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画舫

文兴四年六月九日，时临端午，有走亲访友的，有顺势踏青的，有趁这个机会做点小生意的。一时间开封内外人流如织，好生热闹。而城外水畔，更是锣鼓喧天，一场水上较劲，很快便要展开。

按理说城内外维持秩序的人也不该轮到皇城司头上，可惜的是京兆尹拿了上令前来，听意是需皇城司协力。陆定权稍一斟酌，还是将这麻烦事派到我头上来。事到临头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临行前听他意思，这城外龙舟赛中，似也有皇亲掺和其中，明着是为了保护百姓，暗中却是为了皇亲安危。

既是天子利剑，得令自当奔赴。身着官袍，腰悬鱼袋，锦衣佩刀，策马出行。路人为之夺目，却未曾回头，只临水边，辨别好四周方向，人员一一安排妥当。以己为首，立身水岸边。无需说话，周身气势已让身侧成了真空，抱臂凝神，远眺江面如波，不曾言语。

此次比赛，尚有京兆尹主持。皇城司不做抢人风头之事，便静候着。不一会儿，比赛开始。以目力观之，可见前后龙舟滑行。然并无心思打量，只瞧一眼，便默不作声打量着四周。上有香火续时，至中折半，一条龙舟已转道而行。就在这时候，眼角忽瞟到一道影子自高高的画舫上落下，一时难辨对方身份，几乎不假思索，足下一蹬，身如雷电迅速而出。在锦衣落水一瞬，展臂捞纤腰，回身跃回岸上。

足方落定，察司曹司皆过来，连连拜下：“大人。”

“无事。”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将其放下，这才抱拳行了一礼：“冒犯了。”

人先放下了，便准备转身告辞。哪里想得到那人抬了头，露出一张颇眼熟的面容。先是微微一愣，随之反应过来这张面孔因何先是，再听她笑语如珠，侧首看了眼他们，点了点头，便看他们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再转头看向这姑娘，又抬目看了看她身后不远处的画舫，想了想，道：“你下次小心一些，莫要离水面这么近了，我能救一次，可不知能不能二次呢。”

此言一出，倒是想起这是第二次见面，下意识摇了摇头，说不定还真有第三次呢，谁又说得好呢。

岗位上尚有其他人看守，我本意想即可离开，只是见她眼光瞟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似乎有话说。既如此，我留此一时半会也无妨。只是刚才举动着实惹眼，周遭的人注意力显然已不在龙舟赛上，而在我们身上。我素来不爱多惹眼，眼下被人注视，也只能装作不在。

这时候，有一名妇人过来，对这姑娘打了招呼，很是关切。只是我、这姑娘、那妇人的注意力显然都在彼此身上，口中答着对方的话，眼睛却看着别处。让我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好在那妇人是个机灵的，转身离开，只是她临走前的眼神，似是认出了这身官服。

好不容易等人走了，这才摆了摆手，让人一并先过来，来到一棵树下。离人群稍远，这才颌首道：“今日的确是我当值，至于答谢，上次得姑娘处理伤势还未说谢，怎好意思再得谢意？至于姓名，我名唐懈，于皇城司任职。”

此言一出，倒是好奇对方反应。毕竟皇城司虽名声在外，可名声算不得什么好名声。就不知这姑娘，可曾害怕过。

身处官场多年，早习得察言观色。她虽未曾表露，但目光一闪间，已让人明白她其实是知道皇城司在外名声如何的。不过接下来的从容以对，倒是令人难得称赞。此等波澜不惊，却不像她这个年岁该有的。想来也是历经风波无数，才得如此。

至于她提起上次受伤的事情，是我承了她一番情，但那药物早已用完，稍一思索，自怀中取出一瓷瓶，这非是皇城司独有，而是我那位任职太医院的好友所调配，虽然他的职称与此药差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但相识这么久，他手段如何总还是清楚。只是那张面瘫脸跟个老妈子一样叮嘱自己千万不能遗失，如今赠人，也不知会不会气得他人仰马翻。

想归想，药给的干脆：“姑娘所赠的药物我已用完，实在无法原样补偿。此物亦是救命良方，还请姑娘收下，若至万一之时，亦有救命之用，请莫要客气。至于请客……”

声一顿，摇了摇头：“此事乃我分内之事，姑娘不必如此。”

我素来不爱欠人人情，而那一次出手相助，也非是因为她或是其他人，纯粹是麻烦上了身不得不管罢了。这也是那一日管事与我回去后，并没有说什么的缘故。因为他清楚我的冷漠多数是为了自己，人活一世，我也没那么博大胸襟，比起做局中人，我更乐意做旁观者。不至不得已，不会出面。

但她的拒绝来的颇快，倒不是人情来往，看似一副受辱表情。微微一怔，再接下来，推回药瓶的动作让人有些讶异。此番举动，倒是我惹她不快了。

至于不便同席，对此摇了摇头：“非是如此，我只是甚少与人同宴，莫要误会。”

话说到这份上，她再不理解，我也无可奈何。至于这药瓶，她既不要，来日再说吧。如此想着，将东西收回，稍一颌首：“我记下了，姑娘若是需要相助，也可前往皇城司，报上姓名，我自会见你。”

—————— 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