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岁岁，尔尔年年

沏茶听雪，折花酿酒，不辞青山，

——秦长生

与陆延安过了几个年了，还真没有去计算过。秦长生觉得没必要动这个脑子，毕竟以后还有很多，算它有什么意义。

不过很多事情，早已经成了习惯。比如每到年下，事情全都处理完了，拥着人在暖气充足的屋子里，在温柔绵软的床被中，胡天胡地的无论昼夜。

当然，还有第二天的陆延安犯懒，秦长生窝在人身边伺候，一起等待新年来到。

今年多了个老吴，陆延安注定是不能赖在床上了。秦长生心疼，可是看着陆延安也没有回绝有人来访的意思，便也应了老吴带了小徒弟来串门。

二人又一合计，干脆把仁和堂老郎中也约来，开牌局热闹热闹，权做给新家添人气。

一时半刻老郎中来了，也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四人一落座，剩下两个二十郎当岁的后生，跑来晃去，端茶递水，削着水果观战。

一开局，长安默契到眼神都不需要，暗自打着配合。老吴是老手了，牌桌上自然是游刃有余。眼看着老郎中，年纪虽没有大到一个“老”字，然而作风老派，性格木讷，原是一位老书生。又在某些时日受了惊吓，日常反应中，除了医病，俨然是有些不那么灵活。

到了这一局，大伙都已经听牌，老郎中依旧治的火热。他摸了张牌，一抬手正要打出，忽又停住。众人皆等他出牌，几双眼睛盯着他，只见他捏着牌，缓缓转头，对他身后观战的小徒弟发出了诚恳的疑问。

“你踢我脚干啥？这张牌不能出是吗？”

“噗！”，老吴一下没憋住，率先笑出声。既然这样，大家也不忍了。

“小郎中，你这可不行啊，观牌哪带递主意的？”

“老郎中，你把你徒弟卖了，真有你的，哈哈哈！”

“这可不带不带，小伙子去干活，把几家的鞭炮春联都置办了去，哈哈哈……”

……

众人一乐。

乐归乐，老郎中是长安约来的，总不好让人输着回去。两人一对视，只好坑老吴。老吴心里揣着别样主意，输给长安反而合他意。

一场牌玩的各自满意，天将傍晚，夕阳红成柿子色，是个事事如意的好兆头。

待送走了众人，秦长生心中心疼早已压不住。给人在大椅子上铺好厚棉的垫子，垫好大靠枕，让陆延安躺着歇腰。新棉花软丝面的小被子刚给人盖上，星星就跳上来往人怀里一堆。正好，给人暖着胃暖着手。

“今天赢了老吴不少呢，翠烟阁的酱肘子，双福斋的牛油鸡翅，全聚德的烤鸭，唔……聚和祥的小菜儿，这会儿都到了时间出锅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这洗澡一说，秦长生哪里还想去买吃的，直接就想把人抱进热水里揉洗揉洗。当然，揉洗八二分。

想归想，老郎中刚走，那叮嘱还热乎着呢。秦长生也不是没谱的人，爱惜陆延安这一点，在心中从来都是头一位。被人撩的疯起来便罢，清醒时还是相当遵医嘱的。

屋子里放着个鼎，仿的，俩人喜爱这器型，从文化街淘来，专门用来冬天烧炭取暖。看看天色，是个日落惨白的冷样子。陆延安夜里没睡好，爱闹冷，又加进几块炭。

走到梨花柜前，扒着顶面上的墨绿糕点盒子看看，快见底了，正好过年补满。

拉开抽屉，里面已经琳琅满目，全是准备给星星做装饰品的各色材料。金黄的浅棕的线团还有几小团，和半成品的头套，一起摆放在一个小檀木骨苏绣花鸟围面筐里，里面还散着几颗细小碎水晶。

端出来给人放在腿上，扯着线帮人分缠线团。

“碎水晶干什么？还闪闪发光啊，这头套也太精致了。”

感觉屋子里热度上来了，这才收拾出门。大门没关，拎腿甩上大二八时，借着小凉风表示了一下大不满。

“你这宠的我要吃醋了！”

秦长生吃醋归吃醋，给陆延安还是要吃好的，串街找铺子，尽挑着人喜欢的小菜下单。风有点刮脸，到底还是兜了个弯儿，去全聚德片了只烤鸭。老郎中说了，陆延安可是吃了那内伤的亏，认真得好好补补。

挑着胡同绕回来，快到回家门口，有个孩子风里卖花。肥芽郁金香，养的是真喜人。没犹豫点了两三盆，叫人跟着送家来。

“延安，我弄了几盆花，你看搁屋里还是搁院子里？”

食味再香，也比不过爱人的气息。棉衣再暖，也不及爱人的拥抱。

也不管身后跟来的小孩，拥着热乎乎的陆延安，先在人颈窝吸口气。再摸摸人耳肉，确认人没有在外面待太久，满意笑。

“续命。”

任由人安排着小孩放花，也由着人自取了饭菜，把自行车推进廊檐下停好。一回身看着小孩还呆立在花圃旁，并没有跟着陆延安进屋，歪着头挂着点笑慢慢走过去。

“看什么？没见过两个男人抱抱是吗？”

留下隆冬小风中怔愣的孩子，也不怕给人吓坏了，秦大流氓挽着袖子溜溜达达进屋洗手。

本以为那小孩要被这院子里奇怪的俩大叔吓跑，不成想倒还有些胆气儿。不过是走的慢些，试探似的，把两人瞅了这个瞅那个，只长了两只眼睛似乎不够使。

“别看了，活人，跟你一样。赶紧着过来喝茶吧，也不怕外面你那花摊子被人收拾去了。”

给人数了钱，又把糕点盒子里余下的糕点给人装了塞兜里，拍拍人后脑勺，把人送走。

关了门，落了锁。看着陆延安在饭厅收拾饭菜，秦长生拿着火柴，把小石径旁的仿宫灯矮路灯一个一个点亮。

明亮的暖光照亮饭厅，各色饭菜码在羊脂玉瓷碗盘里，旁边坐着心里的人，再给星星猫的小碟子里放鱼干。

星星猫长大了，戴上了新头套。金棕色一圈，蓬松柔软，狮子鬃毛的样子。缀着的几颗小水晶，暖灯下随着动作闪着光，十分可爱。

小家伙知道是秦大爷买的小鱼干，蹭着陆延安，朝着这边咪咪几声，跳过来蹭了蹭手背，感谢完了才跳回去低头慢慢吃。

月亮几乎没有了，星星开始慢慢铺上夜幕。窗外夜色浓郁起来，把这一室人间包裹，彷如一团亘古未灭的火种。

小烙饼摊掌心，给陆延安细细卷着烤鸭片。一碗小米南瓜细粥被陆延安推到跟前。肉香和着米香，把暖意包裹的丰裕，袅烟里，笑语和厮磨都是静好。

坐的近了，嗅到身边人气息，秦长生想到出门时陆延安说要洗澡。正想着那摩罗石着实是好东西，回来后明显觉得精力充沛，忽又想起老郎中的叮嘱。秦长生觉得自己遵守的挺好，不过就抱着人疯的次数多了点。两相一冲，秦大爷脑子里就有了气壮歪理。

“你这伤养的慢，我看是老郎中老了，医术倒退了。”

一顿饭吃的心猿意马，佳肴不知味，唯余小米香。那是延安熬的。

抱起来星星猫，不让捣乱人收拾。桃粉的盖碗，泡的桂花红茶，捏着盖上白茉莉掀开，倒了两杯，满屋子都香。手掌垫在猫脖子下揉挠，含着茶润口。

寒夜深寂了，只有风雪声，催着年来。窗外白梅老枝，缀着点点珠蕊粉瓣，一面披着雪色，一面润着灯火。

“老郎中说了，畏寒就是亏了元气，也是大事，要好好养。”

一杯茶尽，满口花香。延安收拾好了盘碗，与人一起起身。一去厨房，一去浴室。

为了两人生活舒心，院子刚到手时就托人搞了个大浴缸来。因着院子老式，水道铺设还颇费了一番功夫。按着两人的想法全部弄好后，效果让人十分满意，也算麻烦的值得。

热水流注，水烟漫漫，窗格玻璃慢慢模糊起来，最后只余了块块暖黄。

冬寒重，刻意放了偏热的水，老姜根的精油滴进几滴，把人暖的一身粉。抱着个融脂花一般的妖精，哪还顾得上洗澡。

到底把人暖化了，眼皮也抬不起来，欲昏欲睡。这样子更招人。水冷了，又把人按在被窝里暖，终是化在自己怀里。

床头的流苏灯罩里泛着橘黄的光，柔情似水，彻夜不熄。透过白蕾丝的窗纱，暖着院里飘雪，暖着窗内好梦。

延安睡醒了，启开眼眸，亮如星子，脸蛋粉红，如一团蜜桃。长生抬手去捏，柔软可亲，他笑。

“走，带你去看鱼。”

穿行的是游廊，有竹有桂香。大黑锦鲤游弋在荷塘，又招来同伴看人。

“它叫大黑……”

又穿过院子，碧水曲流，山石玲珑，隐着僻静书院。长生扒在窗上，冲着小小的延安笑。

“出来玩啊——”

两人挽着手跑的欢，上了高山，进了桃林，栽下一棵小桂树，相约常来相顾。

回来已是午后，临窗榻上喝甜酒，醉了相拥。入梦是山川锦绣，共走同游。

好梦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