不！

这、都是你弄出来的幻像！

不！不是我！

【低头看到的依然是和镜中一样，他死命抗拒，奋力撕扯着焦炭似的皮肤，撕掉，人类的皮肤显现了一瞬，片刻就再焦化，陷入永无止尽的循环】

你休想骗我！！

我是人！才不是妖！你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要离开这儿……

【深色的海面上印出薄弱的光线，是黎明破晓时的微光，也是他的光】

【他拼命往上游，完全不顾身后，手破出海面瞬间就被阳光灼痛，三到四次的失败使他暴怒，回头冲向她，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是你！是你施了妖术！

【血色的瞳仁开始震晃，他终于慌了，激烈的情绪起伏已然失控，忽然又松开手祈求】

我错了，你放我走，放我走吧！求求你！

【她挣开了，留下他一人惶惶无主，阳光折射进海里，即便是那样微薄的光线都能刺痛他，放任水流将自己卷入更深的海域】

【代价……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代价，他曾以为所有的代价不过永远的失去她，他会付得起】

【离开了死亡才发现这并非不是一件好事，无尽的生命，同时也伴随着无尽的黑暗】

【没有光，也没有她】

【原来……无论什么代价，他都给不起】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