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画舫

“你不是姑娘，难道还是个小子？不叫你姑娘还待叫你什么？”

天边细雨靡靡，化入风里，更似融身云雾里。再一口香茶入肺腑，身心都通明。

“那不会，同僚要去江府议事，定是好好招待着，何来进不去门一说。”

垂首望着摆满荔枝的碟子，也不动手，单用一双眼挑挑拣拣。拣得一颗最美的，这才下手，拿那银签儿刺捉了，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斜靠画舫窗栏，迎着微湿春风，栏上来停一只白鸟。探身拈了点心碟子置其跟前，赏这春日湖上，鸟儿也悠闲。

“男女有别，你们又喊我一声叔，亲疏之度，我自有斟酌。此勿复言。”

眼前鸟儿食尽一角云片糕，拍拍翅膀重回天地。

一振翅，几万里，扶摇而上。闻得阁主一声问，合着那鸟儿远翔，正是许久未远行了，往日逍遥，再起心头，几欲此刻就成行。

想听一曲《广陵》，也不见嵇康，罢了。正情起振奋，也不欲多言，倒省了客套。

“《春晓吟》吧，应景儿。”

[本就图个清闲，输赢本就不萦于心，认真思索仅是成全这一场棋局罢了。听得夕颜调侃，一时也不急着落子，反而饶有兴致的端起茶碗看起热闹来]

江叔不叫你暮姑娘，难不成同商会的客人一般唤你夕颜吗？

[指尖捻起一颗白净弹润的荔枝，放进口中，倒没有再参与后续的调侃。夕颜自然是谁都不会放过的性子，而江北原也一向严肃正经，这两个人相处倒也有趣。]

[夕颜闻言去抱了琴出来，北冥渊终于拾起棋子，却不急着落，将点曲的权利交给江北原]

江叔难得来一次，想听什么，点吧。

不要，屋里更没趣！

【这么些年了，商会里难得有个人来，以前在玄机阁还能仗着身份不熟肆意逗弄如今一个个躲着跟什么似得，好像生怕是叫人误会了什么。】

【从最初的错愕到现在的习惯，当初在做决定的时候早已料到了一切，只是没想到这日子久了，连原来的旧人都会信以为真，纷纷避嫌。】

难得江叔来一趟，我当然得来凑个热闹，再说了，你瞧……

江叔可还生分的管我叫姑娘呢，我要是再不勤快点过来混个眼熟，回头怕是连江府都进不去了。

【瞥一眼江北原，对于那一声暮姑娘颇为挫败，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一点长进。口中娇嗔抱怨着，眸中却闪着几分光亮。】

江叔，是不是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你，所以才让你这么不愿意亲近我？

好啊，想听什么？

【莞尔起身，去内室抱了瑶琴出来，调试好琴弦方才出口相询。】

玄机阁改了商会，当日人才济济，如今亦是人才济济。

江北原本无心江湖，若非当初那老鬼牵扯，做个自在逍遥的闲人，幸游山河，临风抱月，便是平生之志。

世间人，攘攘碌碌，不过是一腔热血，烧着头脑，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谁明来本无去亦无之真味？原也不问琐事，如今更似抽身方外，这才是归去来兮。

春雨春风，静湖轻波，茶香微微，荔枝鲜嫩，正是一天一地的悠闲滋润。

盈透小碟盛放着颗颗润白荔枝，这着实有些不敢当。赖得北冥渊正思索，有余暇，稍稍侧首，垂目礼避，对人致谢。

“劳动暮姑娘。”

棋盘上纵横，本为消遣，胜与负都酬春风。依着胸中战局，也不多犹豫，手起子落，一气千里。

舫外烟雨，舫下清流，天青如水，水静如天。再有好茶助兴，茶香涤人，茶烟随风，迷蒙远水天边 。

好茶自有精与神，一饮能当六，如通仙灵，敢问舫行天？天在水？

[孔子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已到不惑之年，曾经叱咤江湖的热血自然平静了许多，商会内也无要紧事操心，竟起了修身养性的心思，整日与笔墨棋茶为伴，虽处闹市，却活出隐居的生活来。]

[连绵的春雨还在舫外肆意，湖上茫茫一片，天光低暗，倒是格外安宁。炉上的茶水已经沸了有些时候，可他与对坐之人并未分心神在其上，只盯了眼下的棋盘不放，上面，黑白双方正杀得正酣。]

[心中推演过所有变数，夹着白子的手指终于落在棋盘角落，这才有暇开口理会百无聊赖的夕颜]

又无聊了？不是叫你不要来。

[与江北原下棋着实酣畅，棋逢对手的兴奋足以打发整日无聊时光。倒是苦了夕颜，跟来就只能倚在一侧无聊。]

[拎起终于挣得半分关注的茶壶，将三人的茶沏好，这才与她再次开口]

晚饭前许能下完。你若实在无聊，里间有古琴，你弹来助兴？

……文兴四年 春……


【春风拂面，细雨如丝，转眼间四载已过，从最初的忙碌到现在的安逸，万宝商会的格局已然全面打开，一切都已步入正轨，并不需要他们再去过多的关注。】

【舱内香烟缭绕，静谧无声，慵懒坐在一旁剥着荔枝，看二人博弈，竟莫名觉得二人有些相像，当然，得忽略那棋盘上的风云变幻。】

【如今商会的一切日常，已然慢慢交由年青一代打理，他们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往，这些日子看的最多的就是他们在一起的争锋，只可惜那个混小子长大了没过来，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无聊。】

我说，你们这一局，不会又打算下一天吧？

【棋逢对手的酣畅我懂，可这旗鼓相当的焦灼对峙，就让人觉得无奈了，反观二人倒是一派云淡风轻，似是全然不受半分影响。】

【将剥好的荔枝分开放在两人跟前儿，瞥了眼棋盘上的落子无奈摇头，这两个凑一起想要分个胜负，还当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