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练场

[三月里的京都和风遍播，柳枝摇动，呼吸间有粘腻细密的湿意，即便是无雨的好天色，青石路也有潮气泛起。冬日那些余留的残雪皆融尽了，晨时太阳冒出头，天光大亮，碎金一样泼在地上，瞧着正是春日光景。]

[便就跟着换了春衫，着单薄玄衣，窄腰收束，跨佩刀，先于院中练晨功。五指碎土石，双掌隔空劈院中松柏，过完一套招式，拭额上一层薄汗，转回房里处理公务。其实最不耐烦写这些劳什子公文，既比狠命搏杀还要费力，也比阴险坑人更要麻烦，往往从头写下来，一腔郁气都积攒满了。于是只好将腕上银镯转一转，再往大狱走一遭。]

[一番审讯下来，心气稍顺，离时身上披了一层一层的血腥味儿。时候掐得倒也准，出了门往天上瞧一瞧，被刺刺光色晃了眼，看时辰正好往操练场去。]

[按理说这趟操练不该生出什么岔子，察司曹司大多不敢挑事，见了自己像老鼠见猫，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干活练功。我大抵也知道和师兄在这皇城司里的名声，偶尔也听说过几句传言，无非逃不开鄙夷轻蔑。但那又如何？忠孝仁义又救不了命，佳名善名更留不住权势财钱，“恩师”昔日教诲可谓是深入神魂，即便宰了那老匹夫也将他传授的行事路数贯彻的彻底。]

[便是要被所有人厌憎，也得让他们畏惧得不敢在我面前讲半个字。]

[不过今日还真是稀奇。于列阵前方逡巡，利眼一扫，一下就捉出个与众不同的人来——站没站相，满脸困乏，偷懒耍滑只使五分力，观面相就是一副轻浮佻薄面孔，瞧着就让人倒胃口。再将他仔细打量几眼，已心中有数，但左思右想，也暂时没记起这人的名字。]

[不过无妨，左右整治个酒色浮气上脸的刺头也不用知他姓甚名谁。]

[一阵厉风剐过，隐在软皮刀鞘里的窄刀刀背疾劲击来，狠狠敲在他的脊背之上。]

你骨头软的？

[一击之后他倒是站得笔直，瞧着是低眉顺眼，可也没错过他起初时的愤恨神色，眼瞳微动，心下轻嗤——就这点胆子。唇一撇，幽眸里燃起两点小小的寒星，待看向走过来打圆场的领队，这点嘲意就变成莫测的笑，抬手将刀身一收，转身向前走了十数步。]

不急，我帮他松松筋骨。

[话音甫落的一霎，已然骤然抬臂，刀鞘与利刃一声轻擦落响，长刀振腕而出，流动弧度里刀光一闪，一片刀影罩下，携动刀尖从心房方位向上滑动，最终干脆止于其咽喉所在。便在这一瞬间的微妙停顿里，面上笑意尽去，语声轻缓，目光却森然。]

拔刀。

[倏然起攻势，刀芒挥动，一片流电似的往他身前飞去，这刀势极乱又极快，仿若大雪纷飞，直直往他左右周身罩过。此一下风起云涌，眼神已凝集，一点奇异的兴奋在血脉里涌动，热意轻盈的身躯里迸出激越狂放的声音，落到实处，又是一声断喝。]

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