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湖

————文兴七年  夏————

细雨微澜，独立于回望桥上，经年时光如白驹过隙，竟有不敢回望之怯。自接手玄机，后置之死地而后生创立万宝商会，如今，终将所有努力付之东流，怎能不甘，如何不甘！

北冥渊自认并非良善，可到底，仍是存着一份奢望，能够保全这些想要安心生活的下属。

有人轻松，另有人需负重。北冥渊愿为负重之人，其余人如何尚未可知，尤其、那个一心念着养老的肱股之臣，如何抉择，或如何谋划，还需谈过才可下结论。

回望桥便是个谈事的好地方。四周空旷，内容便无人能得知；回望一名，也可溯源追忆，提醒自己莫失本心。

甚好。

“江湖儿女江湖老。”

一句话道尽打算，亦道尽感慨。

自玄机令出现在皇族手中，北冥渊便已有准备。当年玄机阁建立初衷本就是为针对皇族，只是大约送令之人未曾料到，朝代更迭，人心更甚。曾经的玄机阁，如今的万宝商会，在北冥家两代掌权人的手下，早已不复当年野望，底下的人也早已抛下执念，安心过活。

“但商会势大，终究会成为各方争抢的目标。”

雨声乱湖波，亦乱人心。炉上茶正滚，北冥渊侧过身来，抬手邀人同坐，再为这位大掌柜添一碗茶。

“我欲为商会寻一靠山，却不愿与朝堂有牵扯。不知江叔可有中意之人？”

北冥渊虽有意属，仍有此一问，不过是求个周全罢了。

人选一事，随近日年岁渐长，两团子又明确表明无意接掌后便多有思虑，年轻后辈、有能力野望者寥寥，能服众者更是屈指可数，自然少不得与江北原评点一二。

最稳妥中意的，反而是当年的稚童、如今约入而立的那两位小公子。说起这位，总绕不过外人眼中行踪不定的千面公子。

只是，可惜了那一身本事。

北冥渊心底轻叹，默认了江北原的笃定，为人再添一壶热茶，再不提人选，只言打算。

“这世上可没凭白的好事，如何做的天衣无缝，还需谋划一二。”

何况玄机阁遗留下的情报网是把双面刃，定不会交予他人，而万宝商会的当家掌柜和会长又如何顺利脱身，也是件伤脑筋的事情。

将茶壶放回炉上，垂眸低笑。

“先下手为强，可不能便宜了他们。”

清风微雨，热茶细话，如此氛围，实不宜谈论刀光剑影人心诡谲，偏偏此时二人字字句句，都是这滚滚红尘的尔虞我诈，让北冥渊有一时恍惚，看着江北原便走了神。

北冥渊已入不惑，经年历程许算不上惊心动魄，也绝不平庸。大千世界形色之人，唯有江北原一人独特。如知音、如师长、如爱侣、如己。不论见识谋略亦或胸襟才华，其皆不输于己，犹有过之，甘愿辅佐于侧，自该感激涕零。

然念及过往相处、此刻温馨，便有野望自荒原中抽枝发芽，葳蕤茂盛。感激涕零如何能够。

“北原可愿同渊一起远红尘、归山林？”

并未回复其筹谋三千，蓦然回神时，言已出口。又恍觉太过孟浪，似是调戏长辈一般，不等人回复便率先转去正题。

“既以痊愈，想必芊芊夫人也可一纸和离，重获自由。便从这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