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朝宗|古风·演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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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独韵] |思无邪|——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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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则铭

[夏日乏乏,媚阳愈见毒辣,将大地刷过一层湿潮,晚间凉风习习一吹,便是花香月影下,娇娥绮丛中,让那琼杯满酌,艳曲低讴兴捧出的良辰美景]

[只在这喧嚣声外的夜,尚在春末倒寒中残存苟且,呼啸的风灌进衣领袖摆,逼出几分刺骨的冷,除此之外,便是蛰伏暗涌的波动,像是黑暗中的巨兽撑开一隙眼,万物俱寂,只存杀意]

[黑影高跃而起,一条手臂五指如钩,朝着被追之人背心抓去,速度与力量都迅猛绝伦,当下心思快如闪电,虽感劲风逼来,却不回身,就地一滚,避了开去,只是扯动身上未愈合的伤,再起身之时一个跌撞,却是不顾拉扯的疼痛,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几个起伏破林而出,朝着前面那灯火辉煌的所在而去]

[这是城外的护城河,连着一条支干可穿梭入城,此时满天星辰抖落人间,长长的星河甚至一眼望去捕捉不到尽头,河上漂着大大小小的数十艘船舫,俱是那弄月抟风地,远远传来弦乐吟唱声,艳靡又风流]

[使了最后一点内力在轻功上,双脚落在船板上时脱力一软,扶了扶船身才站稳,目光眺到对岸,冷厉一紧,身子一转就消失在了原处]

[通常能包下这种船舫的都是非富即贵身份,我仗他们不敢轻易开罪,便不再择路而逃,身上不下十余处伤,有些暗器淬了毒,虽被暂时压制但也急需运功排出,我没想到他们这么难缠,就如他们没想到我命这么硬,扛到现在还没死]

[这船舫很大,房间也多,选了个偏僻安静的,从窗户口悄悄潜了进去,才发现里面有人,一男一女靠坐着,什么动静也没有,难怪在外面没觉察,借着帷幔将身子挡住角落里,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女的侧脸,容貌娇美,多是艳妓,男的背对我,看不清]

[我知道这船舫还会沿着河流进城,到时候再趁机混出去,所以干脆闭目养神,入定般不闻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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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兵起哗变,魏帝被迫逼宫败走,携无数异宝取道蜀中,却是中途染疾,临终嘱托其麾下忠臣傅进务将宝物藏匿不入奸人之手,只为有朝一日复朝之用,如今百年光阴逝过,傅家于蜀地扎根延嗣,聚湖而建,后辈尽出精锐之才,于悬崖峭壁上磨出一席之地]

[只是前朝宝藏的传言始终如星火燎原不息,所谓卿本无罪,怀璧其罪,傅家在风雨厮杀中始终憾位不倒,终是引来五大门派联手,鏖战三天三夜血流成河,我赶到聚湖山庄时,只见遍地尸骸,火光冲天]

[我与傅家家主八拜之交,趣味相投,引以为知己,自然是想方设法营救,只是当我找到他时,他早已身负重伤不治,卯足一口气留到最后就是为了将一条长可围腰的丝带交给我,原来当年的傅进精于工墨,将魏帝的宝物藏好之后便亲自绘了藏宝图,后来始终觉得不放心便将藏宝图画在束带上,融于山水笔墨间,若非他亲述,绝难看出其中奥秒,外人看来只当是一副宏伟可观的千里江山图]

[而真正的藏宝处由每代家主口口相传,而这大带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制成,过百年不腐,上面的墨彩也依旧清晰可见,群山层峦,烟波浩渺,引人入胜,那刻由他沾了血的手递过来,暗红的血迹将那天地山川都染成了炼狱]

[傅家被灭门,甚至没留一个活口,这临时组成的五大门派单一放在江湖上都是不好招惹的主,他们不标榜名门正派,行事向来诡异狡诈,只是不触及利益底线,明面上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做下这滔天血案,掀得一番狂风浪雨,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自我得了这藏宝图,就对我紧追不舍,从蜀中追到江陵,此刻江南正是入暑,却在一路追杀中无暇分心赏景]

[只身来聚湖山庄是我个人意愿,并不牵累师门,如今手上有了这藏宝图,怕是更不能回去,而除了五大门派,官府也是虎视眈眈,之前傅家还在不好插手干预前朝遗事,如今藏宝图骤然没了主,自然引得各方宵小觊觎]

[想起傅兄临终前的嘱托,教此物万不能落入奸佞之手,却没告诉我应该如何处置,实再是烫手山芋无可奈何]

[手摸上腰间,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却是突然一睁眼,正对一张晳白俊秀的脸,此刻拧着眉皱鼻轻嗅,脚下步子却是隐隐朝自己藏匿处走来,不由诽腹了句——这家伙属狗的么]

[屏息凝神,正琢磨应对之策,就见旁人影闪动,那美艳女子已是一把将他手臂抱住,整个身子都粘了上去,犹如水蛇般扭个不停]

“如此良辰美景,光听曲有什么意思,何况芳时最拿手的,公子还没领教呢……”

[言语间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沿着他身躯就往下探,目光一怔就移了开,却是扫到那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局促模样让人看着不觉好笑,嘴角便不自知掀了半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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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接下来会上演一出握雨携云,颠鸾倒凤的戏码,来这勾栏船舫本就为享风流韵事,可不曾料这小子竟直楞楞就闯到自己所藏的角落,当即竖起防备,袖中五指微微蜷起,随时做好应对突发的可能]

[但等了一会儿,那喋喋不休的家伙好像并没发现自己的存在,意识到这之后,崩起的肩膀略有放松,视线透过轻轻拂动的纱帏,仔细扫量了来人,之前打了个照面就觉得他面相不凡,容貌出众,此刻再观他衣着打扮,气质不俗,眉宇间通显贵气,再联系自己所观察到这艘船上的部置,恐怕不是普通富庶子弟,只是这胆量、未免小了点]

[但眼下不是趣味的时候,倘若惊动了这船上的人,恐怕不比之前的围剿轻松,只能想办法离开再作打算,身子往后挪了几步,想不动声色从来时的窗户再跳出去,却一时忘了屋子里还立着另一个人,当那身影也跨入纱幔后时,正好将自己完整的暴露在了她面前,一身狼狈,血污交错,往上一双静若寒潭的眼惊得她张开了檀口就欲叫出声,被我身窜手快一点,登时身子软了下去,不忘托住她的腰搁在一旁,而这到底也惊动了那背对自己的人,与此同时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表弟,芳时姑娘可伺候得你满意?要不要跟表哥取取经呐?”

[像是关心的话,可语气里藏不住的戏谑分明是等着看笑话]

[伸到一半的手随心念急转而改抱其腰,此刻让他昏睡已是不妥,只能将计就计将他紧紧贴在胸口,背靠着墙就像一对亲密交缠的男女]

[他不会武,就算我受了伤要制服他也是轻而易举,横在他腰上的手禁锢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胁,贴着他的耳朵就低声道]

别让他们进来

[但已经晚了,门“吱丫”一声就被人打开,瞥去的余光自帏幔下看到几双走进的靴子,当先一人“咦”了声,疑步在原地,道了句“人呢?”]

[越是危急关头反而越镇定,侧目看了他一眼,便在他一双惊惶失措的目光中压下了头,双唇甫贴就加重了力道,辗转旋磨的同时压迫他发出了声,这还不够,更是趁机橇开了他的嘴,攻城掠地般侵入,此起彼伏的暧昧声自绰绰飞扬的帏帐后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几乎是心照不宣地,自人群中发出低低的狎笑声,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门声又响,余光再去看,已是走了个干净]

[再是怎么玩笑也不能厚脸到中途坏人好事]

[他腰腹和脑后都被我按压着不能动弹,嘴里呜呜咽咽的都是被搅出来的破碎呻吟,一开始只是为了权宜之计,注意力又都在纱帐外,现在屋内一空荡,二人唇舌尚未分,再不容忽视的触感自舌尖抵来,一路窜烫了身子,抖然一个激灵将他放开,才发现憋了这么久差点没把人憋死,眼前一张俊脸通红,薄唇像被润过色般泛着盈光]

[而我大概,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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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自己大意,还没从刚才处境中回过神,所以当他扑过来的时候都没有下意识的挡一挡,胸口不久前才受得伤被狠狠挨了一拳,痛得身子一震,面色霎白得闷哼出声]

[受力往后倒的时候,勉强支撑着脑袋没磕到冰凉的地面,而他整个人都压了过来,才稍微有些恢复的身体又一时间像被四面八方拉扯一样,疼痛噬骨,眼看那拳头又要二次落下,有了防备又怎会再让他得逞,余出两分力撑起身掰过他的手腕就拧到了身后,可我到底小看了在情绪激动时人所能发挥出的潜能,虽没什么深厚的内力但几分蛮力总是有的,所以扯了半天居然也没分出个胜负]

[如此没有风度形象的肉搏交锋让我显得极其狼狈,虽然他也好不到哪去,可至少没受什么内伤的脸上仍是红通通一片,喷了火的眼睛拧着一股不服输的劲,跟刚才那怯弱易欺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本就外强中干,又被他耗去了大半体力,脑子都变得不太清醒,一时间也没想到直接将他劈晕了事,等到终于将他制服的时候二人均是气喘吁吁,他被点了穴躺在地上不能动弹,面上犹是愤懑不已,目光化作利刃削来,恨不得捅穿我几个窟窿,有些颤抖的站起身,胸前一块又被血迹染红,这小子下手真够狠]

[却是怀恨不上,说到底是自己作了愈矩之举,依他的想法怕是杀了我都不为过,不由走到他跟前蹲下了身,略是欠疚的目光与之衔接上]

实为无奈之举,还望阁下见谅,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机会定当偿还

[嘴上如是说,手上动作也不含糊,利落将他外袍褪下,罩在自己一身血污之上,目光再看他一眼,唇瓣开阖,一句“在下陈….”骤止在屋外突起的喧哗声中,大步跨过窗台随之一跃而出,眨眼就消失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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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转眼三个月飞光流逝,离聚湖山庄发生的血案已然从夏暑挪到秋凉,除了偶尔从茶博士谈古论今的故事中唏嘘这么两句,牵动听客的心肠,又有多少人还会周而复始的记得这让人扼腕叹息的命案,延续了百年的名门世家终究是彻底在历史的舞台上湮灭了踪迹]

[而至于众人牵肠挂肚的前朝藏宝图,最终也由几大正派出面联手,制止了这无休止的厮杀,但凡异宝入世,总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而这次因藏宝图落于千山弟子陈则铭手中,倒是省了以往的死伤无数,因为没人敢跟五大门派对着干,公然抢夺藏宝图,而陈则铭为了不牵累他人楞是没找一个援手,一个人扛下五大门派的追杀,竟能无数次死里逃生,这在近几十年的江湖见闻里算是奇迹了]

[而江湖上最有威望的几大门派合力施压,将藏宝图收了回来,并订下规矩每三年由一个门派掌管,而在此期间若有觊觎者敢来犯,其他诸派定会合力而阻之,如此一来总算平息了风波]

[毕竟这玩意儿毁又毁不得,若想独占那只会落得和聚湖山庄一个下场,眼下除了这么做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何况这背后隐隐还有朝廷的干预,毕竟前朝宝藏谁也不知道数量几何,与其落在那些见不得光的人手里,还不如放在几个正派手上稳妥,毕竟名门正派自翊高洁,总不会监守自盗,落他人话柄,至于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得,那只能再议了]

[几乎所有人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于是这本该掀起的大风浪悄无声息的就回归了平静,而剩下唯一值得津津乐道的,无非就是千山派弟子陈则铭以一人之力连挡五大门派,最终还能完整的护下藏宝图,这份能耐和胆魄不是谁都有的,于是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江湖各派也好,街头坊间也好,千山陈则铭的名号可谓是提及最多的,连着千山派都水涨船高,不少人慕名而去想要拜师山门,就算拜不成能瞻仰一番也是好的]

[就在千山派大门接连被踏平的时候,才历此一役,刚缓过气来的当事人却是避开众人眼线,低调的与师父在去往京城的路上]

[时值枫叶正红,清波江上扬帆远目,一点飞鸿影下,即使秋风瑟冷,也能吹出它独有的写意温柔]

[两人两骑并行于水岸边,蹄下不轻不重的步子随着湖风轻轻搅动江面,印出有些支离破碎的倒影,粼粼水光一聚,就拼凑出一张温和又不失气度的脸,一向云轻风淡的眉此刻却隐隐锁出几分愁绪]

师父,照你这么说,那五大门派灭门之事,当真不追究了?

[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啊,他们当真如此狠辣,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每念至此心里都像掖着一把火,随时会烧穿胸膛]

[一句话换来身旁人的侧目,那双饱含沧桑的眼仿佛看尽世态炎凉,同样也轻易能洞穿一个人内心所想,只听一声叹息拂来,幽声过耳]

“那五大门派联手,士气惊人,就连在江湖上享有威望的大派也轻易不敢敌对,若不是我们这边也结合起来同仇敌忾,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下场,他们联手只是为了夺藏宝图,只要失去这个目标,所谓的联盟也就成瓦解成一盘散沙,我们最初目的也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流血牺牲,既然他们已经做出了让步,若再咄咄逼人只怕会适得其反,至于傅家的血债,你要相信天道轮回,总有报应的一天”

[师父所谓的大局,我又岂会不懂,江湖恩怨,官府向来不插手,只是多了一份与傅家家主的羁绊,年少气盛的心胸里贯穿了“侠义”二字,便认为所谓的报应是事在人为,但师命面前不敢违抗,只能将躁动的情绪沉沉压下,以作理解]

“你也别多想了,你能护住傅家世代相传的藏宝图,已是极大的恩情,想必他们在天之灵也无憾了,你看你这一路都愁眉苦脸的,回头去了别人府上教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这半嗔的语气登时把我逗乐了,彻底收了心思只笑道]

师父说得是,徒儿记下了,可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跟宁国侯府这样的望族攀上交情,你可要说清楚了,别回头我说错了话真给你老人家丢脸就不好了

[老人家顿时捋了捋胡须,带着几分追忆的目光望向无垠江面,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就说来话长了….”

[秋风无赘语,缓缓推送着二人朝那愈行愈近的京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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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则铭

[虽江湖与庙堂向来泾渭分明,但英雄豪杰不问出处,穆家两代为官,为开国功臣之后,拜将封侯,地位超然,又广交绿林豪友,可谓明道暗道都吃得很开,更不提他们的当家主母与当今圣上有姐弟之亲,这样的身世背景,我觉得师父一句“当年旧情”实再是掺了不少水份]

[千山派虽也享负盛名,但远不及衔首正道的三大宗门,此次涉手五大门派的纷争只因牵及本门弟子的安危,不能坐视不理,却倒是最后风头尽收,一时威望堪与三大宗门并齐]

[师父这次带我入京叙旧,一来为避锋芒太露,怕凡事过刚易折,以我目前心性还需沉淀蹉跎,同时也不排除借这机会与宁国侯府攀攀交情,替我铺铺路,多一份助力对我日后在江湖上总是有益无害]

[对于这点,我是心知肚明的,自他从冰天雪地将我捡回来的时候,便视我如己出,倾囊相授,我自也待他如师如父,他对我寄予的厚望乃至整个山门未来的重担,压力虽大,但在这点滴温情中总让我甘之如贻的]

[我走南闯北也有些年头,但一直没机会来这天子脚下沾一沾仙气,此刻随师父走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只见门庭若市,川流不息,繁华织锦铺开的一张大网谓之太平,除了感叹一句此盛况不负京都之名,再想不到其他形容]

[拐了几道弯,人渐稀少,想来重地府邸前严禁喧扰,下马之后师父上前同门房报了名号,不多久就有人将我们引入门中,看仆从谨小慎微的模样,暗自觉得师父可能真的与这宁国侯交情匪浅,而这府宅之大,目之所过应接不暇,比之以往所见更多雍容大气]

[走到中堂的时候,适时迎来几道人影,不经意一扫,就顿在一人脸上挪不开,目光微讶,唇形摹出了疑惑却未出声,因为尚还有些不确定,直到被师父斥了一声才回过神,敛神朝那正前方的人行了江湖礼]

“我这徒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教老友见笑了”

[却听一阵爽朗浑厚的笑声传来]

“能有本事把五大门派耍得团团转,出了这等后辈之才,江老儿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此人生得高大挺拔,气度不凡,眉间沟壑像是岁月沉淀出来的沧桑,自有一番威相,想必是宁国侯无疑,那他身边那个是….又是不是…..]

[刚压下去的心思又零零乱乱浮起来,尽量做到目不斜视,可余光总是控制不住朝那处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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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的八分狐疑在看到他骤然变色的表情时便一锤定音,紧接着神色便恢复如常,挂着那招牌式春风化雨的微笑,浑不在意受下他这一句“嫌谤”之语,更没半点追究之意]

[如此气魄肚量落在那两个不知情的长辈眼里,一个是甚感欣慰隐有自得,一个是目中携赞又同时怒子不争,而此时此刻头顶着宁国府世子的当事人只是隐隐朝天翻了几个白眼,所谓道歉的态度如那日上中天,遥不可及,只是到底没再多说,反而使出八面玲珑将我师父哄得双眼弯成了缝,很是受用的将刚才那丁点不悦给打发的一干二净]

[只在与我目光交接时劈里叭啦放出一截不善的火花,接着眼白又是朝天一翻,真让我怀疑他这动不动就翻白眼的毛病是不是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用得如此驾轻就熟]

[肩膀不轻不重的被撞了一下,登时被这显得有些幼稚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过后又不自暗叹,怎么会这么巧,那日在金陵碰到的贵公子竟然就是宁国侯的独子,而这宁国侯与师父又是莫逆之交,本以为是一场意外,却想不到荒唐的开局后老天还安排了这样尴尬的一出,看那世子的态度,九成九还怀恨在心]

[适时一阵秋风吹来,抖了个激灵,顿觉这次京城之行又多了几重刀山火海,而这其中恩怨是万万不能让师父知道的,否则依他脾性,我不死也得扒层皮…..]

[摒下心思入了内堂,听得他们两个好友东拉西扯了一阵,话题不由自主就转到了我身上,毕竟时下最热门的便是我斡旋于五大门派的事,坊间流言总是多了天花乱缀的描述显得神乎其神,眼下当事人就在堂中,从人自然围绕这话题兴致高昂]

[我见如此,灵机一动,与师父对视一眼后也不推托,当真一板一眼将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如实述出,说辞是没传言那么夸大的,但我于被动时的处境却格外添油加醋,颇有英雄走投无路下的凄惨之意,甚还引得一些丫环女眷掩口吃惊,目露同情,我却是不着痕迹地朝一处扫了眼,待到讲完,四下一时无声,半天才从这跌宕起伏中回过神,不由纷纷喝彩]

“外人只道你替聚湖山庄护下藏宝图,与五大门派周旋还能全身而退,是为奇闻,却不知道这其中多少险象环生,九死一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江老儿你这个徒弟,很好”

[宁国侯言出感慨,而他身边的坐上师却只捋着胡须不动声色看来,他对整件事的经过是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想到以往有些清高的徒弟怎么会当着众人面刻意卖起惨来,实再不像他的作风]

[假装没看到师父眼中的探究之意,对于宁国侯的夸赞也是礼貌回以一笑]

我为了躲避追杀一度身陷泥沼,狼狈不堪,但处境再难只要坚持就有还生之路,有时候的不得已而为之只为了全心中大义,想必天下志同之士都能理解,穆小世子你说呢

[目光看似不经意的一拨,就眺到一旁穆世子身上,朝他露出副温和无害的笑]

[夜闯船舫的事我只是一语略过,至于闯谁的船,在船上又做了什么却是瞒住的,在旁人看来只是生死殊斗中不起眼的一节,但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委婉打消他对我的怨恨,让他明白我那夜所为,的确是出自无奈之举]

[毕竟上头两个长辈关系这么好,底下小辈若是暗中生了龃龉,总说不过去,对吧]

[眨了眨眼,借眼神将意思传达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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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眼前这养尊处优乍乍乎乎的年轻世子并不完全流像于表面的轻浮气躁,到底是在勾心斗角的官宦世家中浸淫长大,耳濡目染久了嘴皮子上的功夫总不会差,而我除了初时短促噎了一下,旋即又点头释然一笑,并不追话,若在这上面争强好胜,那就不是江湖人的作派了]

[真诚又附和地说了句“世子说得在理”就当揭过,只是想到之前的功夫都白做了,不由无奈又闷堵,感觉这看上去挺好忽悠的家伙怎么就油盐不进呢,难道真是八字相克]

[不过他一番话到底没逃过两个老狐狸的眼睛,四只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悠,企图从刚才的机锋暗藏中捕捉到一星半点蛛丝马迹,可这火药味来得快去得也快,随我坦然缴械退局仿佛就真只是一场随兴而起的辩论,至于为什么徒弟会突然卖惨和为什么一向推崇江湖豪杰的儿子会对初次见面的少年侠客产生这么大的敌意,两根疑惑的绳索始终晃晃悠悠坠在他们心头半空,一时难解]

[自在他那磕了脚,接下来也识趣的不再去触霉头,相安无事了一阵,师父推不过侯爷的盛情,答应在侯府小住几日,我自然要作陪,不多久就凭着待人处事很有一套在府中混熟了脸,任谁都要赞一句“陈公子少年英雄,却是难得的温文尔雅,没有架子”]

[没有架子到什么程度呢,那厨房帮厨的王大娘都可劲要把自家闺女推销出去,逮着人就游说不停,要不是后来穆夫人实再看不下去,好声训斥一通,好好的“英雄”非得变成闻风而逃的“狗熊”不可]

[而我从一干仆从丫环嘴里也大概把穆家小世子给囫囵出了大概,甚至几岁尿床,几岁走路,上树掏鸟蛋后楞是恐高爬不下来,一嗓子嚎的全府人来围观这等家底都掀了个干净,总得来说就是个从小捣蛋不学无术,长大后又只会溜鸟逗街,插科打诨的二等纨绔]

[为什么说二等,因为离那一等的标准还差了一截,穆家主母是将门之后,颇有遗父作风,连带着整个穆府的女人都特立独行,甚至耍刀弄枪都不在话下,所以别看宁国侯在外如何威风凛凛,而关了门那是出了名的惧内,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世子自然也深受其害,打小对女人的印象就与府中那些一言不合就提枪上阵的母老虎挂了边,从来敬而远之,而自古流氓纨绔哪有怕女人的?]

[这让我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唇边泄出的笑不由裹了几分意味深长]

[今日黄历显示宜出行,宁国侯就领着师父游山玩水去了,而穆世子通常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也会出门闲晃,晨起练功之后又候了他两个时辰才在必经之路上看到他身影,站着有些木的肩膀一斜,将脸迎向来人,噙起笑意招呼道]

穆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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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视他脸上竖起的怒气腾腾,甩过来的话也不知道沾没沾耳就自动飞到九霄云外,兀自双腿扎根般立在原地,直到他不得已刹步跟前,任他横眉冷目,射出刀剑万丈,一概到我这就化成了和风细雨,轻飘飘刷过清平温允的眉间]

一早侯爷就带了师父出门,说去京郊天禅寺会友,让世子今日带我领略下京城的风土人情,不知世子可有空闲

[仿佛一眼就洞穿他所想,所以还不等他开口又不紧不慢道]

若是没空也没关系,侯爷让我只管跟在你身边长长见识,左右我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想必世子不会介意

[这话说得极委婉,原话分明是“这小兔崽子一天到晚除了跟人厮混就是闷头睡大觉,能有什么正经事,你只管跟着,顺便替我好好看着他,别净会给我惹事生非”]

评分

参与人数 1铜钱 +5 谷物 +5 纹银 +2 收起 理由
江浅漓 + 5 + 5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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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写着十万个不乐意却禁不住我压出了宁国侯这一座大山,一阵不耐的催促就率先拔开了腿,缀在后头看着他背影,不由感慨,这小少爷看着刁蛮任性实则肠子直得很,除了被人非礼轻薄这点绝不让步外应该不难相处,可惜交恶在先,也不知道要花上多久的功夫才能冰释前嫌]

[随他到了个貌不起眼的宅院前,门口却是有人把守的,穆少爷顶着张活招牌的脸一路畅通无阻,只是沿途有好奇的目光时不时量来,揣测这看上去既不像仆从又不像侍卫者的身份,皆一笑置之,尾随其后颇有几分“狐假虎威”之势]

[入到内才知别有洞天,只见里面桥段弯弯曲曲,流水缓缓,假山上乱石堆叠,几簇苟延残喘的夏花掩不真实,再路过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远远人声传来,间或咿呀婉音,才看清远处临水桥畔搭着戏台,已有长袖善舞的戏子粉墨登场]

[这样别致幽静的戏园,的确符合京中贵人的审美,只是初来乍到免不了投身其中,等回过神就见穆世子身边已围了一圈年纪相仿的少年,品貌谈吐应该都是如出一辙的世家子弟]

[上前两步就对上他折身砌笑的脸,怎么看都刻着“不怀好意”四字,将我一拉拽到众人跟前,接受无数射来的目光洗礼]

[闯荡江湖这么久,就算对着那十恶不赦的大魔头都能谈笑风生,什么场面没见过,更何况只是一群乳嗅未干不知险恶的贵公子,都没怎么动,只是从善如流的摆出张笑意随和的脸,极有涵养的自报家门]

在下千山派弟子陈则铭

[这话一出就似激在沸水里的油顿时炸开了锅,那原本一张张傲气逼人的脸上先是震惊,再是各种精彩的表情纷呈,继而群情鼎沸的跨近了距离,很快就将我包围其中]

“你就是那个以一人之力挫败五大魔头的陈则铭!”

“什么五大魔头!是五大邪派,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对对,听说你与五大邪派决战麓山之巅,整整打了十天十夜,最后将他们全部杀死了,简直大快人心!”

[他们七嘴八舌说的激动,我却听的懵了,不知道这比市面上还夸张的谣言是怎么钻进他们耳朵里的,也不知道这五大邪派是谁给册封的,又是怎么死在我手下的,打十天十夜不休,那我可能已经成人干了]

[最后只能认定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精贵少爷不知道道听途说了几个版本,然后选择了自己最理想的一出]

[年少总有一颗江湖梦,刀光剑影,策马驰骋,黄沙落日,孤胆英雄,这些少年或许终其一生都触摸不到这所谓的英雄梦,但不妨碍他们抱着憧憬的心去看待他们眼中的江湖,仿佛缔造出这样一个旷世宏伟的故事,自己就如那故事里的主人公,声名造就,完美落幕,也没有遗憾了]

[虽然正常人动动脑子就能看出这其中的纰漏有多离谱,但他们不是正常人,只是一群追逐江湖梦的痴人罢了]

“你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年轻,我也见过我爹请过的所谓高手,不是长得五大三粗就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对了,你是怎么打败那些坏人的,用的什么兵器”

我不用兵器,千山派以心法内功见长,犹擅掌法与拳法

“你居然空手跟他们打?!还打赢了!”

[我作微微一笑不语,落在他们眼中顿时形象又光辉高大起来,我的确没用兵器,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躲避追杀,实再避不过也是以智取为上,又不是光明正大的比武,何况五大门派的人也不会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

[要纠正这些情绪正当高涨的少年有点困难,我选择放弃,何况眼下也没有长辈在这里,谦不谦虚也无所谓,只是一下子把风头都抢了过来,也不知道穆世子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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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则铭

[随众人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仿佛一下镇住了场,让那沸腾的喧闹短暂恢复了安静,继而面前让开一条道,抬头就与那迎面投来的目光对个正着]

[眼前这公子看上去要稍年长些,褪了青涩皮囊就少了世家弟子的骄矜气,虽也着锦衣华袍,但如他一开口就透着干练沉稳,反倒愈衬出与众不同,眉宇间的勃发英气绝不止于表象的浮华,只是这不客气的开场白与面上显掩不住的自信倒让我想起不少慕名而来的少年侠客,或是名门之后,或是小有名气,站在一定高度久了就不知道收敛二字何写,叫嚣着要与我一较高下,仿佛赢了这传说中的人物也就有了笑傲江湖的资本]

[当然,这些挑战我一个都没接,早与师父暗渡陈仓北上京城,留下烂摊子自有千山派的弟子去善后]

[只是要说完全一样,又不尽然,他没有那种眼高于顶的傲气,给人感觉更似压在剑鞘里的利剑,未出却已窥锋芒,待得旁人耳语几句,才了然于胸,这少年出身行伍,难怪举手投足有种说不出的英气逼人]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我竟应承了他的比试,这下轮到那些少年人激动不已,忙是清出一块场地又与管事打点好,这好好唱戏的梨园顷刻就变成了杂乱的武场,闹烘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我与那名叫阿越的对立而站,我将拱手做礼,他却一摆手道]

“你不用兵器,我也不用,咱们拳头对拳头打”

[见他如此爽朗,便也一笑应之,下一刻他便猱身而上,快如闪电般压近,抬手握拳虎虎生风,我见状腰一避,躲过他挥来一击,但他反应极快,拳落下五指倏张就要拿上我心口,我屈臂作挡同时一股柔中带韧的掌风迎上其面,逼他不得不断招倒退,双脚在石地上磨出一条沙尘]

[军中功夫讲究出手凌厉,招式沉稳,对敌一击即中,而江湖上的武功都是招来招往间不断积累出来的经验,何况不是出手杀人的功夫你只能感受到敬与畏,而体会不到慑与危,他力气很大,也懂得技巧钻营,但相对内力火候略逊一筹,尤其对上我这厚积薄发的掌法,后劲明显不足,几个回合下来速度与力量都有所下降,但他却始终不显一丝气馁,每一次交锋都拼尽全力,似那抹布挤一挤总能出水不涸,让我都不得不心生佩服]

[于是下一招突变,出掌凌厉如剑,力道雄劲,带起的掌风都快了三分,一掌拍在他右肩,顿时卸了他半边力道,亟亟后退数步停下,就算他再好战也不得不承认气势已败]

[一抹不甘划过眉心,却是抬头之隙畅吐一口气,噙起善意的笑朝我拱了拱手道]

“在下输了,陈少侠不愧是江湖豪杰”

[道了声“承让”四周片刻的鸦雀无声后顿时爆出一阵喝彩,为能看到这样一场精彩难得的比试而再度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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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黑曜 于 2018-5-15 16:35 编辑

陈则铭

[从戏园出来的时候,目送我的除了一开始的仰慕崇拜外又多了些意味深长的东西,夹杂着类似“没想到啊没想到”“什么也不用说我都懂”这般复杂隐讳的表情一一呈在那些贵公子脸上,就连一开始与我挑战的那个阿越看我的眼神都不如之前自然,就像吃了口苍蝇又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扯了下面部肌肉勉强做到面不改色]

[我借疑惑的目光寻到穆世子身上,却见他视若无睹的撇开了头,挂着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赖样,心里便大概有了数]

[二人朝着侯府的方向走进一段巷子路,身子始终慢他一个肩膀,突然出声道]

世子莫不是还记恨那回在船舫的事,实在不行….我让你亲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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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则铭

[他嘴上说着不记恨,但脸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与口中所述背道而驰,其实按以往,这种脾气性格的公子哥我是不愿结交的,江湖出身,皆洒脱随性,虽也缺不了利益纠葛,但更看重志同道合,就如他身边那些世家公子一样,所处背景立场注定会形成一个交友圈,其中掺杂人情往来也好,气味相投也好,左不过比跟江湖人结交靠谱,更何况在我陈则铭眼中,能高看的本就很少]

[奈何之前阴错阳差的开头,老天又成心让我们再遇,愧疚纷涌,终是亏欠,才一再热脸相贴,希望补偿不晚,能将误会早日解除,可惜想像总是美好,谁让我一上来就踩了人家逆鳞,化干弋为玉帛的过程总较旁人要艰难些]

[于是那满含讽刺的话激来,也只是淡淡一笑,点点头道了句“世子大人有大量”,只是对话中意引申出了不同,突然很想说“其实也不尽然,至少你的嘴唇软得能滴出水来,一点也不硬邦邦”但很快意识到若真出了口,定会掀得炸毛的小猫变本加厉,识趣闭上嘴,只是余光斜过他翘起的唇微微出神,很快又移开]

[京城的路我不熟,可以说是完全陌生,所以脚步不错地跟在他后面七绕八绕,这深巷似没尽头,斜阳余晖打在身上,拉出二人细影印过砖地白墙,青苔泛着惨绿被金光一镀,变得更加幽邃,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毫无征兆地拽住他衣袖扯了扯,低声说了句]

后面有人

[其实很早就感觉到了,习武之人耳目较他人灵敏,只是对环境不熟悉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正巧同路,所以边走边留意,直到这巷子深处杳无人迹,那一再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就欲盖弥彰起来,大概从出戏园的时候就盯上了,但目标不知是世子还是自己,初来乍到,我更偏向于前者,毕竟宁国府世子的身份确实尊贵,但同样也预示着危险,木秀于林风必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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