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观-三清殿（荆湖路）——任飘踪

【时间仿佛从来都是不留人的，一眨眼，自己在这这看起来大实际上算上自己也才两人的道观里度过了好几年，顺便迎来了自己的冠礼。】

【说到冠礼，在自己模糊的记忆中，只记得高高的楼阁中，有人进进出出，其他的，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不管怎样，自己需要加冠，这件事是不可逃避了】

【道观里虽加上自己也只有两个道士，但当师兄的还是很靠谱的为自己推演了下加冠的吉日吉时，于是到了这一天，自己便起了个大早。先按照以往惯例将庭院中打扫干净，而后把扫帚放回自己屋中，踱着步子出了庭院。】

【一路行来，未见师兄的人影，想着他到底去了哪？不过不管他去了哪，自己先去三清殿便是。时间一到，他自然就会来了。】

【就这么走到了三清殿跟前，还未进去，便见熟悉背影跪在蒲团上朝着三清神像叩首，在门口停下脚步。就这么看着师兄行礼完毕，然后……】

好像还没到时辰，虽然太乙门下冠礼简陋了些，可即便师弟你来得早，也得乖乖等到吉时不是。

【眉峰一动，听得出他语气中惯有的调侃。索性跨步入了殿中，走到人身旁，抬首看着神像。】

我呆不住，反正早晚都要来的，就先来了。

【抬手摸了摸发髻，怎么摸怎么觉得怪。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为啥还得做这幅打扮。】

【不过幸好过了今天，自己就不用去考虑扎发髻这种事情了。反正对自己来说，马尾比较简单。】

好了。师兄刚才试了试这蒲团，还算舒服，既然你来得早，就上拜三清清净心神一下。


【听见这话，又见师兄起身，抬眼看了看三清神像。】

……

【想了想，还是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作为一个道士，不拜三清似乎有点不合礼节。但在自己有这个意识前，自己还真不怎么拜三清。如今大了，不拘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也不是信了这漫天的神佛。只是觉得，这样仿佛能给自己一个寄托。】

【按照礼节先行了一礼，随后双手放置蒲团两侧，一脑袋叩下去。】

……

【随后起了身，抬头看着神像。】

……

【望也只望了一会儿，随后便起身，站在师兄跟前。】

【殿外阳光灿烂，转头一看，庭中老树的影子也一点一点挪动。索性就这么望着，等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直至眼角余光瞟到师兄将放置在一旁的冠巾取来，便敛了敛情绪。】

现吉月令日，令叶子洛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

【这做法事的口气……默默咽下开口的冲动，毕竟是这么严肃的场面，师兄又是难得正容，还是不要找不痛快比较好。】

【只是在师兄解开发髻后，心思忽而有些飘忽。】

【冠礼，只记得幼时，自己曾想过自己的冠礼，定要和兄长一样，让父亲先为自己早早备下冠礼，然后在成年之时为自己及冠。只是如今，同样的冠礼，却是不同的人为自己及冠。】

【思及此处，缓缓阖目。】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待冠巾都戴好后，才睁开眼。本想抬手摸摸，毕竟自己从未梳过这样的发髻，只是看师兄一副没什么稀奇的模样，只好先把这个念头放下。看着师兄，却是不言不语。】

【虽然感觉自己还真像是个木头架子，但此时此刻自己干的不就是木头架子的事？】

【先依师兄所说的礼节，跪在蒲团上，正欲叩首时，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那不明去向的父母。】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可还会记得这个被他们‘放弃’的孩子？】

【毫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蒲团两侧，再叩首下去。】

【三清在上，愿您庇佑弟子父母，身体安好。】

【随后起了身，又站在师兄面前，任其先将衣服披上，抬起手臂帮忙穿好，待整套衣物都穿好后，放下手臂，看着师兄，毕竟自己对这方面的事情从来不上心。】

【接过师兄手中的香火，学人刚刚的模样，拈住香火，对着三清拜了三拜。】

【将香火插入面前的香炉中， 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冠礼虽不似大户人家所办的冠礼，但好在还是有个规模。如果真让自己像大户人家那样，这里换衣那里叩拜，说不定自己还不会干了。】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道袍，又伸手扯了扯，这才抬头看向师兄。】

成了？

话说师弟你没吃早饭到现在居然都没什么反感……

【听见这话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反感？自己还真没有。大概是因为这几年去荆永全之地多了，又或者说自己是在外风餐露宿太习惯了，所以对有没有吃的其实不怎么在意。反正饿了再去找吃的就是。】

那就……呃，只要不是羊肉就行。

【见师兄明白似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出三清殿，自己正欲跟上，眼角余光突然瞟到样东西。】

嗯？

【转过身，走到云台之前，将那个一直被当摆设的木盒拿起，掂量了下，内中响了一响。】

这……难道是……

【转头看向师兄的背影，却见他早已出了三清殿。】

礼物吗？

【三字出口，又低头看了看木盒。索性什么都不想，将木盒拿在手上，跟着人跑了出去。】

【毕竟，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 结 ======

季春将尽，冬雪已融。后山竹林笋尖顶出了土，正好给厨房里加个菜。

与萧逸之一谈，似是友人相聚，却无形订下了太乙与昆嵛的盟约，只要此身不亡，盟约便能继续，安宁也能继续。

思及此，已自兰溪石阶往上。入后山见翠影重叠，闻远山隐有声嚣。择隐世之道，可山外红尘依旧会入耳中。所谓隐世，怕是徒劳。

却容不得多愁善感，春日至，香客也多起来。可三清殿前的石阶先才扫了雪，昨夜风寒，不知是不是又冻上了。

过了道舍，至三清殿时恰好见了熟悉身影进入。本欲出声却见他神情不对，怔了怔。

总不是出事了吧？

细想萧兄前些日子是发了封信，只是萧逸之来的突然也没来得及看。转了道见他殿前叩首，无人相伴，孤零零的影子发出了叹息声。

果真还是……抬脚入了殿中，来至人身后他也未能察觉。抬了眼神像默然，又垂首：“先起来吧。”

当初说是要去河北寻萧兄访前缘，也信他有能力能自保才放人离开。如今速来跳脱的少年此刻眼眶发红，那声叹息必是有事故发生。

他模样太拘束，加之些小动作，反而让人放松下来。抬头看了看神像，又低下头，像是打趣般道：“总不能对着神像哭鼻子吧？随我先去偏殿坐坐。”

想来是伤心及了，所以才不选择问他发生什么。领着人入了憩间，让他坐下。看着他，只是静静道：“悲愤遏心非是好事，你可以在这里放肆哭出来。若不需要我在场，我就先出去。”

他之情况不好，本就不欲离开。只是人要发泄总需要个途径，若我在场让他尴尬离开也是无妨。

听得一句师叔别走，回头看了看，又坐了回去。面对面时遮掩不了的愁苦与泪痕在他面上格外清晰，到底是孩子，何必这么强撑。

心内不由叹息，对十六岁的叶子洛来说悲伤、恐惧、愤怒，又何曾没有出现？但因为有师兄在侧，才显得没心没肺些。他到底与自己不同，却也与自己相同。撑不住时，作为长者总是要表个态。

因而只能再次起了身，至了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见人神情微怔后手臂一揽，把人抱在怀里。
依旧是那副慢悠悠的口气。

“我大你十多年，所以你也没必要摆出一副大人模样和我答什么礼仪尊卑。孩子气一点，更适合你这个年纪。”

一句去了，原本想拍拍他的背脊，却动不了手。只因为话中虽是云淡风轻，但每字每句皆带着这人世间最不愿见到的痛苦：阴阳之隔。

我该是劝他，可却劝不了。亲缘对我来说是极其寡淡的，若不是少殇，我至今都不愿回返刀剑春秋。可亲缘对我来说也是重要的，若不是师兄，这世上哪有叶子洛此人。

终是轻轻拍了拍人，斟酌了许久的答案，还是出了口。

“这世上……谁也改不了既定的命运。”

我曾恨过怨过甚至不愿接触过，却终于要面对血浓于水的结果。

“也许，你留在那里的确会有不同。但这个不同又很很多种，如果是与师门共患难，你觉得……你避得开吗？”

稍抬了眼，望着窗扉外落入的一缕春光。我是不愿用江湖人的思维去揣摩他事，何况告知他劫杀争斗也只是看你软弱可欺，平白无故长了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抚着少年墨发，半响又言

“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人时，你只能保护自己。有了能力，你才能保护其他人。”

凝望着少年双眼，这一声守护太乙，我听得出他的真心实意，也见他目光渐渐坚定。

天真纯然，也抵不过世俗无情。但身在江湖，谁又能一直纯白下去。早些醒悟，或许是残酷的事情。但并不是人人都像武痴，愿意主动承担保护的力量。

若他愿意，传授武艺又何妨？但眼下非是好时候，只收了手，微微一笑。

“此事待我思索思索，你若不急，不妨过段时间陪我下山一趟。”

————  结  ——————

初秋时分，天高云淡清风拂面，当是悠闲时心却如沉石。以至于几时自杏林居出来都未曾注意，只抬了头看着飞檐掩云，朗日晴空。殿中道尊面容似是一瞬模糊，微阖了眼，压下那股隐隐的不适感。

四周无人，也给了平复的时间。应是片刻后复又睁眼，举目望去时青华帝君面容慈和，当救世人于苦。想当初在此与二位师弟商谈惩戒静昌青风，心中还思九狮云来非我能见。如今再逢变故，当有愁苦也只作不知。

——毕竟，祸乱已生。

掌上似有温热流下，抬了手才发现刚换上的药布又被血浸透。面上却没什么变色，只放下手，此间诸事，若能以身代之换太乙安宁、同门平安倒也没什么后悔的。

只是青风今朝去了则阳馆，一时半会竟拿不定主意让无余先过去还是让慕情先过去。想来考虑太多事情才让脑海混沌的很，以至于有人靠近时不闻得师兄二字，怕是回不了神。

下意识观去，是个熟悉的身影。

“怎来此处了？”

他说出青风二字时又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他也是为此而来。不过转念一想，不说道医门下，青风与静昌之事已牵扯了玄气真武两门，加之我亲自下山拿人反落得这般狼狈模样，他知道消息也不奇怪。

意识到这点时心头涌上一股压不住的疲惫，偏偏他看出来亦不能颓废。见得蒲团上前只笑了声，抬手自袖里抽出一块帕子，自行裹在伤处上，随后也不与他辩驳依人之言坐下，直接了当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的？”

师叔可以照顾师侄，但长老却要顾忌宗门。所以，我想知道他此次前来想表示什么。

“你是传法之一，自然有权评判此事。”

坐于蒲团上，长袖拢膝，左手外伤已近麻木。面上神情平淡，见不到半点动容。因而对他这般表示也只是轻颌首，并没有再过多表示可或不可。但他来得突然，有些话此刻还是与他说清楚为好。便见视线一转，看着身侧人复又开口，仍是韵平无波。

“但……为兄私心希望师弟斟酌言辞，此事已涉及玄气、真武、凝丹三门，妙音门下本是无争，我亦不愿再让此事更加扩大至全门。”

话音落时，室外鸟鸣轻微。

自他言中，我听得出他对青风的关怀。而青风入门至今刚至一载便能让太乙诸传法为其求情，想来也是他本性良善才多青眼，可想我……不也是如此么？只是青眼多赖，总让人心下稍偏，便如此此事，明眼皆看得出是静昌寻衅，可青风动手时便难有转圜，何况今日走火入魔……？

思如此时肺腑之痛越发明显，左掌已木，毕竟卧龙谷一战硬接霜寒可非是这么容易，能保住这只左手在如今看来已属大幸，只是……不知是否错觉，喉间腥甜气息愈浓，压下咳嗽声，道

“蔺师弟现在如何？”

“无大事便好，至于青风，师弟你的意思我也明白。”

这么说着时已起了身，掸了掸衣上灰尘，又俯身将蒲团拾起。就这么一个动作，弄的人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不曾说什么，将蒲团放回原地，这才回头看他，淡淡道

“但还是让我斟酌斟酌吧，毕竟……牵扯的可不是一个人啊。”

说出这句话时，总有些无可奈何。

———— 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