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隐桐院（京畿路）——江北原

万般留不住
袖手任沧桑

================建元六年。初秋==========

【秋风一动梧桐香来，见院中那棵大梧桐盛放便知江叔生辰近了，本是早早的在珍宝阁选了玉，但心底依旧念念不忘早年江叔偶尔念及的一本古籍，隐隐听闻他说很是喜欢。本来么，饶是像江家这种大家都未能找到的东西，我一个小丫头自然是指望不上的，但是么。。。拍了拍怀中用锦缎包裹着的《隐秀轩集》将眉眼笑成一道月弯儿，也不知袁师兄用了什么黑暗见不得光的力量，反正就是叫他寻到了收集这书集的人家，那老头好是顽固，自个儿跟在他屁股后头个把月，才叫那老头儿不耐烦的要赶我走。愉快的哼了声，心说我小月儿可是那么好打发的？这不，什么隐秀轩集明秀轩集，不都是我的了么！】


【眉眼间尽是掩不去的得意，抱着那书集直直的往宁远轩去，中途路过毓明院，跑过头了又停下步子，退了两步停在那棵大梧桐之下，仰着头去看那花团锦簇的枝桠，眯着眼去感受透过花枝洒满脸的日光。自小便爱往树上呆，觉得呆在树上才最有安全感，初初来江府便瞧上这棵百年古木，然后江叔只一笑，这毓明院便从没外人能进来。】


【打量着已经将枝桠延伸到隔壁院落去的大树，便也不想劳烦双腿去奔走了，脚下轻点便纵着一招白云出岫跃上高枝，直接翻墙往宁远轩，只是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索性坐在高枝上晃着双腿等着，鲜绿的裙摆在桐花间逐风翩飞，就像此时掩也掩不住的好心情】

七月十五中元节，祭祀怀古，便是北原生性难羁，亦是要不辞千里回归乡梓，亲自料理。再念着中秋那桂下之约，年年复年年，至六月中，必已身在这江家祖宅。

今年这场雨倒挑的好时候，诸事完毕器藏人安时，来势汹汹一卷此前碌碌，只余阔天疏云，蝉鸣嘹嘹。

前堂的事不过依了惯例，见见相与，叮嘱叮嘱伙计，无甚要紧。厅里镇着冰，被暑气蒸的飘着白雾好似茶烟，看的人犯困。午饭也不想了，起身专挑那阴凉游廊穿回后院，撞了一身的荼蘼。


庭院深深，浓翠郁郁，繁茂梧桐遮了大半碧波。鱼儿熟了人，听闻脚步声一簇簇的往跟前涌，抬手扯了满手花瓣撒的远了，逗着鱼儿争抢。

回身便见一团白影疾风一样迎面扑来，慌忙忙展臂接了抱好，大掌抚其颈背来回揉弄。掌底皮毛软滑，颈窝幼虎小脑袋来回磨蹭，满心的烦闷倒去了八八九九。


幼虎伏在颈肩不肯稍离，绕着耳际低声呜鸣，只好托抱其在廊下摇椅躺了，正要阖目小憩，忽见浓绿一点翠，随风飘飘摇摇，飞仙欲升。

知其身手分寸，也不叫人下来，只无奈阖了眼目笑：“月儿又调皮了，大雨初霁，树上湿滑，你小心着。”

【身坐高处与檐瓦齐平，远可见楼台重重，近可见屋檐下遗珠凝结。许久才受不住重的跌下一滴，然后青瓦之上又慢慢凝结，然后滴落，如此这般，乐此不疲。】


【盯着瞧久了眼酸，又揉了揉眼抬眼去瞧碧青的叶，紫红的花，受过雨水洗礼的叶子更翠亮，几乎能瞧见叶子的脉络，那样生机盎然。正是瞧的起劲，院里悠悠的传来江叔的声音，温和醇厚，就像这雨后的天一样，沁人心脾。抿着嘴一笑，扬着清脆的音色在这碧空净树里】我现在功夫学好了，才不会从树上掉下来了呢


【呃。。。以往没少摔，但这性子向来摔不疼，前一日摔了后一日又巴巴的去爬树。】


【虽是这般说，可还是从树梢上下来，白云出岫已然用的行云流水，落在地上就向那躺椅跑去，他怀里的那一团见了人也不怕生，换着人扑，还伸着舌头来舔脸，怕痒的避开小幼虎的舌头，嘻嘻的笑。将它扔回那人怀里，然后便见它跃下来逐着自个儿的裙子跑。】


【也未去管它，蹲在椅子边上神秘兮兮，还不忘举着手里的锦缎晃】江家公子，您还记得今儿是什么大日子么？

看着人翩翩落下，轻巧若蝶，功夫见长，也是欣慰。数月匆匆，昆仑幼女已成大姑娘。虽未曾养在身边，心中挂念疼爱却是分毫不少于墨玦，反倒多了些未曾亲自照顾的愧疚。

抬掌轻抚人顶发，为人拂去发上碎红片叶，正要开口问人午饭吃了什么，却被人先开口问日子。

祭祀已过，方才收拾停当，还有什么日子。

视线从人黑发慢慢移到人眼眸，又从人眼眸慢慢移到人手中所持之物。紧了眉打量一番，包的严实，缎子也好，仿佛很是金贵，竟也看不出是个什么物件，心中疑惑更盛。

重新移 了眸子对上人笑眼：“叔老了，记性不好，倒是什么日子，月儿快说来。”

【闻言嘟了嘟嘴，似是不满他忘了今儿这日子，杏眼俏瞪，将手中的物什放入他怀中，又是一副神采飞扬】叔你生辰都不记得了么，果真是老了，快让管家买些人参给叔补补才是


【虽是这般取笑，眼儿却是半分也没离开他的脸，期待从中看到惊喜与愉快，见他还顾着自个儿头上的碎叶，抬手将那大手拿下放到那锦缎上，忙不迭的催促】快看看，这是我求了好久才求到的，特地给叔贺寿来着

中元节之后就是中秋节。中元节记得的是先人。中秋节记得的是他。至于自己的生日……北原已在那年跟他去了，再没有生日这一说。


多少年了，那稚桂已成树。他，若是还在，白衣乌琴，应是已如竹如松。


抚人顶发的手掌不自觉顿了顿。家里用老的人都是知道那件事的，自然是自己不提也没人敢提起。这丫头倒是古灵精怪，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

被人捻了拿开才醒了神儿，明知是该笑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多年不敢动的往事，以为已经压在心底，被冗繁尘事夯实了，拨不动了，原来只是没去动它。


月儿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总该过去了吧。瞧着小姑娘满眼的雀跃，疼爱涌满心头的那刻倒是轻易就笑开了。


从摇椅上起身，双手执了锦缎包裹，细细打开：“好，看看月儿给叔叔带来什么生日礼物。”


看到包裹里的东西，倒怔住了，一下挺直了脊背。抬手轻抚封皮，面上惊诧替了暖笑，一股子灼人心的暖意压也压不住的从心底涌到眼底：“你哪里搞来这个。叔叔找了这许多年也未得。难为你竟还记得叔叔想这个，那是哪一年啊，你才多大！”

【满是期待的眼落在他面上，从中寻到一丝别样的意思，笑容敛了敛，心说莫不是江叔不喜欢？】



【那双眸中一瞬流露的神色，太沉，太深，我自是不懂的，疑惑的侧了侧头，其中关节月儿自也是不明白，眨了眨眼儿，些微犹豫】呃。。。叔儿不喜欢？


【但也一瞬，知道叔怎么会不喜欢，那眼中换上的暖意我却是懂，弯着眼儿荡出笑，靠着椅脚坐下来，双手玩上垂到手边的他的衣角，遥想过去，伸出几个手指】十岁！那会我字都不认得几个呢，亏我后来琢磨了好久才琢磨出正确的字来，那时候只知道叔说喜欢么，叔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叔好，自然就记在心里了。不过，这书有啥特别的？

【说着又是好奇的转回身子去看他，一脸的八卦样儿】

这书本身倒未有甚特别处，无非是收得些曲谱品鉴奇典杂章，即便少见些亦不足为人牵肠挂肚若许年。悠悠挂怀者不过是那人所求，己之所应。


他自可一去轮回，过了三生石，饮一碗孟婆汤，抛洒了世间清浊得失有无。如己这般尚在世间行走之人，却是不得解那凡俗条规炼心情意煎熬，日日年年，岁岁月月。只想着把他生前所想所要都收齐备了，待得哪日下黄泉时与他带去，也算此生不负。


可，这些话，又怎能说与小姑娘听。姑娘如新荷，初来世间，尚未赏三山雄阔六水汤汤，此番苦心苦口之意何必拿来扰了她清明天光宁聆耳息。


先弯一笑压了眸中远思，只言说“此是好物，所记所载，天上仙灵地下精怪，万山怎横曲水何走，拨弦落子逗鱼培木，乃至厨灶烟火帏间……”


说到尽兴处突觉失口，急忙忙刹住话头，轻咳一声掩了窘意，“总之，是好的不得了。叔叔喜爱非常，千思万想的，叫月儿给寻了来。这是最好的生辰贺礼了。”


倾身又抚人顶，满满的疼爱和着感激融进掌心温热暖了姑娘绢发：“来，叔叔把它收起来。”目光似有实质，织了茧抽了丝把这书册重重封了，细抚了书封，万分珍重复又包好双手擎了喊月儿进屋。

【少女十六七，正是如花初开之时，太深太重的东西参不透悟不通，皆是情理之中。】


【遂也未想太多，只道是叔叔喜欢便是，那小白虎玩罢裙摆又跑来蹭手，索性将它抱在怀里逗弄，初生未久的老虎跟小奶猫似的，揽在怀里揉了揉纯白的毛发，满心的喜欢】


【见叔说要收好，妥妥的抱着小白虎跟着进了屋。离得厨房近了，还能闻到饭香味儿，低眼可见前面这人衣袍翩翩，都是家的感觉，抿唇一笑，举着小白虎亲了一口，笑嘻嘻的都弄】江叔你给它取名儿了么，没有的话叫喵喵好了，跟小猫儿一样一样的呢

举步入堂，雨后明光透过窗纱，恍如飘了一屋子薄烟，古旧的桌椅柜几淡香恒长，唯木色日久愈发沉润。

室阔堂高，踏步声似梦里雨落，渐没深堂。远远笑语飘来，说的是无尽疼爱：“小猫哪里有这么调皮，依叔看倒是跟月儿最一样一样的，可着心的让人疼，又让人揪着心怎么都放不下。我看它听不懂，它若应你，随你叫它什么都好。”


架子上留着一排的橱格，都是精巧的小屉，被手指抚触的多了，雕纹油滑圆润，锁扣都泛着光。一格又一格，收的都是那人想的物件。如往常一样，从最顶的到最末的，一格一格打开，如拭珍宝，细理一遍，把这锦囊封书找个合适的格屉收好了，便如既往又于架旁窗下，摆了一壶双盏。

========================结======================

===============建元七年  夏===============


【夏日的午后，蝉鸣声吵得人心烦气躁，来了江府也有近半个月了，一切对于他来说还是那么陌生。江老头自那日接了他进府后也是鲜少再见了。】

【左右热的睡不着，便跑出了院子朝着他的住处走来，心里暗自给自己找着借口】

哼，小爷过得不开心，总不能让你如意的在这里睡大觉。

【夏日蝉鸣，烈阳照晒，天气越发的惹，饶是如此，依旧不爱躲在屋里，而是上了院边的那颗梧桐树，这梧桐历时几百年，枝干遒劲，枝繁叶茂，正是能午睡的好地方】


【正趴在树上眯着眼儿打盹，忽而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不像北原叔那种沉稳，倒像是个小孩儿，皱了皱眉头，府里什么时候有小娃娃了？】


【揉了揉眼睛，本来是不像理会的，但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进了毓明院才坐起来，低头看去，正有一个小男孩走进来，听他嘟嘟囔囔的，不由好奇】喂，小朋友你哪家的孩子，是不是走错院子了？

喂，小朋友你哪家的孩子，是不是走错院子了？

【烈日当头，才走了这么几步便又觉得身上粘腻腻的，正想赶紧跑进屋里，就听到头顶传来了一道女声。】

【闻言皱起了眉头看了眼树上的年轻女子不屑道】

你才走错院子呢？小爷错没错与你何干，到时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在人家一个大男人的院子里，想什么样子。

【哟？谁家的小孩这么没礼貌，皱了皱眉，要我这么说话，师父还不得收拾我一顿】


【新箱子这肯定是哪家孩子走错门了，北原叔叔那么人物，是不会教出这般样子的孩子的，想起我叔谪仙般的气度，更家确定这娃娃走错门了】


【当下也不客气，从树上下来，站在树下好笑的看着他】这是我家，我的院子，你说错没错跟我有没有关系？呐，你要自己出去还是我扔你出去？

【闻言心里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她家？她的院子？莫不是那江老头看上的姑娘，不行，江老头是那个女人的，谁都不能抢。】

【看见她从树上纵身跳了下来，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将自己丢出去，不服气的叉腰哼道】

你敢，你个不要脸的臭女人，小爷我今天就是不走，有本事你让那江老头自己来跟小爷说呀。

【江老头？听着这话心气怎么就这么不顺！江老头是你个小屁孩能叫的么？】


【嗤笑出声，走过去一把提起小破孩子的衣领】说话这么没礼貌，我江叔才不认识你，你看我敢不敢


【说着就提着他往大门走，哼，我小月亮学了十几年武，还不敢对付你个小孩子？】

【冷不防地被她抓了衣领提了起来，心中一急，张口就往她的手臂上咬去。趁她吃痛之际，翻身落在了她身前不远处嫌弃的啐了口吐沫道】

呸，你个臭女人，敢动我，看我今天怎么对付你。

【说完挥拳就像着他冲去，自己年纪虽小，可在家里也和师父学了不少年头的武功，随曾被师傅告诫不准随意与人动武，但此刻却也是顾不上了，绝不能让这个臭女人抢走江老头。】

【甩了甩手，眉头皱了起来，瞧他一副皮孩子的样子，心里很是不欢喜】还敢咬人，你属狗的么？


【见他冲了过来，虽是有点武功底子，却是没什么章法，抬手两招将人点住穴位定在那儿】来啊，臭小鬼，我这就将你扔出去


【说着又去提他的领子，扔出去了好继续睡觉！】

【虽有几下子，却是年幼不敌，幸得师父曾教过他移形换位的功夫，他那一点却是也未点到穴道上，看着她过来，撒腿就跑。】

【眼看着两人的吵闹声惊动了府中诸人，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走出大门，不由得跑过去开口叫嚣道】

江老头你给我说清楚，这个臭女人她到底是谁呀。

她凭什么说这里是她的院子，难道你还是吃她的软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