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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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入冬，天便落了雪，极细极小的雪粒拂在面上，触之即化。仰头望了望天，忽然就怀念起云州大片大片下着的雪，念头一转却又忆起离家前那一场争吵，心头一梗，恹恹得再没了归乡念头]

[闷闷不乐的拐进了家戏楼，楼内温意一蒸，发上雪屑消融成水，湿哒哒的落了几滴在衣襟上。握住发丝将残水拧去，眼一瞥就瞧见旁桌坐了个年轻公子，手中执一折扇，泥银扇面上绘了赤红的梅花。本是极美，可冬天霜寒，他举扇一扇，我都觉得冷了几分]

[附庸风雅！]

[腹诽间舞姬长袖甩至眼前，抬眉一瞧，见她竟也恰好持了一枝新开的红梅，成簇的花瓣随舞步忽高忽低的颤着。我看得兴起，心头烦闷皆去，乐滋滋地捧过一杯香茶，随众人一齐叫好。喧嚣稍止时恰听见旁桌男子谈及近来江湖传言，闻"昆嵛派"时无动于衷，"佛狱"两字一入耳，顿时一呛，半口茶咽得急，险些咬了舌头]

【自古以来，消息最为灵通之地，无出其二：一曰青楼戏院之流，二曰茶馆酒楼所在】

【早前千佛山遇袭一事，因疑点众多，与陆少侠别后，与竹翁以暗号相约，定于熙春台一会。已近约定之刻，竹翁还未见身影，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桌上上好的茶飘出缕缕清香，却是再难入心，戏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台面上青衣花旦一字一句吐露着心中那缠绵绯侧的情感，不知是戏入了人心，还是早已把人生当作了一场戏。只是这些都是他们的，与自己无关】

（再等半刻）

【告诉自己再等半刻，若竹翁还未出现，便亲自上佛狱一趟。新续的茶还冒着热气，隔着一帘，远远瞧见竹翁熟悉的身形，即使他已易容，但相处十几年，再怎样乔装，在熟悉的人面前又哪里能看不出来】

【暗暗松了口气，却见竹翁上楼的脚步在路过一张桌子之时，停了几分，虽是短短一视，但竹翁惊讶的神情还是落在了眼中。待他离开朝厢房而来之时，不经意地顺着他方才的眼神看了过去……】

[忆起当日沐永青欲带我回佛狱时情景，看似是不得不去，实为顺水推舟，只因那日与师父大吵一架，脾气发得惊天动地，又拉不下脸向他低头认错，想他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莫要往大理去，可气涌上心头时，偏偏就赌气去了，如今才觉麻烦透顶]

[本出着神哀声叹气，不妨一出戏恰好唱完，戏乐一停，周遭瞬时安静下来。我被唬得一怔，愣愣抬头时对上一男子双眸，视线相遇间分明在他眼中辨出讶异之色，心头突突猛跳两下，平静后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摸摸脸颊，欲跟上前探个究竟，转念却想起那人方才上楼时脚步轻敏，完全看不出武功深浅，贸然前去怕是不妥，一时间只得坐在原处苦想其中因果]

[心中像被猫爪挠了一样痒]

[戏台上云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浓丽到极致，可我却全都看不入心，只忍不住睁圆了一双眼，往他去的方向直盯过去]

【绕过竹翁的身影，一眼便对上那人的，倒是个通透的姑娘，竹翁那一望，若不是我一直注意着，压根不会引人起疑，看着她的眼光，更觉有趣起来】

姑姑，竹翁来迟了

【一声轻唤，竹翁以掀帘而至，回神来看，却见竹翁气息不稳，明显是与人拼过内力。自紫竹林之后，除去上次在青莲武馆与萧逸之对战使竹翁气息动荡之外，江湖上还鲜有人能让竹翁如此，莫不是此去佛狱遇到了强敌？】

竹贤侄，你可是受伤了？

【竹翁恭敬而立，只言并无大碍。又将此行所探之事一一禀报。厢房外唱腔依旧，只是又多了几分铿锵之音，偶尔看过一眼，却发现先前那姑娘依然扭头回望此厢，待竹翁回禀告一段落，伸手倒了水递与他手】

竹翁，外面那姑娘，你可是认识？

【竹翁闻言一顿，略显复杂的眼光再次看向外面那人……】

[见他进了厢房，帘子一掀一落间隐约瞥见里头有个人影，模样如何却是未看清。出神权衡了许久，忽然一掌拍在桌上，把旁边的白衣公子惊得一跳，半杯茶都泼在衣衫前襟上。我起身睨了他一眼，未待其开口就昂着头往厢房那边去了]

[距厢房本是不远，可自己晃晃悠悠走得极慢，途中还从伙计手中取了小半盘花生米，边吃边走。待盘中花生用尽时，人恰好到了门前]

[盘子一斜，碎屑飘荡几下落在地上。一拂衣衫，笑眯眯得就要伸手叩门]

【竹翁闻言朝外看去，恰恰又对上那双灵动而熟悉的眼，一时间感慨万千，却是不知从何开口】

【那姑娘不过二八年华，而竹翁早过了耳顺之年，说是他的后人，只怕也是二代之后了，只是自竹翁陪伴自己十余年，从未听闻他有亲人，而看他神情，也不似见到亲人的样子】

是父亲旧部的后人吗？

【竹翁闻言一惊，虽知圣姑聪颖，不料竟能通透如斯，只凭一眼便已窥得端倪，若她身为男儿身…】

【思绪飘飞，忽觉帘外异响，正欲发难，已见圣姑抬手致意】

门外的姑娘，还请入内一叙！

【猜来猜去，不如一探究竟】

[手举在半空将落未落，听得女子声音更是惊讶，面上一紧，头也不回便甩手将盘子扔回路过的伙计手中，径自掀帘而入]

[进了厢房立时将屋中二人打量了一圈，见他二人一站一立，老者双手交握垂放身前，姿势甚是恭敬；女子端坐不动，言语中自有一番威仪，想来她才是说得算的那一位]

[念头在脑中这么一转，当下冲那姑娘拱了拱手]

打扰姐姐了。此番贸然前来，小妹便开门见山

[眉眼一弯，霍然转身面向那位老者，言语间十分确定]

这位老伯似是认得我

【那小姑娘倒是爽快，进来便是开门见山。见竹翁闻言一滞，显然没料到这姑娘竟如此直接了当，一时默然】

竹翁？

【竹翁欲言又止，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身前的姑娘，只见来人五官细致，双瞳剪水，我竟一时呆住了。在脑中将父亲旧部一一过滤，却没想起是哪位的后人】

小丫头，你可是姓楚？

【竹翁眼底的神情复杂多变，语气感慨。提到“楚”时竟有些不能自恃】

蘅姐姐……你的母亲，可还好？

【“楚”、“蘅”这两个字眼从竹翁嘴里说出，刹时间便让人想起了旧事。虽我未曾亲历，但佛狱藏书阁内，有一处禁地，里面就有一册纪录了天阎旧事的人物和事表——楚襄、薛蘅，那段惊世骇俗的爱情，还有给当时的江湖带来的腥风血雨，就是如今提起来，都会忍不住一声叹息罢】

[见那老头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也不急，转脸冲那姑娘露齿一笑后便径自往她对面一坐，倒了杯茶慢慢等。未料到茶还未晾凉，自己姓氏竟被人叫了出来，一双杏眼霎时瞪得溜圆。刚想开口相问，却被他一句"蘅姐姐"给说得一愣，呆坐片刻猛然转头看他，紧紧盯了半晌才垂下眼帘]

我娘她....早就过世了

[衣衫一角被捏在手里绞了又绞，心中又喜又悲，话到嘴边却问不出，眼圈却憋得红了一围。少见的讷讷无言了片刻，想了想便换个称呼唤他]

前辈既称我娘一声"姐姐"，想必是亲近之人，可否多与我讲讲她的事？娘亲过世太早，我连她的相貌都已记不清了

【竹翁听闻故人已逝，惊讶之余，却是万分悲伤，即使易了容，那眼底的痛是怎样都无法隐藏的】

【小姑娘倒也大胆，就这样毫无戒备的径自坐在对面倒了茶喝了起来。听她所言，才知与自己经历相仿，不免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感。便对竹翁道】

竹翁，你也坐下吧，既然小妹妹想知道，那你就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她吧！

【竹翁侧首，装作不经意间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坐在了两人之间。仿似未曾看到一般，只伸手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竹翁直直的看着那小丫头，却不知从何开口，沉默半天，才终于说道】

丫头，你就叫我竹伯伯吧！
你娘，是一个非常聪慧而且善解人意的奇女子。
虽然我叫她蘅姐姐，事实上她年纪要比我小上十多岁。至于为何她成了蘅姐姐，说来惭愧……

【在竹翁低沉的嗓音中，一位曾经惊艳了整个武林的女子形象，渐渐的在他的叙说中生动的呈现出来，让人不禁感叹，有生之年，竟无缘一见，也忍不住叹息，红颜竟然薄命】

后来，我就再也不曾见过你娘了……

【竹翁说完，像是支撑着他的支柱突然倒塌了一般，竟像是苍老了几许。感慨之余，对眼前的丫头也多了几分同情】

小妹妹，你如今，可有去处？

[听他讲完又枯坐半晌，杯中茶水早已凉透，心内却腾地一动，有什么滚热的东西翻腾上来，硌得自己又酸又涩。爹娘样貌早已遗忘，那对恩爱眷侣亦再看不到，我只觉眼前一片茫然，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

[直到她出言相问才回了神，微红的眼梢一挑，略略沉吟了下方开口应道]

我本就是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前些日子才偶然结识了一位朋友同行。至于去处，走到哪算哪吧

[因解释起来太过麻烦，恐横生枝节，故并未提及自己已入佛狱一事]

[她微红的眼眶，泄露了她不甚平静的心潮。竹翁言中，虽未过多着墨，却让那位奇女子的形象美丽而生动，却鲜少提到薛蘅最后选择归隐的伴侣楚襄，而面前的丫头竟也未曾问及自己的父亲，想来若不是楚襄事先对她有所叮嘱，便是她与自己的父亲有了争执而故意不愿提及到他]

[看着她灵动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竹翁有事要去青州，而我却是欲往大理一趟，若你无事，可愿与我同行？

[顿了顿，又道]

我叫聂柒柒，你可以叫我聂姐姐。

[这个名字，是父亲为纪念母亲所起，少有人知。江湖上只知聂人仇有女，却一直未曾识得庐山真面目，只是这趟佛狱之行，怕是平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吧]

聂姐姐

[本不愿再回佛狱，只爹娘当年往事仍隐含诸多隐情，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前往一探，遂点头应允]

[只决议易做，前路通向却是渺渺茫茫]

========结==========

建元七年秋

【听闻这熙春台是盐商斥金万两打造的，装饰摆设晃得人眼睛疼，真真是不辜负花出去的真金白银。只可惜我听不懂戏，台上戏子唱调婉转，我最多也就能听出和长乐戏院的不大一样】

【手边的茶壶空了一半，一出戏还没唱到一半，支着脑袋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花银子来听戏呢…】

-------------自行拉线------------

承平九年 秋

【从月老祠出来，被苏简拉着去听戏，算是报答。】

【一路上不停嚷嚷着】

哎呀我说你，带我去吃吃喝喝不好么。听什么戏啊。

【说话间就与他进了戏园子。】

听戏也不耽误吃喝，岂不两全其美？

光喝有什么意思，难道听你骗鬼话骗我么？

[戏台上是梨花班的明玉和秋淮，唱功和扮相都是一流的]

这出霸王别姬，我倒是百看不厌

你听听这唱腔，百转千回

我几时编鬼话骗你了？

【嘟囔着，跟着他寻了个空桌坐下。小二送上一壶茶，一碟瓜子，一碟花生。】

【台子上唱的是霸王别姬。这故事我知道，戏却很少听。】

【摇了摇头，撇嘴道】

你懂这个啊？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唱的是个啥。

【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道】

我听说江南女子的吴侬软语最是酥媚，昆曲儿你听过么？

听过啊，你会？

【正唱到虞姬自刎乌江，他凝了神，心底也一片慨然】

时不利兮，可惜了一代英雄

也可惜了一代红妆

【伸手去摸瓜子，不想摸了个空】

我说，你属松鼠的啊？

小二，端两盘茶果来

【一人一盘总不会抢了吧？】

昆曲？我听都没听过。

【拿胳膊肘撞撞他】

昆曲儿好听么？

【正问着，听到他一番感慨，撇撇嘴。霸王别姬这个典故多少还是知道的。】

他就是性子太直，宁折不弯。不然也不会自刎，还连累一个美人。

【因为自己没怎么听，光嗑瓜子了。等他伸手摸过来的时候已经没剩多少了。嘿嘿一笑】

我这不是太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