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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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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爿层叠稠密的沉金自眼前晃过,澄明的高烛映上琉璃盏,烛影与流光紧贴着细密繁杂的掌纹,从罅隙里渗透出几缕锦光,圆融地勾缠在荑背之上。指间一株醉芙蓉微微颤动,簪花令时迎来的枝,喜与不喜都要簪缀在鬓边,深红重瓣拂翟羽,地面形影仿若凤鸟穿花。鲜花与宝篆的香波缭绕着,又流水一样淌过升平楼的四壁,柔媚的乐声袅袅地、散漫地盘桓于梁上,是享乐宴饮时常用的调子,脉脉皆似古词中镂金错彩描绘的盛景。

像个戏班子。我想。
珠翠满头,暴露在光晕下,帝王、皇嗣、嫔妃,人人脚下都拖着长而阴翳的影子,彼此交错,面孔却含笑,欢欣的、喜庆的笑容,一种刻印似的神情,浮光下分外显出荒诞的扭曲。我知道自己正在演戏,与地位相当的女人们混坐一堆,偶尔传递几句不痛不痒的言辞交锋,平平无奇的位分,史册上恐无名讳的寥寥注记,仍要演得投入,好似当真为共贺除夕而感到欣喜。

年关堪过,下一年大抵也依旧如此。何如盛年去,欢爱永相忘。眼前仿佛见了来日的长路与终点,不吉的预兆向来如此清晰、准确。或许这本是一种迫于形势下清醒而悲哀的自我认知:三月前从女官一跃成为嫔妃,抬眼是九重天、玉阶彤庭,引人侧目;而后突兀冷落,讥诮难免入耳,一重一重,或跌撞至底,或终日悬空面临萧疏岑寂。若再逢旧人,内心便更要尴尬。

此般不为人知的狼狈于热络之下愈发显明,亮如白昼的明光仿佛无处不在,能照见曲折幽微的心。宴半离席,所择小路僻静光黯,有些微堆积的尘埃,宫城内檐牙高啄的晦暗分明凸显,寒风携来的冷意细若一线,卷来一片干枯的叶,萧萧地拂过鬓角,将芙蓉花也在风鬟雾鬓间变得像要垂枝凋零。花钗冠有些沉,珠串绞成的长链从手腕上垂缀,玉石前后摆荡着,间或相撞、轻击小腿。
与跫音一道,一踏一击,在宫道上落下呖呖错落的回响。

月色在这时自天穹垂落而下,浩渺无端,有珍珠般的朦胧,更像彻夜的大雪,是萧瑟清透的冷,映照着脊骨和眉眼。这脊骨绷得极紧极直,眉眼却散漫一动,不经意与旁处投来的一瞥迎面相撞。
是赵曦。
偏偏是赵曦。

一次始料未及的相逢。我的脚步已然渐渐慢了。
——他必定瞧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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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在腕间的珠链仿佛一瞬缠紧了,勒进瘦骨里,能绞出一道密丽细窄的血痕。宝珠碰撞发出最后一声响,清音在空寂的宫道上一阵回荡。恍惚间,头顶月轮也沉得低了,像一颗正滴落的、模糊的泪珠。这一晚的月色与八年前相比应并无不同,它高悬于每个人的顶空,属于我、也属于天下所有人,风波不动,亘古长持。然而漫溯而来的光阴终究卷过一点凄冷,比旧日更深重的凄冷,独我拥于怀中的凄冷。

阿玉。他倒是仍用旧称。我没答话,大抵是心中正有滚水煎熬,短短数息不足以平复,开口要声颤、势弱,是以避而不应。风拂过鬓边瘦花,花下银钗半露,月下闪闪映着光。我将钗股折下,目视丹红停在指尖,仿佛某种已然凋敝的残艳。

这让我想起八月的宫城,金红色的枫叶稠密地铺展,穷极绚烂而繁盛,而后便是深秋与初冬时节骤临的寒霜。我之浮沉不也正贴合?门庭寥落,满宫满室都是寂静,风生水起落不进半分,这极静的晦暗将耳力也打磨得锐利,风雨萧瑟,枝叶枯索,大雪倾覆,一切声响都于耳中交织,随我捱过俄长日夜。
也不过三月时光,已偶尔会觉得身渐衰朽。

此刻,两人虽近在咫尺,实已相隔遥遥。这是难得的时候,我竟也有平视赵曦的机会,一双乌瞳迎那道如刀似刃的视线,困窘之意已然湮没肺腑,避无可避,吞苦果入腹大抵便如此般。然而、然而这满腔的苦涩里压伏着一点生来便有的不驯与不平,它收束成一缕怨怼的细丝,绕过愧怍与旧念,悄然向外钻探。

“芙蓉朝颜夕改,是天时所致,它岂能违天?”

抬目回望,筋骨一分未软。在灯影微红的光焰里,这一双眼眸像浸着冷岑岑的雪粒,极镇定地——光影恍惚下又似汪着水,清凌凌的残损泪意。
“官家赐予,我如何能不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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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的影子像在战栗,是垂落的臂膀直打着颤,它向上一抬,抵在我与赵曦之间,珠链在手腕上来回摩擦,衣袖向上一翻,裸露出几颗圆润的珠子,有两枚南红玛瑙,殷红的赤玉与唇色相仿,月光映照下又仿佛是飞溅而来的两滴鲜血,抖动着落在腕骨上,而后根深蒂固地黏附。瘦腰正在他的臂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于是头颅也被迫后仰,花钗冠攀扯住发丝朝下歪斜,重量比初时更沉。
沉得像我一贯面临的困局,像永远无法挣出的命运泥潭。

“我想你如何待我,你便会如何么?”
“我何时有这般好运气了?”

生在富贵之家,千娇百宠长大,端坐高台视人俯首——这本就是从未有过、今后也不会有的好运气。生我者谁?名我者谁?俱都不知。相信一个来处全无的人会有好命就再荒谬不过,飘萍意在流离,终是天意弄人,事与愿违,漂泊流浪,又如之奈何?

“正因如此。”
倨固无用,隐敛成性,此刻纵是愤懑满腔,仍不会高声作答——我与他这一番纠缠正该沉在夜色里,见不了天光。
跌落的瑞香花在眉骨上一拂,无声落于地面,我淌了一行泪,掌心抵住赵曦心口。地上的影像鸳鸯交颈,双双对对,团圆美满,影子的主人却仿佛两只困兽,销蚀情分,留恨于彼,连低语的声线都布满了锦帛撕扯后的裂隙与狼藉。

“正因你从未骗我,你我才不可能相思、相守、相依!”
赵曦,你母妃如何容得下你这真心,我这贱命又要如何才能受得住你这真心?!
“你明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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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话,眼泪好似一霎从心腔往上涌,苦汁一样往喉咙里堵,裹挟着人化成树枝上凝着的一滴晨露,悬停在寂寂的天地间,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连落泪也变得沉默,清神秀骨缠着树影,像一道苦郁至极的笔墨,涂黑了数年前冻结的岁月。
是否仍在留恋往昔?是否仍会沉溺旧忆?

阖该扪心自问。然而这吻来得太快,半挣不挣间,两人仿佛纠缠着被缝在一处,他的唇落得急而重,我向前一晃,五指下意识扼住他胸前衣衫,金玉绣纹俱攥在掌心里。这已不再是情深的亲昵,更似剔去夙昔的扼杀。冠上珠玉乱撞着,形同搅乱血潮的震响,嗡嗡地往耳中奔涌而来。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忆不清,我想不起去岁残冬剪得那一剪烛花,想不起与我一同守岁的少年,想不起两人之间曾有过的默契对望。

只有月光,只有月光最清晰、也最沉重,映照出那时他们柔软的眉目、和冷玉般的容色。

“嘣——”
像一道丝弦扯断的声响凭空出现,或许、这正是我与赵曦那一丝半缕的情意与渴慕。
本就岌岌可危,本就摇摇欲堕。

“殿下。”
我唤他,声音轻得犹如风中柳絮,竟也压住了方才略显急促的喘息。大袖垂下来,蔽住了那一截腕,眉眼也低敛下去,没有看见他背转身后的神情变幻。

曦光,昭昭的曦光。
我爱慕这曦光,可它又让我感到痛楚。
一滴晨露终也要在阳曦中凋落。

“咱们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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