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朝宗|古风·演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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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霓虹] |Possession|——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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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结剧目1
23 岁
1602 两
2 条
5
金永熙

[从无缘无故坏掉的水阀开始,满到溢出顺着岛台往下流经地面的水,似乎就预兆着今天的糟糕和不幸刚刚开始,金永熙并不懊恼为此要浪费的时间,只是更像一种迷信在向你揭开征兆的帷幕,命运惯用不经意的细节撞响教堂的晨钟,俯冲的鸽子化身白焰,以恐惧划破天空,才会惊觉困顿中的人,用舌头宣告,所有荒谬和罪恶将此宣判。]

[时间朝前走了几个小时,她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桌面上两杯水,透明的杯子里盛着解渴的水,但却没有人触碰,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对面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地面上的水渍已经枯竭,泛出一种肉眼可见的鳞片状划痕,看起来有些碍眼,将目光从上面挪开,尽力的忽视掉这一点存在不完美,但当“不完美”堆砌出的墙壁即将有坍塌的风险时,她是否还会如此安静。]

[外面开始下雨,这栋房子离汉江很近,窗外瀑来的雨阵掺杂了泥点撒落江面的苦腥,当首尔笼罩在阴霾的季雨里就像任何一座庞大的贫民窟,除富人区外,城市里大部分都是低矮破损的房屋,廉价的粉饰外墙,当阳光被乌云遮挡,寄生在躯壳下的虫蚁便纷纷出动。]

[片刻的晃神后,回到事实中,金永熙看上去有些忧伤,阴郁的天气当作幕布契合了她倦怠后的疲惫,难道她是被迫的吗?被挟持着做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显然任俞勋更焦虑,于是她的眼睛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开始观察。]

[静默气氛内,糖果的香甜游荡在空气里,她的鼻尖微微一抖,眼眶里浮现出愉悦,那是人类最初发现甜蜜能让心跳加速的药学,舌尖泛甘,仿若她也是吃糖人,他身上烟草的气味越来越淡了,难说她的兴趣是不是也逐次消失。]

[终于提起那个名字——李载星]
我不是凶手。

[金永熙是有毒的弱蕊纤苞,初进入任俞勋生命中是在四月的春天,白羊星座也半去的傍晚,她携着露雨和西风,满面的忧郁走进首尔警署,在那后无数盏明亮的瓦灯照射而下,她也曾讲过“我不是凶手”,那时的悲伤,如今的宁静,两股情绪终于在今天交汇到一起。]

[记忆里翻翻捡捡把死去的人搁到日光下暴晒,凡事都有起始,记忆也会形成圈把人围在里面。]

你知道反感一个人,就像一场无尽的窒息,我的耳边总在回荡着噪音,胸腔里也是空虚的,在那段婚姻里越到后面我就越感到这种情绪,但我实在没权利生气,毕竟他爱着我,而我却又因为爱而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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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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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于心中慨叹转瞬即逝的满足到来的过迟,还不待她细细品味“无限”的快乐,就被沉闷的现实迎头击碎,玻璃的残渣掉落一地,谁会去在意她曾将天赋用在拼图上,世上无一永存之物,求其久远未免愚蠢,不过若不能尽享那短暂的欢愉,则更愚不可及。]

[她聆听着,一段看似癫狂的谜语,忽然发现亡故人的面孔漂浮在半空中,俩个人对话的局,暗地中增添观众,是金永熙的臆想过于凄裂,还是她根本就无所谓,也就不再惧怕。]

[毛姆曾经说过:我们谁都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可是河继续流淌着,我们踏进的另一条河也同样清冽可人。她想要真实存在的美,就待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在76亿的基数中找寻彗星砸中的概率太低了,从此她来做魔鬼雕就纹彩的空椟,安静蛰伏着。]

[任俞勋还是懦弱的,握枪的人不该有的精疲力竭,他让这场对峙游戏逐渐失去本应有的乐趣,她端详着产生的变化,他持有昏沉、头脑衰败,他的皱眉、行动里的局促在她看来都是苦恼和冷彻骨髓的烦闷,全完了,残留对生活的幻想,这一刻起彻底没有希望。]

[身体向前倾靠近台面,她叠着胳膊,颌尖抵在手背上,睄起眉眼,亦如轻慢地不走心,最后一次怀念清晨六点的吻将不再。]

为什么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没想过和你离婚,只是好奇你发现了什么,这一切不早就已经结案了,是你骗了你自己。

[那句你朝思暮想的“亲爱的”,她慷慨地报答还给你,我们还有一段法律认定的婚姻,事实上的夫妻,仅仅是方才,她发现了你的爱也没有意义了,热衷的“爱”也成了陈腐的鬼话。]

여보(亲爱的)

[之后她当真轻轻地笑了出来,隐隐哑哑地,即在舌尖徘徊又缓慢,于此她的目光变成他的影子,在栖身的地方里扯出回忆,这被统称为白日梦,就算无光也熠熠生辉,是大脑中灿烂的记忆在散发光辉,倒镜里有她和李载星。]


回忆·我离你越远,就越是容易爱上你。

[2013年,韩国,首尔,没人关心政治,普通人过死水。]

[繁华街区里,即将开幕的美术馆正在进行一场预展,金永熙是这间美术馆的馆长,出身富人家庭的她当然可以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坐拥一间烧钱的两层建筑物,夏日的黄昏,流彩溢金过分璀璨,她走过一幅幅现代派画作前,那些无理的线条,明艳大胆的色彩,在她口中都成了哲学的反思,批判现实的文学载体。]

[金家父母也出席了预展对此不注地夸耀,光辉被他们拿去瓜分共祝,他们其实是一对可爱的父母亲,母亲善良,父亲儒雅,他们就像富裕阶级派发的形象宣传单。]

[在流动的人群中,你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夺目的她,一截纤细、脆弱的肩颈先闯入眼中,白色的裙摆动晃,她好不在意奔向自己而来目光,不疾不徐,节奏轻佻地继续着自己的事,她不匮乏,因此随意对待。]

[金永熙在和人聊天,侧面的角度能看清,珍珠链条在喉咙下一英寸摆荡,她边笑边摇头,不知道远处的人里有一个叫李载星的男人,命运会在此时拍拍肩膀推着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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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购买能力的人往往自持着独特的审美,他们不需要金永熙的附和,因为那样会让艺术品贬值变得一文不值,因此金永熙也在学着做一名商人,不仅要贩卖情绪还要出售这一幅幅罗列在墙上的画作,她大概明白了,有钱人,或者是来自我们这个阶级,骨子中的轻贱,求而不得才是最佳的估值。]

[一层楼的四面镶嵌着巨大的落地镜,每个人从镜子前走过哪怕装着不介怀,但都会偷偷窥探镜中的画面,这是她饶有恶意的兴趣,观察在真实世界里,人在精神中迷离的“窥视”,狡猾又自私自利的物种怎么会放过。]

[她跟某个人说着话,谈话的内容围绕着今日,从美好的天气,到怪诞的画作,她“耐心”应付着,某一刻,毫无准备地对上了展厅内布置的其中一面镜,里面有一双深长的眼睛,那一刹那,静得蹊跷,一定有甚么惊醒了,世界此刻仿佛静了,静态中短暂一面后,周遭又动了起来,然后一切恢复正常,万籁齐响,她兀然地笑了。]

[你发现了谁,却又不说话,横竖不是爱情的启蒙。]

[开幕的流程即将开始,工作人员来提醒她时间到了,她无事无恙般遗弃了刚才发生的瞬间,一步步走上为她精心准备好的台子,站在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成封闭的视角,在望着金永熙为他们刻画的侧面角度时,殊不知那四面镜子也把所有人一网打尽,她恰恰也在偷窥着台下的人。]

今天是‘Possession’预展,很感谢大家应邀前来。

......

[金永熙从不是鲜明的先驱者,她的迷人就仿佛她只在意自己,越不可及也就越加迷人,每当目光碰触到台下形形色色人的赞誉与惊艳时,她也不放在心上,不矜不盈的燃烧着,承载着所有向她汹涌的意。]

[即便发现了镜中眼睛的真正主人时,她也继续着无动于衷,继续说着话,一番夹杂着幽默、艺术词汇的致辞,在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掌声后走下台,有人顷刻围着上来,纷纷夸赞她的发言,她周旋在这些人里丝毫厌烦都没有流露出来,甚至耳廓还会微微发红,表示对骄傲的接纳和谦逊。]

[那个未知名字的陌生人,会朝她走过来,会出现在镜头画面里,至于第一句话?那就要交由他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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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发展·“我们的相遇,像晕眩的黑色电影。”


[2015年,李载星、金永熙回到韩国的三个月后,也是在这一年韩国正式废除通奸罪。]

[最近的首尔一直是连阴的雨天,在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积水与尘土一直都没有褪去,雨下满了整个夜,隔天的天际微微露出一线光芒时,又很快地笼罩起灰色,又再下起雨,毛毛雨,有一下没一下地舐着这世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世界快要完了。金永熙昨晚忘记关上窗户,临江的风与水都进来了,攥湿了她的手,白纱也吸饱了水汽啪嗒啪嗒地落在卧室地板上。]

[床上的女人反复在昏睡和清醒之间,佝偻着瘦削骨感的脊背深深地坠进枕头里,仿佛那里面藏着漩涡,睡时烂睡,还有多发的梦,纷乱零碎的噩梦搅动着她无法逃脱出来,有人仰面死在浴缸里,她看上去快要死在绞杀的梦地里,觉得脖子几乎撑不住沉重将要失控的头颅,她在梦境里辗转地寻找苏醒的契机,时而有痛苦地呜咽发出来,却又被厚重的床褥悉数吞咽进去。]

[直至闷雷擦破天空,呼风唤雨使她醒来,她从床上坐起顺手捞起角落里的睡裙外衣胡乱裹上身,喉咙里仿佛含着铅块,舌尖的苦涩快要使她反胃,低温又让血液的流速减缓、躯干僵硬,金永熙扶着一切手边的物件往外面走去,那一瞬眼前还有回卷的梦,残破的记忆告诉你,梦里有一场夏季海,你忘记了是否这份饥渴因为喝下了咸水,雨轰地打到玻璃上,她又忘记了那扇遗漏的窗户。]

[从卧室走到客厅去,她接了一杯净水急不可耐地灌进去,一杯不够就再一杯,直到熄灭喉管里的火焰,冰箱光亮的镜面倒影出一个幽灵般的女人,她穿着真丝到小腿的睡裙,披散着长发,像刚刚从阴暗角落走出来,对阳光过敏的苍白影子,金永熙和镜中人相互照面,打了声招呼。]

[岛台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来自游艇油耗监控系统报警的信息,在昨天她的丈夫出海钓鱼,而现在她突然收到这条信息,心底那根脆弱的弦猛地颤动起来,她连忙拨打游艇码头的电话,“嘟嘟嘟”连续地提示音后电话那头终于接通,她也赶紧询问着是否有李载星驾驶游艇的回港记录,对方查询过后抱歉回复并无记录,心脏咚咚跳着,距离喉头的越近声音就越清晰。]

[拿走外套、车钥匙、手机,这个女人就像抓不到手里的光飞速逃离了这个家,车辆朝西边方向开去,雨量逐渐增多,冷暖气流都在首尔的上空见面,一路上她闯了无数个红灯,无数声叫骂被隔绝在雨天里,一直到沿海公路的两边露出礁石,车窗上蜿蜒流动着白的雨痕,她冷得呵出的每口气都有雾的形状,朝着港口越来越近,道路旁的警示牌告诫司机,雨天路滑,谨慎慢行。]

[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因为往往意外就在下一分钟出现,轮胎在路面上打滑,胎皮和柏油滋啦泛起白烟,车子冲着两侧没有围挡的地方向近海的浅滩飞驰去,险险刹停在海水湮没滩涂的第一道痕迹前,过了一段时间,前档玻璃生起白雾,车门被人从里面向外面推开,她下来了,很快身上就被浇湿。]

[无人知道她为甚么停下。]

[暴风雨的天气里,任何一种站在海边的画面,看上去都像是要自杀,但金永熙只是远望着早已天翻地覆的海,乌云雷电坼裂开宁静的海面,海浪里有一群赴死的候鸟,不顾恐惧地向惊雷深处飞去。]

[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雨水像眼泪。]

[简而言之,当金永熙出现在首尔的警署,出现在报案室面对前来询问的警察时,她讲出了上面所有一切今天发生的故事,她身上还披着女警察好心送来的毛毯,发尾有一片在下小雨,她对任俞勋的第一句话是甚么来着。]

你好,我要报警,我的丈夫失踪了。

[紧接着就像被触动情绪的开关,低着头泪水掉进毯子里,哭起来也没有垮塌,如果不观察仿佛是安然无恙的,只有她知道落在头上的煎熬,就像每一个被要求恭顺的女性,不能放弃矜持的面子,不能歇斯底里地咆哮,会有人发现吗,一个人越是痛苦的时候就容易引人瞩目,其他人因为此而聚拢过来,当她再度抬起头,眼眶潮红,一个顿点都是一句叹息。]

帮帮我,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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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失踪的案件,或许是手机不慎遗失、或者是迷路,总之在警察的心里会先罗列出这些无关重要的因素,再挨个去排除当中的可能性,显然即使是一名妻子的无助和凄惶都暂时打动不了这些老辣的警察,今晚她注定要待在这个鬼地方,没有新鲜空气,警员转动着手里的笔杆在审讯记录上誊写着一问一答的固定对话。]

“你说你的丈夫失踪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今天早上,他昨天出海钓鱼后,码头的人说他没有按时返港。

“他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吗?”
是的,游艇上有海事电话,我拨了过去,没有接通。

“能不能给我看下你的手机。”
“这上面显示油箱油量报警,你为什么不先去港口的警察局报案,还要回到首尔?”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你先生昨晚出海。”
“他平时有不良的嗜好吗?”

.......


[他们的询问看似无逻辑却似乎沿用着可以推敲的模式,令人深感遗憾的是,如果是平时的金永熙那么她会去观察并且要获得一场证实,但现在寒冷夺去了她大多数的精力,枯萎而失望到精疲力竭,被巨大压力折磨到滑向即将失控的边缘,她揪住毛毯蜷缩进巢穴里,在她过去的生活里从未接触过身穿制服的警察,富足的世界里万里晴空,悲伤跟她素未蒙面,而现在,此时此地,稳重的日子就在一日一夜里突然爆炸,或许这太荒唐,几小时内乱哄哄塞进沾满水渍的毛线团里,唯一使得她留下的原因,就是要找到消失的爱人,不再让她受苦了。]

[小警员用笔尖敲响桌面,在她心头怦然,再抬眼,她找到了自己的呼吸,潮湿的菌丝会在肺腑的某处扎根,因为她去过海边,见到扎进风暴里被绞碎的海鸟,单向的玻璃里,承载温柔的轮廓,悲伤地托起眼睛凝望,善良的灵魂第一次冲动就是刻意忽视哽咽的泪,别再看了,镜子会吸去你的魂魄,丢弃在无人烟的旷野上。]

[她想,她是不是在过最后一个多雾的长夏,要说,没有关系,那也很好。]

[流亡的记忆胶片回到正确的时间上,任俞勋、金永熙还是坐在椅子上,花了一些时间在叹息,外面的天气糟糕透顶,雨一直再下去我们也许会变身鱼,过了中午,天黑不会很快地到来,而你爱的那人就在那里,就依靠在昂贵的座椅上,他的样子和三年前没有变化。]

[可怜的男人。]

我知道那面玻璃后面有一个人。

[蝴蝶翅膀震动,回忆低语,将她拽到即将散架的时间齿轮前,那面玻璃,那面她哭泣过的墙,有一只苍蝇停在上面,前额叶会把真相和构思糅合起来,她开始讲述虚实的细节。]

因为有一只苍蝇一直冲着玻璃乱撞,这些蝇虫有超乎人类的嗅探,如果存在一条通道,那在它的指引下就是你站在后面的镜子。

[那种生物天生就围绕着腐烂,它一定是闻到了镜子背后留下的烟与血,不然不会毫不介意被撞死,都要执意到达另一端。]

[扪心自问,这样琐碎的节点竟然被意外的发现,不该值得欢呼雀跃,她的敏感是现在回想起来都令人胆怯的,如果我们的相遇并不是婚礼仪式上你深情款款念出的誓词,而是更久远前躲在透光镜面后,怀疑、审视的人脸,那时候她也是半个嫌疑人,这虽然是个很严重的话题。]

你还记得你的誓词吗?你说你会忘记牺牲,因为爱上我起你就是被束缚住的人。

[这栋房子里,有很多俩个人留下的痕迹,譬如婚礼结束那晚,他抱着新娘走进未来的新家,跟身高同样长度的头纱拖在地上,她年轻纤弱依偎在新丈夫的臂弯里,不吝啬在他行走的每一步赠予一个个吻,湿热的亲吻渐渐腐蚀瓦解掉男人的皮囊与骨骼,她太狡猾了,深知赞美无意义,现世的人享有金钱和成功都是扎实存在的物品,而她就是量身定做被人渴望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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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二·那些未署名的电话,她在和谁通话,她在对谁笑。



[美国,硅谷,她的第一段婚姻。]

[闪回的片段暂停到金永熙的首次婚姻里,那是她和李载星在旧金山注册结婚,搬到硅谷的半年后的某一天,透过窗户天空蔚蓝,澄净的底色毫无一片累赘的云彩,金永熙像所有安居在这里的中产富人,端着清晨的咖啡,站在车库门口笑着目送丈夫去创造更多的财富,这是美国人为所有肤色的人造就的梦,男人们离开家去上班,剩下独守着上千尺豪宅的太太们怎么消耗一日的时间,当然了房子里还有她们的保姆、司机、厨师、管家。]

[站到草坪上一直等到车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阳光照在她身上微微有些发烫时候,她才转身回到寂静的房子里,保姆在哪一层打扫,咖啡杯随手搁下了,戴着钻戒的那只手扶着栏杆,一路向楼梯上主卧走去,她在首尔、在硅谷都是过同样的生活,走到衣帽间,她挑拣着助理搭配好的衣服,拿出来换上,长裙落到脚踝,她望着镜子里人的脸,适当微笑,再沿着相同的路径,上楼变成下楼。]

[她和管家说了几句话,说话的内容不重要,一个可以忽略的场景,然后她就穿过一楼的走廊,从储藏室旁边的门走到车库,开着自己的那辆车离开了。]

[结婚的好处里,大概是终于拥有了不需要向别人报备的理由,就可以随时随地离开的特权,他们会为你找理由,你结婚了,你不在房屋里的时间一定是在为家庭忙碌,哪怕你逃跑了,意外死掉了,他们都会在刚开始的八小时里认为你只是躲起来。]

[当窗外泛起一片橙色的晚霞,时间临近到黄昏日暮,女主人的车子终于出现在回家的小路上,车库门再度打开,她从车上走下来,迈着轻巧地脚步,臂弯里勾着一堆奢侈品的袋子,愉悦到嗓子里冒出甜腻的音符,心满意足的大肆购物归来,她拎着袋子回到家里,再一次的上楼又下楼,衣服从妩媚的长裙换成贴身的米色针织裙,厨师在为晚餐做收尾,男主人也在半小时后迟迟回来。]

[晚餐的时间,他们分享了同一杯红酒,她捧着脸颊讲琐事,偶尔餐厅的笑声会漫到屋外,没有任何人来打断,他们惬意地享受夜晚,等到结束李载星回到书房继续处理工作,金永熙跟着进来,因为她的书房和李载星只有一道玻璃墙的间隔,当初买下这栋房屋并翻修时,她就别出心裁地在设计上弃用传统的门,而是把墙壁拆空后,原地增加一面巨大的透光玻璃,隔阂就此被打破,谁都一眼得见。]

[她的手机亮了,上面显示未知来电,她举着手机绕道长桌前,反光投映在玻璃上的倒影里女人坐上桌面,双腿交叠合在一起,对面的李载星看到妻子的举动后,从电脑后探出头,屏幕上那些让人觉得高深莫测的蓝光挂在他脸上,紧接着她就在丈夫的目光里接起了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在被刻意忽视的时间里,焦躁焦虑,从接通的那刻起,喘息声就不断、不断地粗劣宣泄,要一股脑塞进大脑里试想挤碎你的冷静,金永熙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恼火,很显然她是舍身其中的共犯,置身在如此光怪陆离的场景里,内心深处隐晦且肮脏的恶念在此刻冒头,一边是合法的丈夫,被她故意诱导注视着自己,一边是哪个情人,隔着听筒进行色情的诱引。]

[上帝赋予人类战胜欲望的力量,却忘记了有些人会为了寻求刺激,而下贱的堕落,这也是人性,更是最简易的性。]

[该死的隔音玻璃,只让人看到她对着手机讲话时张阖的嘴巴,与眼梢唇角起伏的波动,她的眼风偶尔会扫到对面的人,李载星被这一幕加深了探究的疑惑,他离开办公桌,走到玻璃前,指节扣响透明墙,召唤她向他走近,金永熙听话的从桌上下来,一步步靠近横亘俩人的障碍物,手机里窸窸窣窣、急促频率的呼吸,夹杂一两句英文的脏话,情人也快受不了,毛孔窒息透不过气,哀求女人再说几句话。]

[李载星和金永熙,面面相觑,视线交汇,电话仍在通话中,她无比深情的看着丈夫,通讯那头和玻璃对面,同时间听到和看到了她说的话。]

I miss you, good boy。

[一阵高亢炙热的呻吟声迅速砸在她的耳膜上,未知来电的情人得到高潮后的解脱,而她面前的丈夫也在读懂唇语后,脸色由阴转晴,重新坐下开始处理工作,金永熙也再一次不出所料地满足了自身丑陋的欲望。]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她也就不再站到类似舞台剧的幕布前,从幕前缓缓离场,切断通话后,从书房连接二楼露台的推拉门走出来,有钱人独拥郊区夜晚的景色,邻居和邻居扎着藩篱互不影响,似乎一点暴露的风险都没有,其实就像刚才的未知来电,如果翻开她的通讯录,会发现不止一个陌生号码,跟毒品相较,这是不上瘾的药,在她和李载星的婚姻里被当作消遣。]

[综上所述的桥段,该要如何“委婉”告知现在的丈夫,因为我们的无声,吵杂的雨声已经盖过了所有,这场雨看样子还会持续很久,而距离天黑还有十个小时,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她喝一口杯子里的水,润了润喉咙,开始讲述背叛。]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出轨过,在上一段婚姻里发生了无数次,无论是在美国时候,还是回到韩国以后,就在他出海前,我也刚结束了一段。

[不痛不痒说着毁灭的话,但更重要是她在观察着任俞勋,想看到他听到这些话会做出甚么样的反应,是震惊?暴怒?还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些事他都知道。

[上面那些都是真的,这一句是假的,死人在坟墓里发出刺耳的控诉,但无人听到他申辩,活着的人如何使故事变得骇人听闻,才更像是真的。]

你想知道吗?在我和你的婚姻里是不是也同样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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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眼花了,当旁观了爱情衰败的过程后,以及歇斯底里式捅破婚姻的伪善后,回报得竟然是他满怀悲伤的将视线移到阳台上的两株茉莉与玫瑰,金永熙难以相信地在两者间调换目光,心头触发了一阵狂热的激战,频频发出“不该是这样”的质问声。]

[她渴望疯狂,渴望所谓世俗的安慰下非人性的传染,如果他如幻想中深爱着她,就必须用极强烈的呼应来回报这段感情,针尖或麦芒,不外乎现世种种的喜怒,已经无法安抚金永熙“贫瘠”的精神,无法带来更深层的刺激与骚动,那么还保留着关系做什么。]

[她想到了,被现实所见的如同击溃一样,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椅子在晃动后摔到地面就像一场坍塌的事故,此刻,她的眼睛里也淤积着危险嘶鸣,站在那里自成一个偏执者的故事,起初的对话还能是个平静的疯子,现在一切摔碎后,仿佛要喊出声嘶力竭的逼问,我们之间绝不是童话。]

不恨吗?不恨我吗?

[连问两遍是否要获得恨的权利,在此间隙里,将隐晦变成光明正大的凝视,缜密地捕捉着哪怕一点能够抓到的小小变化,抓住一鳞半爪,就能使得我满意。金永熙潜匿在普罗大众里已经许多年,她不是患病的疯子,而是一种神经质,擅长在秩序里拉出一道口子,把放恣的固执转嫁到接触到的东西或人上,那是用自身自心为献祭的无畏。]

你到现在还不觉得惋惜?你把愚蠢的忠心给了我,我却还给了你彻头彻尾的骗局。

[既然是杀死自己,杀死其他人的爱情,那么必然要像那么回事。]

你发现了我从开始就知道审讯室的墙后站着人,你不知道的是,从发现玻璃后面存在一个旁观者开始,就已经精心筹备接下去的每次见面,我了解吸引男人要怎样激发你们,我自私地掌握这些,你爱上的诚然是我,但也许——你根本就没有那么爱我。

[昂贵房屋内,美丽的女人,她在笑,请相信她,这是因为痛,因为她体会到了“活着”感觉。]

[恰好是亡夫的葬礼上,所有来参加仪式的亲朋故友,持着一种含蓄和缓的眼神打量未亡人,他们唯恐冒犯到脆弱的金永熙,目光的轨迹一律是低下的,只有一个人唐突在一群人中,任俞勋,首尔警署的警察,出现在意外死亡案件的当事人葬礼上,他虽然穿着表示哀悼的黑西装,但眼睛却不礼貌,从开始的问候起。]

[镜头凑近他的脸,他一直看着她,抬起来,刹那不可避免的对视里,她从这张脸上看到了“未来”,紧接着垂下,埋进胸襟的白花,无人发现短促的接触中她洞悉到,来自任俞勋的引诱,男人和女人急不择路的暧昧。]

[不用告诉你,也能清楚的知道了,“未来”不适合在梦中,而在更近的地方,伸出手就能够到,这时候仅需一些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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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永熙本质上是一个隐匿在熙攘人群中制造恐怖的危险分子,她更加嗤之以鼻所谓文明赋予人的道德观,人生下来就是赤裸来到世界的,一切秩序和信念都是一套套经过传道士包装出来的伪神学,她的父母强迫每周日去教堂礼拜,要在耶稣面前洗刷自身罪孽,她为甚么要赎罪,这个世界压根不存在救世主,不存在基督,都是为了让人低下头编造出的言论。]

[因此在她终于看到被激怒的男人时,终于欣慰了,任俞勋也站起来和她面对面,剑拔弩张,擦着火星都会燃烧起来的气氛,分分秒秒刺激着她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憧憬,金永熙开始有些焦急,她的目光不断在男人身上游行,期待出现憎嫌如刚磨好的刀狠狠捅进自己的身体,因此她有些焦急、兴奋,指甲扣在桌上,泛白,紧张,牙齿蜷缩进去,咬住舌尖,像磨砺好利爪等候一击致命擒获猎物,如果可以,她希望快些。]

[如果没有被发现,那么她可以继续乔装下去,如果他没有那么聪明,她可以继续愚弄他,享受这些无法吐露的私密欢愉,可当揭露出来,她却从自己的情绪中提炼出一种更加致命的感觉,那就是对爱的蹂躏和践踏,更能获得比前者更强烈的体验,为此她愿意在这里等。]

[欣赏和观察,同步进行,她贪恋得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任俞勋皱眉、陷入回忆、她看到他在沉思里闪过的欢欣,死死勾着她,想要知道他究竟在漫长人生里回味到哪一段,无法进到他的大脑是遗憾,终于他的真情回到了当前。]

你这个懦夫!

懦夫!

[她大声叱责着眼前的废物,他对发生的事落荒而逃,像个可怜虫钻进潮湿皮囊下,情绪激烈的女人扬手将桌上的水杯扫下地面,玻璃应声碎裂,水里面倒映出一个发疯的漂亮女人,她扬起优美的线条,发自真心地鄙夷跟前垂头丧气的男人。]

你甚至连质问我都做不到,你是一个警察,却连勇气都扔掉了!

[她用说话来凌辱一名正义使者,言语做锋刃捅上去,羞辱他的胆怯及所有,嘲笑声盖住了窗外淅沥沥的雨声,如果能够办到,她希望扎入这个爱恨不分的傻瓜心里。]

[然后金永熙停住刺耳的嘲讽,她再度弯下腰,接近支离破碎的受害人,长发倾泻而下盖住了魔鬼的半幅脸,但狡猾、欺诈的眼神仍然存在,并且直勾勾地盯着任俞勋,黏腻地语气从她脆弱的脖颈里发出来,低糜与诱惑相伴,一起向他问道。]

你不好奇?你不是再找真相?

[真实不正是他一直寻觅的结果,她的钓饵,也在试探,女人走过碎渣的玻璃残骸,那摊湿滑的水,由帷幕前走到男主角的背后,如轻浮的羽毛贴近他,再与他耳边低语,欢愉冷淡了下去,留在可望见的地方全是一转手的爱恶。]

究竟是他杀还是失足.......
究竟爱还是不爱。
不都是你这个小丑在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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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三·推倒的药瓶


[她把一双手搭放在丈夫的肩膀上,手部的语言常常用于无声的象征信赖与支撑,再另一层面来说又是一重操控的暗喻,她感受到近在旁被抑制后仍骚乱的脉搏,紧张与战栗借助他的身体传导过来得以让她知晓,成年人一直在自欺欺人,折磨自己远超于别人,压抑的情绪趋向她思考起更加久远前存在的。]

[天气变坏了,阴冷的空气中飘着小雪与尘埃,雪片的颜色是掺杂灰白色,那天也是入冬后第一场雪,韩国某处近海爆发了绿藻污染,那天我故意在晚上9点钟时上床睡觉,到了深夜,客厅的灯被打开,暖黄的光迎接归家的夜旅人,地毯吸收了拖沓的脚步声,一阶阶楼梯的感应灯亮起,卧室门由外向内推,她的眼睛虽然是阖拢的,但并没有睡着,相反每下动静都正好对接想象一起出现在脑海中,李载星在洗漱,她躺在床的一角,背对着盥洗室。]

[下雪的夜,那月亮映现出愤怒的紫,仿佛天空的眼睛淤血,携带它的光虚虚投影在窗户前,乘机窥探着家庭中的意象。]

[忽然她感到床铺的重量微微下陷,李载星掀起被子也跟随着作息躺下,他从后面靠近,直到张臂将她抱收入怀,金永熙的眉心在黑暗中不禁蹙起,简直像个陌生人,就像这个月亮一样,既不会叫人感到冷,也不使人觉得热,尴尬地待在设定的半径里,相贴的身体虽然看似是密不可分的,但实际她的心里却空空的,甚至隐约有丝想要挣开的冲动在怂恿她。]

[她度过了人生第一个难熬的夜晚,待到背后的人已经熟睡,幽黑里她睁开眼睛,活在眼中月光的倒影,佐证此刻她无法平静的心,她见证了初雪在午夜时逐渐消退,团团寒风浮摆窗前的白纱,犹如鬼影围绕在床边,再后来不知何时睡着,一眨眼黎明便脱壳而出。]

[当李载星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来到餐厅时,金永熙已经站到料理台边,简单的西式早餐,回到韩国不久,心仪的家政保姆还在寻找中,因此这时妻子的责任就让她开始做些零碎的小事,煎蛋吐司牛奶,一一摆好后,李载星说着抱歉昨夜回来晚的道歉。]

我不怪你。

[她说,善解人意的微笑很快得到丈夫亲吻在脸上的奖励,他坐到餐桌边,而她则接了一杯净化器里的水,端在手里,看着他把早餐连同牛奶吃完,细微的观察以至于注意到在他吞咽着牛奶时外溢出的残渣。]

[目送走他出门,那杯水还都捧着,最后她毫不犹豫地冲进水槽的下水管里,残留在管壁的药片粉末,就这么被冲洗干净,距离宣布李载星死亡的时间,还有30天,今天起倒计时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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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当天的下午接到来自李载星办公室的一通电话,当时她正好在书房,首尔和旧金山湾的家在书房的布置上采用相同的装修,她在玻璃墙的隔面,属于她的私人空间里,得到关于今晚约会的地点和时间后,对面的秘书谨慎又礼貌的挂断电话,透射的玻璃面里,她的背挺得笔直,人只有在下意识惊慌,或者置身危险的环境下,才会亮起警示的红灯,从而打开身体的防备机制。]

[这是无法解释的微妙,为什么身处自己的巢穴里却如临大敌,究竟是外在还是内因,潜藏的危机又是从哪里露出的。]

[她好像也在画面中发现了自己的古怪,驻留几秒用来打量这种奇特的表现,之后又似乎浑不在意般,甩身径直走向出口,顺着一条长廊走下去,她走过昨晚丈夫回来时途径的每个轨迹,一楼到二楼,扶着栏杆,轻哼着音符,一步步走进衣帽间,从衣柜里的数套防尘袋里,阅读着上面的吊牌,挑选出一套夜晚才能穿着的晚礼服。]

[记忆的里她清郁又漂亮,压不出一板一眼的规矩韵脚,衣服就像给人的标签,每个身份有不同的着装,于信仰的普世价值观。]

[那时候,白天接近尾声没有再下过一片雪,但不妨碍高处俯瞰,整个天空都如蛾翅的灰色,看不到原本的蓝,凋敝的隆冬过于惨淡,跹跹的裙摆唤醒深埋雪下的草绿让它们跨入人间,象征春意复苏的颜色被她穿上身,她搭乘电梯下到地库,阴霾灰调里能够看到一抹绿色穿过每双发散苦闷的人眼,就像给疲劳的幸存者一些慰藉,等她钻进敞开的车门里,那些赋予隐射蕴意的眼光才懊恼地离去。]

[时间昼夜不停地滚动,设定好的路程驶过首尔人流密集的街头,车内恒温的暖风,即便是身着单薄衣裙都不会觉得冷,相反车窗外的人包裹着厚重的冬衣,缩在帽檐下等待下个通行的灯,车子停在位于江南区的一家私密高档会所前,门童站到车边,为每位盛装出席的先生女士拉开今夜的第一道大门。]

[她的手指搭在避寒的外套上,趁着冷风尚未察觉到热腾腾地心跳,轻盈像猫走进朦胧光线的会所内,巧妙设计过的光影变幻,据说幽暗昏沉的色度更容易激发人潜在的凶性,胸口垂褶的弧度拉高了对这条绿裙子的幻想,背部除细细的两根带子连成晃摆的桥,蝶骨、脊椎、肩板,全都袒露在外,肌肤的莹泽是任何钻石珠宝都无法媲美,可以引诱出原始冲动的光彩,她走到哪里,春日的意调便跟随去往哪里。]

[路过四面封闭的旋转走道,周围的墙壁上镶满反射的镜面,但每块镜子都被剪碎,复原拼贴后组成混乱的镜头,她的身体在不同的镜框里被分解开,新颖又奇特的感受,她跟着进到事前预订好的房间内,他们贴心地在地毯上洒满玫瑰花瓣,点燃高脚烛台,那么金永熙要做的只剩等待。]

[她姿态随意的坐在沙发里,鞋跟踩着裙尾,这一片是属于无光抿没的地盘,五官搁在阴晦的光线里,糅出一分微妙的邪气,貌似本就是金永熙隐匿在众人看不见的第二张面孔,所挟带诱骗的危险,才挑选在无光无声的死角里,摆脱平日执缚的镣铐。]

[时间循序渐进,手机亮了一次又一次,她始终没有接起,反而在角落里忘情地出神,未知所念所想,沉浸在自我的对话里谈论着没有边界的话题,致使房间的门从外向内打开时,她才恍然醒来,疲累的思维像经历了一次博弈,双方持有的观念在大脑里互相厮杀,最终谁都没有真正地杀死另一方,而是处在诡异的禁言中。]

[某个抬眸的间隙,她的眼里漆黑一片,疯狂不单是燃烧正旺盛的火焰,也能够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巧合,譬如雷暴后,拦腰劈断的树,不费力气地捅破失足者的肚腹,她不再同自己说谎了。]

[李载星走近内室的陈设前,金永熙踮着脚尖,轻快地躲入沙发后的一扇屏风,制造罗曼蒂克的情节纪念他们长盛不衰的爱情,她在屏风后侧目,他在呼唤她的名字,紧接疑惑地原地发呆,又反复点开手机不知道在上面按着甚么,应该是妻子的电话,果然丢失在沙发上的手机立刻震动,她懊恼忘记把手机藏好,只能在他发现的同时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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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落幕·我担心,星星只是冰冷的玩具

[她的丈夫在溺死前的最后一晚,对她说了些甚么。]

[当金永熙尝试去回想当天夜里发生的对话,你知道,在她的记忆里自身也不过是个旁观的过客,别太夸张思考的角度,那是个平淡无奇的夜晚,或许因为隔天预报的大雨预警而使得前一晚的夜空多了无尽伸展的阴云,让天空浑浊起来,那种水泥的灰色看起来格外糟糕,所以夫妻谈论的话题就是天气。]

[她提醒丈夫,明日恶劣的天气还有必要出海吗?这是好妻子该尽到的义务,但持相反意见的人却又自己的想法,他说,越是坏天气,越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金永熙只好接纳这份说辞,她走到壁炉边,调动温度表,隔温的玻璃里火焰在跳舞,跃动的篝火象征一股过剩永远不倦的热情,多么充沛的元气,火光在她脸上却仅是多道变动的线条,很可惜无法感染一个漠不关心的人。]

[陷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有一点微弱的银光,如果细听细看就可以挖掘出异样的征兆,火舌吞噬掉某样不慎掉落进的外物,药盒上的文字先被熏黑然而随着升温转瞬间就烧成灰烬,然后她转过身,看到了丈夫,同时也看到了自己,长想一个人的死,可不可以比喻为一株蒲公英的远行,轻飘飘地悬浮,再稳甸甸地落下,一场永远跟着风去流浪迁徙的路程,没有拴住遗憾,他们也就没有芥蒂。]

[客厅里他们坐在沙发里,他的手臂始终揽过她的腰间,她的头靠在他的肩窝里,两尊完满镌刻的石膏像,他们寡言的相拥着浸泡在时间的流逝里,待了仿佛很久很久,满足于缄默的拥抱,一旦凝固的眼光开始流潮一般涓涓过罗世,登时,原来那被环拥的人,在那幅素淡的面靥上,悚然的呈现无意囊括的神情,似是避开一切开心,淬着不被祝福的森寒。]

[婚姻不该是件挖空快乐的事,她倦怠了50年代的迷恋,想要处理掉粘手的丈夫,又担心星星变成冰冷的玩具,不如让他陨落大海,无人找到他的遗骸,也能说还‘活着’,所以她再听一听遇害前胸口的心跳。]

[“我不等待甚么了。”她头也不回地走远。]

现实·你会选择和过去的错误同归于尽?

[闪回的段落搁浅,金永熙对任俞勋单方面的争执也暂停,如同一场漫长十年的征战,战士和马匹都力竭困乏,罗马的城门大开,欢迎凯撒的军队回到阔别已久的家园,金永熙回到审判桌,她的位置依旧是嫌疑人,激昂的情绪迸发出后,呼吸像乌蛇吐信,身骨内外糜烂着无涸的劣恶,她不再伪装劣行,本真的面目出现在任俞勋面前。]

“我们还要接着聊吗?”
“聊一聊,我会不会杀了你?”

[后半句话间接的证明了李载星的死因,是她一手策划的犯罪,人死了,不见得生活就会舒适惬意,但人还活着时候,一定是憔悴难以忍受的,所以摆在她面前最快捷无痛的选择,就是塑造一场突发意外,她相信能从死去的人那里获得怜悯,因为李载星盲目地爱着她,他病得那么严重都不忘记爱,那么一定会原谅她为了揭破而害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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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预感,这场不正式的审讯马上就要来到尾声,并不是此前她对任俞勋的争吵就说明完结,那仅仅是无数个起涨跌停里的小高潮,人们摇着手里的股票劵,拿着电话,神经兮兮地盯着不断跳动数字的大盘,肾上腺素在手边,随时等待扎一针,这就和期待“夫妻对话”的他们一样,金永熙和任俞勋戳破一个接一个的谎言与梦,他此前负面情绪的出现,其实是在无意识抗拒她的行为,毕竟痛苦的程度掌握在她的手上,一切都取决于她将刀柄插到哪里。]

[每一次对抗都是一次新生,旧的、烂的、变质的感情,她弄弯时钟的指针,弹挑回去曾经的时间,想起首尔警署的审讯室,愈来愈亮的灯光下从发辫顺流下的雨水,一只眼睛放在桌前,另一只在明亮的透视镜前,连接起它们之间的导火线,是她受到了启发,一道新生的闪电掠过,金永熙对着警察,开始编造起那场几乎将她绞杀困死的梦境。]

[事实上,死亡来临的那个凌晨时分,云层的劈开第一道裂缝,灰云掺杂着黎明的蓝调,闹钟就按时响起,李载星穿好了衣服,金永熙也坐起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她懒散地打着哈欠看着来回进出洗漱的丈夫,橘黄的台灯恰对窗外的漆黑,李载星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她把床头的药盒塞进他手里,轻声提醒他按时服“药”。]

[等到后面她待在家里,等着那条油箱预警的短信推送到手机上,边布置好家中的所有细节,所有能够符合警察上门搜查时,满足她口中所说李载星生活习惯的证据,不断加强固化谎言的可信度,然后她开车到海边,受着同一片天的鼓动与按捺,故事里的海滩飞抵一群候鸟驶向咆哮的雷电,现实中蚕并她最后一丝良知之时,眺望45亿年前的深海,仿若看到划断了的风帆抛锚,丢弃在洋流上的废船,枕着冰冷的尸骸潜下海底。]

[她在雨声里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谈话,始终在瞳孔里潦倒的那个男人,掸去沾满落寞尘埃,雨过后剔透的碎光从缝隙里溜出来,男人的棱角刹那鲜明起来,他沉着冷静分析起案情的模样,找不到此前的惊惶,金永熙此时稍稍燃起兴趣,她肩背挺得笔直,双手良顺的妥帖安置在大腿上,姿势里的郑重,仿佛坐下来就能够好好的谈。]

[然而她的脑海中却想到,有一种鲨鱼,如果停下来不动就会死,只有一直游才能呼吸到足够的氧气,她的前一段婚姻就是这样潦草结束的,当然她和任俞勋的婚姻也在今天宣告破灭。]

“他有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的处方,这的确给我减轻了许多麻烦,我定期都会替他去医生那里拿药,你知道那些私立医院的医生们,他们很谄媚,不会过多的提问和制造麻烦,我想要的药品哪怕不知道名字,他们都会贴心的寻找出来。”

[他们交换着信息,推敲着细致入微的关节,可是为甚么他不肯抬起头来看她,当金永熙疑惑不解时,静态的画面有了波动的痕迹,她的眼神随之被带走,一个恢复坚强的人,它的光芒特别能吸引到那些焦虑、不知所措的人,这也是当初金永熙选择他的原因之一,不提腐朽的事,他用脚步、手指丈量大理石桌面的长度,台上倒影播放着他行走的轨迹,他靠近她,从耳畔跃出的手臂撑在桌沿,另一只手也出现在空荡的一边,直至完完全全将她覆盖包裹住。]

[首先她失去了自由,归拢男人张开的臂膀下,原先挺拔的后脊不由得屈伸微弯,披落的长发显得气质愈发温婉,的确如此更符合传统关系里的描述,他们是两个差异悬殊极其明显的人,共同的基础来自更低级的欲望,她侧耳聆听着,虽然时常他生活中的愚蠢令人倍感厌倦乏味,但当他理智占据大脑时,又是蕴含着璀璨智慧的底色,不禁使人着魔,金永熙想这是她可以忍受单调无趣,并且付出代价的瞬间。]

[她扬起头,从臂弯的阴影里盼望他,眼神交汇的刹那发出动情地微笑,她想带他去见一样东西,所以牵起他的手,椅子上起来朝着右侧的那扇镜面走去,客厅和玄关中间摆放一整面的镜子,美学上分割开空间的互动,但在光学上它拥有无数种充满旖旎色彩的遐想。]

[站定在镜子前,打从背后巨幅的落地窗透射进来的光源,源源不断地被这面镜吸走,美术馆到硅谷,旧金山到首尔,每一处落脚的家都有这件东西,在无言的镜子前有另外一个金永熙和任俞勋,“它”像她的面容,他像“它”的影子,望着神秘的现象我们双双沉默,即将深邃的奥秘被破解,她目光奇异。]

“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在家,还是在美术馆,都有许多面镜子,它几乎出现在任何场所里,因为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前方,看不到身后面发生的事,那样使我感到困惑,所以我设计用镜面的反射来让我看见眼睛无法触及的世界。”
“它又是最不会让陌生人抵触的东西,任何人和动物从面前经过,都会停下来,所以我观察你们的时候,也是你们暴露出真实......”

[知道吗?当她惊讶地发现审讯室的单面镜后藏匿着人时,她顷刻间绽放的喜悦,足以烧灼全身,已然看透自我与形色人间里普通人的沉闷,不经意地获悉有个人也发现了镜子的用途,她竭力克制,就在一秒钟之内觅见难以得到之物,唯使灵魂道出一声呻吟,她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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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我的尸体泡在大海里

金永熙

[临死前,她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带给任俞勋的记忆将永远如新,不会因为死亡而黯淡,她多么害怕有一天留存在世间的人像会斑驳褪色,就再不会有人记住金永熙,陌生的人她毫不在乎,她只想要在李载星、任俞勋的生命中成为永恒磨灭不去的摹印。]

[镜中人正在感受脑神经分泌的活跃素宛如吸毒般的瘾后余味,毒素腐蚀着她,也陷入半梦半醒之间游离的昏聩里,她眼神时而明亮时而钝涩,又是一种涣散和迷离,当女人的纤手攀搭上男人的肩头,她顷刻间沉入,分不清遐想与现实,到底是梦境还是就在眼前,音乐是何时响起,舞步凌乱地踩踏地板,索性她不动了,任由男伴横过腰间带着她在乐曲里起舞。]

[有一段对话曾经发生在共舞的人口中:“人生匆匆,你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们是哪类人,我们是跳舞的人。”“我们一辈子跳舞。”,别太在意了,一段钢琴曲有多长,十五分钟,你是旋转还是迷失,都在渺小的时间里,她教他所有的所有,他有时也流露出迷茫不敢相信自己的幸福。]

[他们迎着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紧紧相贴的身躯在光照下仿佛相溶,最后化成月光撒下的影子在脚底粘连,有时人真是可悲的,唯有身体紧密的拥抱才能感觉到爱,必须用皮肤的温度去鉴定爱的长短,现在金永熙对任俞勋是否还有爱情,问题的答案——她对他已无所爱,只是此刻,气味、影子、眼睛里塞满了他,他埋进肩窝里,触碰她的侧脸与耳尖,营造出虚假的爱。]

[事实上她的眼睛里早没了他,一旦脱开手也都无影无踪,一个自私狭隘的人是不会被“自给自足”的圆满而打动,恰好转身时她撞上玄关的那面镜子,逐渐苏醒,那声音此时低徊,他好像做好了准备,赫然间她意识到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这不是自我的忏悔,而是任俞勋再向金永熙致哀,她顿时甩开手臂,四肢在锁紧的怀抱中挣扎,可他早已预感到后续怎么可能让人轻易逃走,胸口压缩到呼吸都变得狭隘,她只能把忿恨的眼神留给唯一在场的“第三方”。]

“真倒霉,我们的生活就这么毁掉了。”

[知道真相的他也要失去她了,可听上去,她更像惋惜自己的生活多过于“我们”,她把这个男人从生活里剥离得干干净净,不爱你的人把你推的远远的,别来和她沾边,于是会被惩罚。]

[当拥抱成了折磨人的仪式,她看见自己的惊恐,心里觉得像走上千疮百孔的冰面,裂纹从起步的每一次里向无垠的河面碎开,然后他也出现在画面里,她提心吊胆地看着,这种占据她满心的新感情让人又怕又喜,她在恐惧和新奇间来回疑惑,糅汇成复杂的眼神,镜子里他们的姿势,完美的诠释了藤蔓科里寄生的关系,哪怕她根本不情愿,可是那根藤索也要死死地扒住她,让他们看上去亲密无间。]

[声音传达的使命还在继续,不知循环第几个十五分钟,他说完爱她,就在小调结尾的下一秒将她送上绞刑架,臂膀发力虎口朝里鼓劲,原本佩戴珍珠项链的细颈在手掌下充血,她感觉软骨快被碾成渣,喉管要被深按进血肉里,眼前眩晕发昏,太阳穴疼得要撕开肌理,她挥舞着双手不断拍打却压根解救不了,在摇动期间碰到硬物拿起就砸,她泪水模糊不知道砸到哪里,发生了甚么,如脱水的鱼类在空气里扑腾着双脚。]

[她听到骨头稀碎的声音,眼眸在阖盖与求索光明之间的脆弱幻界里浮浮沉沉,朦胧、薄雾阴霾、潦草的血色,都深深瓦解在眼前,她为之每一处手脚每一处觉醒的官能都锲入皮肤,麻痒与无处安放到惊厥,都包裹住她。]

[只见残缺的倒影,出现在对视中,其实金永熙甚么都看不见,她只是感受到一点点注视从澎湃的心跳上升入眼球,对她来说这早已是个支离破碎的照面,她做过鬼魂,做过凝视的女人,做过插入两个男人心中的匕首,最后要被铺进“死亡之爱”的纸板内。]

[如今她就快死了,她又站回到命运的入海口,这里也是她的终点,回望着人生的每条溪流,流经过,如何的山谷,她在童年时占卜未来,不知命运为何物,她在终点看着曾经流淌过命运的轨迹,发现这是一条重叠交合的路。]

[一个濒死女人的叹息,带着一些混沌。]

[她永远不会爱身边的人。]

[金永熙死了,2-3分钟窒息里她不断的抽搐,脸色发紫,氧气一点点排出她的身体,她在暴行下彻底昏迷既而伏身送死,她为所做的付出了悲剧性的收尾,这是坏人的经典结局,谈不上多么出乎意料,可她真的很坏吗?]

[礁石遍布的海岸上,在今晚,在夜风腥咸的今夜,任俞勋把“我”的尸体放在沙滩上,第一道海浪就卷走一半,那时距离“我”的死亡只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我”还未腐败,时间保住了新鲜和丰盈,除了喉间骇人的青紫肿胀外“我”看着像是睡着了,穿着初次相遇时那件衣服,一切都是一场美丽的死亡。]

[我把完完全全的痛苦留给了他,带着他给的解脱离开了。]

[我们常在活着时构思结局,思考如何伟大的离开,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庸俗个体都会幻想与世界发生一场声势宏大的别离,这就像不断在进行环形回归的箭矢,瞄准和谋杀的都是自己,可当环视周围时,那取代自由出现在生命里的女人,已经不是你能用模糊的暗示就能挽留,任何意志都是无济于事的,我在死亡时分没有发问,就代表我对一切已经无所留恋。]

[任俞勋。]

[李载星。]

[“你还记得我们是在哪里相逢的吗?”]

[我已淡忘你们看到我的那一眼,那一次相遇,进入世界的暗面,那里有一段刻在石壁上的神秘文字,当情感抿没于历史中,宿命是永恒的主题,一位不知姓名的人在秘密里写下了“命运”这一文字,然后就像西西弗斯和俄狄浦斯,就像金永熙,用他们短暂而荒诞的生命来论证这一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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