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阁

【 夜浓得像抹不开的墨，连雪色都反射不出。安定王府形如猛兽蛰伏，白簌簌落满雪花，府檐之下，黑黝黝的没有一丝灯火。两侧树木霜雪铺身，雪下却是盘枝错节的枝桠，轻风吹过，除却冷风微吟，那明明只是死物的树枝，好像有了生命，丑陋枝干扭曲盘缠着，蠢蠢欲动。】  

【晚膳后行在院道，思虑近日之事。】

“王爷。有新消息传来。”

【衔枝跟在身后，比平时更谨慎】

“入狱的人正在提审，皇城司已经手握多条线索，据准确消息，李公子目前暂时洗脱嫌疑。”

  其他呢？

  “夫子还未提审。”  

【沉了沉，对其不作深问】

【科举未行，守令图漏泄，闹得京城沸沸扬扬，涉案人员失踪的失踪，入狱的入狱，搞得民心惶惶，朝野上下哗然躁动。意外李骐与谢观应竟也牵涉其中，虽料想不出多大意外，心头仍是绷着一根弦。】  

【守令图摹本流传初现端倪，亦快一步查探，然除了阁中几支可疑支箸，竟再探不出其他。皇城司握了几条线索，又会是什么？】  

【皇城司办案素来疾风雷霆，其情报之灵通不在王府之下，自己涉足秘阁，恐不出半日便会传出。】  

【一路盘思，好整以暇，静等皇城司何时到访，不觉行至齐思阁，命人掌灯，顷刻，衔枝来报】

“王爷，皇城司崔瑶崔大人求见。”

哦？【说曹操曹操到，真是兵贵神速】请她进来。

嗯。崔大人请起吧。【自案前步出，执钩挑灯芯，摇曳烛心光明更盛，使得冬日寒冷也被驱散许多。】

【扶正钩随手置于盘托】崔大人为朝廷鞠躬尽力，深夜还为悬案奔波，本王自然有义务配合，何来唐突一说。

【崔瑶身为女子，年纪双十，一身官服却也衬出几分英姿飒爽，言谈不矜不伐，举止隐透利索干脆，皇城司果然集英之地。】

【缓步于室，玉扇不离手，似把玩物，悠然姿态没有半分架子】守令图一案牵涉甚广，兹事体大，不知崔大人想询问什么？本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心知崔瑶想问什么，却也等得住由她开口。】

嗯，皇城司果然消息灵通。

【语态稀松平常，尾音带笑】

本王事发之后去秘阁，已稍嫌晚了，怕比不得皇城司闻风而动，接诉即办。本王当日察获，不知是否可用。

【扬手示意衔枝将装着疑证木盒端出，衔枝领意，将木盒打开，内中小棍用锦帛保护完整】

本王在秘阁不明显角落之处，发现数根小棍，长约四寸，竹制。崔大人若有需要，可以带回皇城司。

【数支长约四寸的小棍，作何用处，研究许久也未得头绪。若是秘阁专管之人疏忽，遗漏在此，也说不过去，秘阁乃重地，细枝末节都会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会有此明显遗漏的废物？】

【心思翻转，目光不禁移至崔瑶，淡笑】

崔大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孤证难用，留在手中便一文不值，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长棍与北面泥糊小洞粗细吻合，细节暗暗记下】

【秘阁北面墙有泥糊孔洞，皇城司竟能观察细致入微，倒令人对皇城司之深浅，越发兴涨。即后微末对方不再表露，似有保留，轻声朗笑，口中也随性相应】

举手之劳，崔大人客气了。

【房中杂人遣退，室内只剩两人，烛龙灼灼，房中情况可一览无余。】

崔大人方说秘阁北面还有可疑孔洞，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疑处？

【微一顿，接上】当然，守令图案乃皇城司所肩，崔大人若有不便，本王亦不勉强。

【言由衷，语带笑，掩在眼底却是巨壑深湾，难以洞测。玉扇应声而开，怡然轻摇，闲适自在】

谁人不知春水刀出，魍魉丧胆，以皇城司之能威，难有冤假错案。本王相信，此案也是。

【皇城司办案，一向口风甚紧，不指望从崔瑶口中得到多少情报，这番言语，不过因那牢中“一游”的谢观应而发，这案不破，纵她是有应天学院“无耻之徒”之称的谢夫子，恐怕也要吃些苦头。】

　　【“下官崔瑶，参见郡王。”】

　　【自人入小院，已捉靴声，礼声清脆严谨，我明听见了，却不回头。】

　　【案上放着谢观应辞前留书，寥寥数字，足有锥心之力。】

　　【与之一同留下的，是一盏清茶。】

　　【谢观应最后见的人，不是我，是崔瑶。】

　　【袖下大掌紧攥成拳，牵动伤势，腑中气息乱窜，闷咳溢出，立时稳了心神，舒松拳掌。】

　　【崔瑶拱手低眉，眼中瞬逝试探并未放过，崔瑶如往无不同，官服，春水刀，还有满脸都写着陆定权的脸。】

　　【提摆落座，注视她的目光多了静观默察的意味】

　　崔大人，知道今天来是什么原因。

      【案前半盏清茶从昨夜搁置今，色泽沉浊，茶面飘着点点茶渍绒尖。】
　　【如若无毒，此茶值得一品。】

【茶是谢观应所赠，是以并未开封检验。事发之后才知圈套，再去请人，屋内只余辞书一封。王府并未声张，只言说王妃远游，未定归期。】

【谢观应做不出送茶取命的事，目光落在无字书封，仍似银针入了眼。】

【不辞而别，第二次了。】

【唯一的进步是多了封信。】

【背后轻靠座椅，余毒圈逼于左臂，失力微麻，从崔瑶舒展的眉眼中瞧得出她甚是幸灾乐祸，那一晃神，想到谢观应，心尖微搐。】

【将案上茶盏推移往前，浊茶晃动，水中人也模糊了】

毒在茶中，昨夜大夫已验过。此毒京中鲜见，少量即可致死，毒性猛烈歹毒。崔大人常年办案，见多识广，可有见过类似之物。

【言语间目光未曾离开崔瑶，容靥异动捕捉于眼。她的眉眼有我熟悉的张扬与拓宕，那个人向着我，可惜崔瑶向着陆定权。】

此茶为谢观应所赠。

【崔瑶是最后一个见到谢观应的人。这种推论虽无证据，却是心头一根刺。】

是吗？
【微言默视，未几眸底浮起一丝愉色。她来前阁内的沉闷，因她失言而隐去无踪。那瞬间反应最为真实，饶是平日规矩周全，本性总不经意表露。崔瑶所表之惊诧迷蒙与难以置信不似刻意为之。陆定权非鲁莽之辈，其属下脑子即使不好使，也不至于无脑。】
【茶中毒特性其分析与大夫相差无几，近日儒门蟠龙杯盛事，来者浩荡杂众，想来凶手混入其中，借谢观应名义觅得了时机。】
本王不相信谢观应会做此事，如同崔大人。
【视线过信封不作停留，窗户洞开，恰见天色】
蟠龙杯期间，来自广南、苗疆一带志士一千五百七十四人，王府已一一排查，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其实无论毒杀成功与否，凶手并不会疏于伪装。广南苗疆一带显著标志，许是障眼惑乱之法，转移注意罢了。
【言谈疏松平常，此间有微许停寂，闻见窗外微风窸窣，如人低语】
听闻昨日谢观应与你相约。本王知你们有些交情，不知她平时，喜与你聊什么？

      【只是如此……？心内暗含三分疑虑，谢观应执意要走，她对好友的别言只有这番。】

　　【或许崔瑶与我交浅，未必言深】

　　【谢观应离开府内不曾声张，却还是传到皇城司耳中，思及此处，又对崔瑶多生疑窦，如今虚虚实实的探问，是知不知？】

　　阿应不过日常出游，崔大人不必多虑。

　　【崔瑶方才答言无甚价值，中毒一事亦有眉目，用得着她的地方不多，便也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她打发】

　　本王乏了，崔大人先回吧。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