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寒尽不知年（开封）

我其实事已毕，劳师姐关心。

【听得她后言说来银钱无多，不曾傍身，心下一笑，了然于胸。说来这薛师姐也是个奇人，平日风风火火，做事粗枝大叶，碰上被人偷了钱袋之事，也不过是意料之中】

既是如此，便请师姐同我一道往城中落脚吧，来时我已在西市订下厢房。

【闻言今日有地界投宿，眼睛不禁一亮，扭了扭身子，只差没扑上亲上男子几口，心情顿时大好。也就不愁今夜没地归处，只是她还要在外逗留许久，囊中羞涩，没点钱怎么行？这厢舔了舔唇，瞧了又瞧男子容色，心里打起小算盘。】
师弟，你觉得今夜月亮圆吗？
【到底女儿面薄，借钱二字如鲠在喉，怎么也吐不出咽不下】

……

【再明白不过来也知道，身旁这位师姐到底在暗示什么。两人交谈之时，便走到了西市打尖处，便好心劝慰道】

师姐，钱银之事好商量，不过人总要休息吧。
【说着从腰间抽了钱袋递过去】

师姐可要小心江湖险恶，只此一次。

好好好。
【一见裴师弟掏出满满一袋银两，薛婧双眼眯成一条缝，欢喜极了。】
【都说昆嵛派乃是正义之士，危机关头雪中送炭，可没说错。】
【接过钱，掂了掂分量，应是够她几个月花销了。】
等我挣了钱就还你。
【其后又和师弟聊了些闲话，后事不提。】
结

文兴三年 春

{ 初来京城时就给那人送了消息，结果他忙那人也忙，一直忙到人都要走了，才约着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否则一别，又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

{ 他虽不是凉薄的性子，但知交好友也是屈指可数，更何况那人身处皇城司，不知道何时可能就要求到那人头上来。}

{ 不过脾性相投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 过戊时三刻，他来到不知年定的包间里，点了一桌子的菜，又备了酒，然后往窗边一倚，闲适的等着好友到来。}

春日里无端添愁，瞧那街边所植的柳也不合眼，便也归咎于那纷扬的柳絮，怪它无端乱飞。

我还是携了一把剑出来，因坊中人持剑多过持刀的，免得有人往那一柄春水刀上打量。至于我那剑法，是陆大人说过不必再练的，可我出手又何须刀剑？袖间襟上自挂有盘龙丝和菩提血，还不必在刀刃上染血。

随小二登上酒楼的木阶，每登上一阶，心里便紧上一分，我常在街边的酒庐打酒，顺便夸赞庐边西施姿容妙绝，没准还能多给我打一两酒。我是真穷，我记得上次来这等富丽堂皇的地界，就不是我结的账。

若是做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我手头会不会阔绰点？怕是不会，我给自己推演过一盘，纵然有座金山在眼前，怕也是水中月。

待我撩袍落座于侧，一眼望及美酒珍馐，忽而发了声叹。

“有消息了吗？”

饮乐时最易思及故人，若这桌上是一壶清茶，也许会换上一句说辞，悬在心头的事却未必会改。我与他相识，便始于“消息”，至亲至爱之人的消息。

{ 约的是亥时，人到时也刚好到亥时。莫说平日薛山随性，但约好的事向来守信守时。}

{ 脚步声近时就猜出是人来了，所以先一步从窗边坐回凳子上倒酒。人落座时，酒也倒好了。}

{ 薛山未开口先是一声叹，然后就问起消息来。推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斟酌道}

  十里秦淮是一无所获，不过我最近在京城听到点消息。

{ 扬州附近的秦楼楚馆已经被他查了个遍，并无薛山描述之人。但荆湖路没有，京畿也许有。这也是他接到家书时会同意回来，一待就是两三个月的缘由。}

{ 京畿不是他的地盘，让他去查人背景难于登天。他只能从零星的消息中推测一些情况，想起那日在酒肆无意中听到的事，手指点着桌子似笑非笑}

  薛大哥去过丰乐楼吗？

十里秦淮，若当真从那里闻着些消息，该是喜事还是悲事呢？我也愿再寻着她时，她是养在富户人家的客卿，不必流离，不必为生活所迫。可是现下……哪怕这等流离和为生活所迫的消息都没有，如何希求过多？

酒盏相碰，那一声脆响映在耳里，心头又闪过一念，饮尽杯中酒，也笑而向人。

“丰乐楼就在京畿，去过自然是去过，不过——可能是我说错了话，也没问出什么来。”

可能还是因为捉襟见肘，虽有官禄，一半散在了酒肆里，一半散得无影无踪，能在钱袋里稳稳落住的，也就够在丰乐楼里听个曲儿，打听人估计还得追加些。

“每年我都会往灯会看看，因为她喜欢这些。我之前给旁人推演命数，那时候便说过一句话，命是定的，运有时不是，也许命里无相聚，运中有相逢。”

{ 闻对方所言不由得一笑，虽晓得薛山便是去丰乐楼是为了打探消息，但这销金库的地方，也不是你去就能打探得出来。比不上花钱买消息准确，单论隐秘性来说，青楼还是要好些。若非被人盯梢，谁也不会去猜测你去青楼到底是去寻欢作乐还是去套话。}

{ 不过论起花钱，倒是不相上下。}

{ 薛山什么都好，就是那点俸禄不经造。他又看不上蝇营狗苟那一套，入手的钱都清清白白，正经过日子是够了，但要是想去这种地方打探消息，还是紧张些。}

  我听说京城有‘安乐乡’拐了不少良家子，不晓得与丰乐楼有没有关系。
  若是这背后没有不好惹的靠山，倒还能去打探一下，不然.....

{ 他顿了一下，抿了口酒道}

  我这‘外来人’，实在不好插手。

{ 薛山问不出来他可以问，但前提是这活儿不烫手。又或者他可以支招让薛山自己去查，反正他是不想招惹京城这边的势力。}

{ 照理说以薛山现在的身份，当是可以安枕无忧的。可人生在世，总会有那么点遗憾让你记挂，让你的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如薛山这样已经算好的，至少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也总比人死了的强。}

  道家讲究个顺其自然，大概就是你这个理儿。我听观里的师兄提起过，推衍术有时算不准自己，你若真信这些，回头可以去一趟扬州的天奕馆，观里有的师兄专擅寻人寻物，或许能给你指个方向，好过你没有头绪的漫天撒网。

{ 天奕馆是太乙观的产业，原本是为了给观里习过三式衍术的弟子提供实践的机会，慢慢的做出了点名气来，现在有些师兄的卜算还要提前约时间。也算是观里一项经济来源。}

拐这一字当真刺耳，哪怕我不食官俸，眼下也会一顿。

“当年我们经手过一桩案子，连连查了几日，最后姑娘们翻供了，一句心甘情愿，倒是想给他们做主也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官府大多管的是明面，暗地里的蝇营狗苟，哪怕是天罗地网也罩不住。但凡遇着些喜欢书墨的书生，总会劝人习文考取功名，经义里的圣贤之言，足以让他们成为一个好官，一任太守和知州，总会移一地风气。

“寻得着寻不着的，我这几载已然看开了些，就怕最后寻着了，眼前人恐非心中人了。”

心中人，便是小园香径里逐蝶的少女。若当真告与我，这酒楼里的丝竹声便是她所作，佳人近在咫尺，恐我不忍揭开那一道若隐若现的珠帘，相诉的第一句话都会梗在喉中。寻是一个漫无边际的目的，便也生不出一段枝桠、与今时今世相连，更莫祈求开花结果，照彻在将来。

我瞧我与诗文里薄情寡义的书生也差不多，或许五年前，七年前，我也会无所顾忌。只是世道弄人吗？早就是非难辨了。

“太乙观——会稽山也是钟灵毓秀之地。听闻观中真人大多不愿下山，就是不愿沾染这些凡尘俗事，薛某岂能带着这些细琐事，上山去扰真人清修呢？”

{ 薛山虽未明说，但言下也是勿要插手的意思。这趟水深浅不知，但恐怕亦不是什么好差事。若真去那里打探，没点能耐怕是容易被盯上。}

{ 心思打了个转，此事按下未提。}

{ 薛山此言，听着是随缘感慨，但大抵心里还是有遗憾不甘。物是人非这种事劝不来，只能自己想，想开就是解脱，想不开就是一辈子跨不过去的坎儿。}

{ 换做旁人可能还会安慰一两句，但他并没有。他自个儿也是个看不破的主，何必去勉强别人。}

{ 而且也不适合跟薛山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一套，又不是他那些酒肉朋友不走心，正经儿谈起事来他连句玩笑话都不愿讲。}

  薛大哥以为，何是俗事？吃喝拉撒算不算？
  太乙观里的真人可没有跳出五行外，不在三界中，如何就不沾染俗事了？

{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太乙观如今香火旺盛，便是太虚一脉留守观内很少下山，也不可免俗要与香客们接触。}

  天奕馆是太乙名下产业，卦金也标的明明白白，便是我领着你去观里找师兄师长们求卦，也是要给钱的。
  
{ 说着还不像话的拍了拍薛山肩膀}

  莫把他们想的太高，都是凡人。

“好好好，能给卦金的地方，我倒是心安了。”

酒盏里映了人一张笑面，绍兴人杰地灵，我想除了能喝一盏日铸雪芽，还能挑两坛花雕酒回去。只是早年便有意往荆湖路去，修铸春水刀的事不敢委任他人，往后又是闭关几月，取各家暗器所长，将新制暗器名为菩提血。我想我这条命，早就卖给皇城司了。而荆湖路春日的杨柳，恐是近几月都不得见了。

“他们我暂时还不认识，那凡人一生，必有所希冀，兄台呢？”

我只知晓一把拂尘如云如雪，那是道人才有的仙风道骨，我这一生与酒、怨、愁苦、流离交缠，与他们的傲骨难论。可到底人食五谷，沐于红尘，在他们得道之前，我确实也可如现在这样拍一拍道人的背。

“我当年也给人看过卦，可看得出来？”

{ 隐世的高人可以道骨仙风，但太乙观上上下下弟子上百，就算想自给自足也得有钱买种子。更何况入世也是历练，不懂红尘疾苦的，渡人都是放屁。}

{ 钱货两讫的形式大概真的安了薛山的心，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有心思关心起他来。}

{ 但希冀二字，实在不太符合他的情况。}

  我没什么希冀，我只想查清当年的真相，让我母亲安息。

{ 面具披久了，连提起惨痛过往时都没淡去唇边的笑意。只是那笑掺着渗透骨血的冷，说话间也像是在算计要如何折磨仇人。}

{ 只不过他要查的事牵扯太多，查了几年也才有一点线索。他靠着恨意一直撑到如今，太乙观清心寡欲的环境并没消磨掉一丝。如果仇人此刻站在他面前，他依旧会毫不留情的斩杀。}

{ 什么因果承负，于他而言都是空话。所以他从不以此来安慰人。}

  我不擅长此道，无法给你个准话。但大海捞针的事你都做过，去太乙求解何妨一试。

我这是红尘俗愿，而他不是。

“那你与我一样，又不一样，虽然寻找的都是过往，但是真相——是必须现世的。”

尾音里尤藏了恳切，半是出于本职，半是为了这一份因缘际遇里知交之情。谈话间便忘了佳肴美馔，恐我一年中都来不得这等酒楼，竟然觉得街口的面摊更为合口，热面热汤烩着卤。可是酒便不同了，是不是好酒我一口便能尝出来，毕竟酒也是我老友，与眼下按在桌上的剑、收在集英堂的刀一样。

“你且放心，日后我若查着些线索，会多查上一层再告诉你，亲者，情之至，怕你误事。”

再多也不赘言，有意结了这回的账，毕竟欠了情分总是难安，可钱袋又空了。果然，世事总会有让人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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