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幽谷

——————承平元年  冬——————

【自离开儒门，流浪大宋，曾想过经广南路去大理，只是此路不通，第二条路投奔刀剑山庄也遭拒绝，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所？】

【一声轻叹，是狼狈的人离开前的最后感慨，或许，当初离开儒门就是个错误。】

【早间无事便离了客栈沿街道缓行，看惯了人潮人海，看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自然到顺理成章。】

【前些日子帮一位琴行老板卖琴赚了些银钱，近日倒不必为钱发愁，举伞行行走走，渐渐人眼稀少起来，待身边人声皆无，入眼便是一个似熟悉似陌生的背影，抬步靠近，听得一声长叹，不由浅笑。】

要哭吗？我有帕子给你。

【自怀中掏出干净方巾递过去，眉眼带笑将人看着。】

【我走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却只记得住自己应该要记住的人，比如他，无缘。】

【没有料到居然在这里偶遇旧识，听着他说笑，离开儒门四处奔波的人在严冬中感到了一丝丝的暖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中的那个人还停留在秦淮河畔、莫愁湖边，恍然如梦，早已过去数年之久。现在的无缘早已不是当初的无缘了。】

承平八年 夏

苦夏日长，阴木繁盛如野，清风无力屠热，只将双唇拂得愈燥。离昆嵛已有月余，修书曰入这俗世红尘，锤炼心性，实为胸内郁气凝结，不得抒发，徒作逃罪之人。谁知命途多慵，在那龙泉山狭道路口碰着山贼劫路，激怒下出手，虽落得生路，以一敌十亦颇为吃力，此刻肩胛处白绡渗血，已是钻心的疼。

自龙泉山西南二百余里奔掠而上，便见平地丘陵，峰峦奇峻，中峰隐天湖。树影憧憧，顺羊肠石道迤逦下纵，腾云般顿挫闪跃，内息急提，足下失神，遭密叶枝杈一绊，摔落清泉山涧之中。

夏虫如织，溪水明潺，松间明月里听来，有如出尘乘风、晓风朝露。轻衫浸水，四下里渺无兽鸣，枉论人声，索性解衣褪裙，朱色透涟漪，浣纱涤尘。露顺素腰而游，再坠池中，已是飞花碎玉，血淤拭了干净。

[再入荆湖已见隔世。]

[秦府焦枯败土由人入迁新居，仍是城中富庶地，远眺长乐街两旁鳞次栉比，却比记忆中喧嚣更甚。远远绕那宅院走循半周，朱漆新瓦，旧痕不覆，唯独南面檐下一汪碧绿苔藓，恍惚见了昔年提灯跳步的影儿，心口一滑。半院盛开绣球花几乎满溢出花窗，墙里依稀传出稚嫩儿女声。]

[若母亲还在，如今大抵也该有孩子在这宅中唤我声娘。]

[已二十年，忘了秦妍本是闺秀。]

[背朝冉冉东升的旭日，我面在阴影中，眼眉低垂，但仅一瞬即收敛软弱。鬼魅无缘作归客感怀，我不过为寻宝物路过此地，事未有果须得向前。]

[疾行半晌深入林野，清气沉入肺腑，尤嫌足下沾染秦府污秽。泠泠泉声引人幽境，侧目而望，却见一娇嫩少女沐在水中，鬓眉如画，兴致了了]

荒郊野岭，孤身入浴，却也不怕河中妖鬼食你骨皮么？

茨水汨汨流汇成潭，晨星寥落，东方泛起鱼肚白，忽有万缕霞光冲天，熠熠流转，艳红旭日喷薄跃起。水天一色，影波乍平，湿发凝晓露，缀成珠颗，洇入薄丝亵衣，勾连清癯肌骨，复落雪丘不见。

身后细草声动，顿足回望，但见一姝冶艳秾丽，款款行来，心下一松——幸是女子。眉目融霜，扯纱轻遮伤处，似有羞意，薄嗔一句。

“甚么河中妖鬼，说出来唬小孩的么”

掌中白绡无风自舞，千回百转，柔缠上她细腰，便将其也拉入这清冷泉水中来。目似雪山寒月低垂，细审片刻，方牵唇娇怯笑开，气息互闻。

“倒是姐姐，瞧着像极了索魂女妖呢……”

[彼时足蹑丝履，身着红裳，那潋滟碧波映那远日漾出重重水漪，亦如雪山下的寒池，一泓冰玉琼瑶，少女沐身之处便似冰川消融，纤骨凝脂，行止悠柔，肤上正披洒着颗颗剔透水珠，远胜珠翠装裹。]

[却是个不怕鬼的。]

[腰间虚着一把力，也不作抵抗，由得她拉扯。衣袂携风而至，赤莲娉水，即入清池，轻软宽袖浸漫入清流，与她素白襟衫漂曳相缠，忘却泉中原本生有红白蒂莲，眉目生笑]

是了，我便是锁魂的女妖，只离分毫便可功德圆满。

[她之着力引带，下颔便自身后贴抵上雪肌，嗅少女体香清馥。鬓肩金簪拨动，与她髻侧垂璎碰响泠叮。肩胛纱披遮掩不尽，循血气徐徐移近，哂自鼻尖儿一点，却不见她分毫颤栗，亦甚有趣。]

[再近，于那血痕旁覆下唇齿，力道轻韧，慢嘬细抿]

你说，你的魂，给是不给我？

云霞飞舞，旭日熔金，翠雀惊露漫天艾艾鸣叫，御风横出巢。泉湖苍茫如碧，耀光潺流晶莹，旁山陡绝，浑如天玉一泓。

此处偏幽难寻，心有戚戚，独享闲云野鹤之趣，亦为美事。溢血伤处本以清泉濯洗，方待包扎，此番经她贝齿轻碾，细密痛感遍生，再沁朱红。软唇相肤，面上浅晕一层酡红，柳眉顿蹙，不知是怨是恼。

“…妖啊魂啊的，听来惧是古怪。”

簪璎叮响，云鬓半斜，侧脸睇她细致眼眉，此时倒像个顽劣讨巧的。“扑哧”一声笑来，若春水初融层叠而漾，朝霞映面，笑意陡然明亮，艳若海棠舒张怒放，寂静欢悦。

玉肤白纱俱染灿光，旋身托她尖颌迫其松口，红印留痕，酥麻之感甫消。玉葱指尖勾挑摹画过素颈锁骨，落在前襟一扯，分花拂柳，雪色堪映。

“我知蝙蝠啮齿镇痛，怎么姐姐也要学上一学，聊我慰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