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海棠春坞（京畿路）——江澜清

========承平十一年—冬—及笄礼======

【行及笄礼这日，开封府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似是白絮翩飞自天际而来，携着初冬凛冽寒风，绘成了她双眸中银妆素裹的雪景，斜倚在仙迹岩小亭，探腕欲捉那晶莹花瓣却是无果，眸色一暗，恹恹收腕，轻声长叹】

【她知道过了今日，一切都将会不同了、】

【母亲替她执礼时在耳边提起了许多旧事，有母亲自己待字闺中时的，也有她幼时记不清的，尽管大多皆在往日提起过，可今日再次道来却多了层别样心绪、在铜镜中，她瞧见了母亲墨眸中的喜忧，只因，江家的小女儿已至及笄年华，再过些时候便该行过那段母亲曾走过的路、、】

【案上佳酿早见了底，独留空坛陈立，此时她本该在席间宴饮，却偏偏一人跑出来，低敛瞳眸，视线落在膝间酣睡的虎纹团子，似是枚小火炉般暖着柔荑，然心间忧思缠匝，倒是不如那人送的这个小家伙自在，兀自失神】

【月华清冷似水倾洒天地之间，有徐风悄至，引得檐上银铃摇曳，清脆铃响打破了周遭寂静，将她游离思绪拉回些许，海棠春坞中数这湖心小亭最为僻静，仲夏时分当为家中避暑首选，然在这初冬时节到底是有些太过冷清了】

【探腕取案上最后一杯酒，身后有轻快跫响起，甫一抬首，眸光中映出抹娇柔影子自风雪中行来，是她闺中好友，丁府的千金】

【呆愣不过一瞬，瞧清了来者，执盏仰首饮尽杯中酒，在其面前不需遮掩，轻快话音入耳，眸光落在其手中物上，唇畔轻勾起丝笑意】

香香知我、

【嗓音轻柔却带了几分醉意，尚未清醒便教人按着肩头一顿摇，激起耳坠琅琅声起，晕眩续至，聆得关切之言，墨眸倒是恢复了几许清明，抬眸迎上香香视线却是一笑，指尖轻点那排酒壶，温声启唇】

你又不是不知，就这些，不打紧的、

【话音似是漫不经心，然这些佳酿皆是长兄平日家中背着大嫂在府中藏的，细算下来也有些年月，今日却被她一下收罗了大半尽皆偷饮了去，再好的酒量，此刻也醉了，只不过是她酒品尚好，又经了方才一出，清醒不少】

香香是怎么寻到这来了？菏泽与你说的？

【憨笑着瞧着眼前人，抬手将其小臂一牵欲让蔚然与她并肩同坐】

【女孩在身边落座时怀中的虎纹猫儿也被惊醒了，喵呜喵呜的叫唤几声，似是打过了招呼便自怀里蹦上了置着酒壶的石桌独自玩去了，算着时辰如今席间当是一派热闹，先前离席之时曾与母亲言道今日身子乏累，想回楼中歇会，故而携了菏泽掩人耳目，实则却领着人来此，唤人将佳酿尽皆搬来，而后才下令让菏泽先回楼中小憩，待宴将散再来此寻她回霁华楼中，以便无人知晓她在何处，谁能想还是被眼前人给寻着了】

【许是因寻来的是闺中好友，心下也无甚顾虑 ，待香香在侧落座便将小脑袋往人小臂上一放，兀自笑着，端的是娇憨可爱，姑且将平日规矩放在了一旁】

【人言至后，罚酒自是未曾怕过，却是没听过这样罚的，放在往昔她大抵是不甚在意，然如今半醉半醒最为磨人，那些个久压在心底的小性子也在此刻皆显于人前】

你两杯我一杯？

【似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下刻便松手稍坐端正了身形，捉了香香衣袖，来回摇晃】

不可不可、既是罚我未曾与你道明去处，也该是我两杯你一杯才是、

哪有罚少的理、

【嗓音轻且软，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目光不错的对上那双澄清瞳眸，香香长她一岁，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月华倾撒，映在少女略施粉黛的面庞上，似是无暇美玉，眉目间更有楚楚风姿，惹人心生怜惜，便是同为女子心底也不由感叹…】

【倒教她想起此番为何肆意饮酒，方才席上不知是哪家夫人点了一曲《西厢》，纵是知晓那不过是戏话本子所讲，却难免有思，他日后是否也会为一人倾心…】

【长睫徐徐低敛，掩去眸底早已无处可藏的少女心绪，不待人应下便将那怀中酒壶夺来，斟满两杯，素手轻抬执起酒杯，将其中一盏递至少女身前】

香香想来是顾着情谊才轻罚与我……可两杯一杯实是不公平，就……一人一杯吧、

【话音时急时缓，便是借着这醉意，不由少女辩驳分毫】

来，干杯～

【话音落，唇畔轻绽笑意，举杯邀人与她共饮】

【玉杯相碰，一声，两声，清脆悠扬，飘荡在这寂静一隅，琼浆玉露润过唇齿滑入喉间，如同昔日将那些杵逆话音悄然咽下般，无声畅饮、她甚少有过这般失态时候，平日里皆收敛极好，然此刻香香的问语自耳畔传来，心绪恍若被一根细线牵扯开来，曾坚不可摧的墙终是在须臾间崩塌】

【美目一睇，偏首回望，眸光落在那染上嫣红的面庞上，温和言道】

有呀、

【短促发声，嗓音懒洋洋的带了几分笑意，她知道她醉了，否则如何会与人提起这些话，只是这些话在心中压的太久，就连香香一句寻常问语便可让她再也压不住心绪】

一直都有…只是我瞒着你们，你们都不知道……

【自幼她便乖顺，嬷嬷和母亲的教导无论是行止端恭大方，亦或是待人谦谨有礼皆会按着二人所想做到最好，不曾欺瞒过她们什么，唯独这件心事，与她而言是难以同身边人说来的、】

我日日去书院…说着去看兄长…却是只为了看一个他罢了……

【声渐细微，终究是开了口，整个人无力的枕靠在香香身前，好似道完这一句心中紧绷的弦总算是得以松懈些许】

阿漓...他是谁？若是合适的，说不准想些法子...

【好友的话音顺着夜里的凉风徐徐送入耳畔，醉酒缘由，唇瓣开合，竟真道出了一声轻飘飘的“钰”，却又在第二字时戛然而止，酒意忽而散了大半。只因方才察觉念的不对...】

【珏非钰，我自不会分不清的】

【思及此，不知为何心底蓦的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背对着，瞧不见模样，却心知并非日日去书院所见之人。神思好似在此刻停滞，默声许久才算回过神，抿了抿唇，视线从不远处的小猫一掠便落回了伊人面上，迟疑须臾，终是松了口】

香香，我总以为我能看清自己的心，守着自己的心，可时至今日我却好似有些糊涂了...

【声似喃喃，因心中困惑，眉眼不觉间轻折了道浅痕，是少有的茫然与愁恼。不明为何心中人画影更迭，亦不明他在何时落入心间，这般迟疑的心绪与我而言，太过陌生，便愈发看不清心中到底如何想，心生惶惶】

人心，是会变的么？

【话落便觉得此话问的痴傻，分明知晓人心会变，却不曾想过自己亦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