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春台

[甫一入冬，天便落了雪，极细极小的雪粒拂在面上，触之即化。仰头望了望天，忽然就怀念起云州大片大片下着的雪，念头一转却又忆起离家前那一场争吵，心头一梗，恹恹得再没了归乡念头]

[闷闷不乐的拐进了家戏楼，楼内温意一蒸，发上雪屑消融成水，湿哒哒的落了几滴在衣襟上。握住发丝将残水拧去，眼一瞥就瞧见旁桌坐了个年轻公子，手中执一折扇，泥银扇面上绘了赤红的梅花。本是极美，可冬天霜寒，他举扇一扇，我都觉得冷了几分]

[附庸风雅！]

[腹诽间舞姬长袖甩至眼前，抬眉一瞧，见她竟也恰好持了一枝新开的红梅，成簇的花瓣随舞步忽高忽低的颤着。我看得兴起，心头烦闷皆去，乐滋滋地捧过一杯香茶，随众人一齐叫好。喧嚣稍止时恰听见旁桌男子谈及近来江湖传言，闻"昆嵛派"时无动于衷，"佛狱"两字一入耳，顿时一呛，半口茶咽得急，险些咬了舌头]

[忆起当日沐永青欲带我回佛狱时情景，看似是不得不去，实为顺水推舟，只因那日与师父大吵一架，脾气发得惊天动地，又拉不下脸向他低头认错，想他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莫要往大理去，可气涌上心头时，偏偏就赌气去了，如今才觉麻烦透顶]

[本出着神哀声叹气，不妨一出戏恰好唱完，戏乐一停，周遭瞬时安静下来。我被唬得一怔，愣愣抬头时对上一男子双眸，视线相遇间分明在他眼中辨出讶异之色，心头突突猛跳两下，平静后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摸摸脸颊，欲跟上前探个究竟，转念却想起那人方才上楼时脚步轻敏，完全看不出武功深浅，贸然前去怕是不妥，一时间只得坐在原处苦想其中因果]

[心中像被猫爪挠了一样痒]

[戏台上云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浓丽到极致，可我却全都看不入心，只忍不住睁圆了一双眼，往他去的方向直盯过去]

[见他进了厢房，帘子一掀一落间隐约瞥见里头有个人影，模样如何却是未看清。出神权衡了许久，忽然一掌拍在桌上，把旁边的白衣公子惊得一跳，半杯茶都泼在衣衫前襟上。我起身睨了他一眼，未待其开口就昂着头往厢房那边去了]

[距厢房本是不远，可自己晃晃悠悠走得极慢，途中还从伙计手中取了小半盘花生米，边吃边走。待盘中花生用尽时，人恰好到了门前]

[盘子一斜，碎屑飘荡几下落在地上。一拂衣衫，笑眯眯得就要伸手叩门]

[手举在半空将落未落，听得女子声音更是惊讶，面上一紧，头也不回便甩手将盘子扔回路过的伙计手中，径自掀帘而入]

[进了厢房立时将屋中二人打量了一圈，见他二人一站一立，老者双手交握垂放身前，姿势甚是恭敬；女子端坐不动，言语中自有一番威仪，想来她才是说得算的那一位]

[念头在脑中这么一转，当下冲那姑娘拱了拱手]

打扰姐姐了。此番贸然前来，小妹便开门见山

[眉眼一弯，霍然转身面向那位老者，言语间十分确定]

这位老伯似是认得我

[见那老头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也不急，转脸冲那姑娘露齿一笑后便径自往她对面一坐，倒了杯茶慢慢等。未料到茶还未晾凉，自己姓氏竟被人叫了出来，一双杏眼霎时瞪得溜圆。刚想开口相问，却被他一句"蘅姐姐"给说得一愣，呆坐片刻猛然转头看他，紧紧盯了半晌才垂下眼帘]

我娘她....早就过世了

[衣衫一角被捏在手里绞了又绞，心中又喜又悲，话到嘴边却问不出，眼圈却憋得红了一围。少见的讷讷无言了片刻，想了想便换个称呼唤他]

前辈既称我娘一声"姐姐"，想必是亲近之人，可否多与我讲讲她的事？娘亲过世太早，我连她的相貌都已记不清了

[听他讲完又枯坐半晌，杯中茶水早已凉透，心内却腾地一动，有什么滚热的东西翻腾上来，硌得自己又酸又涩。爹娘样貌早已遗忘，那对恩爱眷侣亦再看不到，我只觉眼前一片茫然，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直到她出言相问才回了神，微红的眼梢一挑，略略沉吟了下方开口应道]

我本就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前些日子才偶然结识了一位朋友同行。至于去处，走到哪算哪吧

[因解释起来太过麻烦，恐横生枝节，故并未提及自己已入佛狱一事]

聂姐姐

[本不愿再回佛狱，只爹娘当年往事仍隐含诸多隐情，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前往一探，遂点头应允]

[只决议易做，前路通向却是渺渺茫茫]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